「这个是......当局目前正在调查的大学密教杀人事件之一?」

我看着伊利亚斯他在桌面上向我递出了一份1999年1月1日的报纸，头版上面所刊登的凶案现场照片上，有一段似乎被信徒用血迹书写着最后的末日寓言。

「诸史是属于世界的记忆，亦是属于众神的谎言。」

「我们已经来到，众多同胞唯一幸存的历史。」

「太阳受到蒙蔽，道路即将开启，末日万劫出现。」

「诸神显现于世，门扉不復存在，唯有秘史长存。」

身为传诵者自动翻译的我看着内容有些前言不对后语，断句又逻辑稀碎的末日寓言。不论怎样看，它也是一段充满了精神病风味的奇怪句子。

「我认识这种文字，我曾经在梦中见过它，他们是真实的——他们来找我了!」

身为中二病的伊利亚斯，反而从谜语人风格的句子之中解读出其他意思，他有些狂热兴奋地道:「注意它的第二行，我们已经来到众多同胞唯一幸存的历史。」

「他们是一堆外来者!」

「他们这些外来者之所以忽然搞出大新闻，目的是为了跟我们这个世界打招呼。」

「他们可能正在向我们这个继承了虚假历史的世界求援，因为他们那边要完了。我认为这宗大学的密教杀人案件是由他们造成的，我们必须要尽快私下找到他们!」

「我认为教授你已经是我最好的求助对象，我希望你能重视这次的案件调查。」

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表现得像一个符合这个年龄阶段的青少年。年轻人真是有活力，他令我想起在超级英雄电影里，那些为了调查真相不惜坐飞机去找大学教授帮忙调查的高中生。

我闻言略微一顿，用手按住额头在对他慎重其事地道:

「抱歉，我有些跟不上你的思路。可以告诉我为甚么你最后会得出这个结论吗?」

于是伊利亚斯他指着第一段末日寓言的句子，他在对着我耐心地解释道:「诸史是属于世界的记忆，亦是属于众神的谎言，它正好跟我之前一直以来的疑惑所对上了。」

「假设我之前曾经所梦到的第一末日景象，其实它才是真正的历史。」

「但是历史上曾经有某种莫名的力量，在我们的世界上抹去了它的历史影响，导致我们后人都理所当然地过着不知情的生活，令我一直无法突破诸史的封锁找到真相。」

「但是属于他们的世界之中，他们不但没有被抹去历史，还被篡改了原本的历史。」

「门扉之所以不復存在，是因为他们的世界忽然出现了真正的神明。但是因为被篡改了原本的历史，他们认为诸神是自古以来就存在的。」

「我不知道他们入侵我们这个历史分支的真正来意是甚么。」

「但是他们的身上确实是拥有真正强大的神秘力量，而我们在他们眼中只是待宰的羔羊，我们必须尽快找到他们......你相信有多重历史的存在吗? 教授。」

「嗯......」

坐在对面的我在沉思了好一会，忍不住有些闭目歎息道:「我相信你。」

我刚才也以为他只是中二病，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是真货。这个伊利亚斯似乎也是一个经历了灵魂转生之后的灯教徒，但是他所保留的远古记忆比起我多出太多。

而且因为他灵魂的记忆跟他身体的阅历不匹配，导致连他的性格也变得有些精分。

有时候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没有能力的高中生，但是有时候他又认为自己必须去拯救人类。在外人眼中，他这种处处自我矛盾又戏剧化的精分行为，就是中二病。

「感谢教授你的信任，这个是我用了大量时间整理出来的一份笔记副本。」

伊利亚斯他把一份很厚实的笔记推到我的面前。

「上面记载着我从小到大所梦到的所有末日细节。教授，我知道你曾经是一个心灵研究学者，你甚至是超心理学会的成员，我相信你对前世今生和灵魂记忆很有兴趣。」

「它们绝对不是糊弄世人的虚假学说。」

伊利亚斯他的拇指互相抵住，像在介绍般朝我张开双手，像他以往做出的教主手势。我皱着眉头看向他在用神秘飘渺的磁性嗓音对我这样描述道:

「轮迴转世、通灵、预言、心灵感应、招魂术......」

「它们这些东西都是真的，无论是神秘学还是超能力都是真的，这些一直以来是教授你曾经悉心所研究过，乃至你用上一生去试图证明它们是真实存在的领域。」

「但是我不明白超心理学这个学派，为甚么会在世纪末时渐渐变得那么衰退式微?」

「他们所有人都被眼睛和耳朵所欺骗了。」

「有人在背后试图隐藏超自然的存在，强行把它们打压抹黑成骗术和歪说。各国官方开始拒绝再向学者提供实验场地和削减经费，再催促所有相关的学术人士自动放弃继续研究和发表论文。」

我当然知道背后的原因，而且问题大概就是出于「我」的身上。

因为埃德蒙十世所建立的守密人机构，已经联合大量国家的官方共同封锁处理所有神秘事件，导致官方原本放任甚至鼓励民间和学界研究超自然的态度有所转变。

在时代的巨轮碾碎之下，他们这些研究超自然的学者，最终只是被淘汰的那一批人。

但是另一方面，他们才是真正的求知者。

伊利亚斯他这样道:「我也拥有占卜能力，大概猜到凶手的能力。」

「但哪怕我想要求助也无法找到对象，只能找到你这位曾经研究过超自然的学者身上了。当我听到你的名字，甚至在看完你的着作之后，我就知道你就是我要见的人。」

「虽然你经常出现在捣破密教窝点和逮捕连环杀人犯的新闻中......」

「所有人都认为你只是一位专业的犯罪学心理学家和警方顾问。但少有人知道你以前是超心理学会的成员，你曾经在大学时期接触过大量的超自然事件，以及配合研究工作的志愿者。」

「你真正所使用的能力，也许不是只有你在人前一直表现出来的心理侧写。你跟我们是同类，你终有一天会明白我在说甚么。」

「教授......从我知道这个世上有你的那一刻，我就一直在期待与你的相会。」

伊利亚斯他用平静的目光注视着我，他这个高中生在俯身凑近我这个成年人，他似乎判断出我不会拒绝他这种唐突地提出的合作要求。

因为我在别人的眼中，至今为止，我仍然在追寻着常人无法理解的荒唐真相。

「我们是在违背世俗常理的求知者，我们在探索笼罩着世界的谎言背后的真相，我们试图证明我们所追寻的道路最终才是正确的真理。」

「我一直以来在隔空收集关于你的照片和新闻，闭眼思考你所破获的每一起案件，认真阅读你所写出的每一本书。当我知道有你这一个存在于世上的人物时，我就无比确认我要找的人就是你。我甚至希望我能在自己的人生中更早遇到你，教授。」

「你跟世上的其他人不一样。因为我知道，我们都是属于可以改变世界的那类人。」

我跟他近距离对视了片刻，伊利亚斯他盯着我的眼睛对我缓缓道:

「你相信灵魂之间存在着引力和斥力吗? 」

「灵魂的引力就像行星般吸引彼此，它们会使我们互相在环绕着对方，自身也受到对方一举一动的牵引和拉扯。但灵魂的斥力同时让我们彼此不能靠得太近，必须保持距离，阻止对方探究自己的内心。」

「这种由灵魂所给我们带来的孤独感，是常人无法理解的。」

「我们渴求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理解者出现于世上，无论对方的身份究竟是自己命中注定的宿敌还是知己，但是他一定存在于世界上的某一个角落。」

「我们即将会在某个时刻擦身而过，预感到对方就是我们一直以来所等的同类。」

「哪怕我身处在热闹的人群中，但我总是时不时停下来驻足观望，彷彿在等待某个未曾谋面的人出现在人群中。是的，我选择了你作为我的理解者，我终于找到你了。」

他真的好神棍啊!

我忍不住再望了他一眼，他接下来该不会说我就是被上天眷顾的命运之子。但是他只是把他自己的右手静静地放在他的笔记本上，神情肃静得就像放在自己的心脏上。

「我知道在这个世上只有你不会辜负我的信任，教授。」

「与我们之间的年龄差距无关，是因为我们身上拥有同一个梦想。无论究竟是哪一方先一步死亡，我们也会选择完成对方未竟的遗憾，继续往道路的伸延上追求下去。」

「我们会试图去看到对方一直未曾看见的壮丽风景。」

「因为我们两个就是同一种人，我们都是自愿选择死于求道之路上的求知者。」

「为了我们两人一直以来所各自追求的理想和道路。我希望我这份用漫长时间整理出来的梦境笔记能帮到你破案，亦希望你最后真的能找到我多年以来所寻找的答案。」

「我们一直以来是不是受到蒙蔽? 」

「我用上我的一生去求道，只为了追求一个答案，我的梦境究竟是为了甚么，我希望你就是能给予我解答的那个人。如果是你的话，你一定能实现我的愿景，教授。」

他双手的手指用力地把自己的笔记缓缓推到我的面前。

「告诉我吧，我一直以来的人生究竟是不是陷入荒诞奇妙的妄想之中。还是说历史只不过是一个由他们所编造的巨大谎言，世界最终会证明我们才是真正清醒的人，而他们才是被幻象所欺骗的愚者。」

我顿了一下才道:「你是指你想要跟我合作破案吗?」

「不，我只是希望向所有人证明多重历史的存在——我不是疯子，我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它们就存在于这里，多重历史不以人的意志所动摇，末日亦是真实发生过。」

「你能明白你用尽一生试图去证明某件事，但是世人仍然视之为笑话和邪门歪说。」

「我身为先知曾经被无数人所狂热追随过，亦曾经被无数人所怀疑诋毁过。我也曾经被他们当成救世主高举至天上，我亦曾经被他们当成恶魔践踏至泥泞。」

「但是......」

我跟他的眼睛对视了一眼，我终于第一次从他身上感受到他属于一个教主的气场。他的眼底一直带着狂热偏执的锐利亮光，他牢牢地盯住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

「我是不会放弃的，我绝对不会因此放弃我当初所选择走上的求道之路。」

「无论我要再赌上我多少次有限短暂的生命，无论我要再经历多少次痛苦绝望的轮迴，我也相信在一切道路的尽头，有我毕生一直所苦苦追寻的最终答案在等待我。」

「如果真的有我所信仰的神明，那么我会不惜一切走到衪的座前质问衪。」

「如果我只是来自昨日的亡灵，那么我只想回到那个时空陪它一同埋葬。」

「如果这世界只是虚假的骗局，那么我最终会成为撕开它这道帷幕的人。」

不论他现在忽然对我所说出来的疯言疯语，令他在外人面前多么像一个妄想过度的疯子。但唯独有一件事，他刚才并没有说错，我是被他所选中的理解者。

是的，当旁人对于他的话完全嗤之以鼻时，我竟然能清楚地理解他在说甚么。

但是当我试图尽力去掩饰这一点，他却彷彿感到欣慰从我身上看到了这件事。当我们对视了一眼时，就明白对方身上跟自己拥有相似的地方。

「我很高兴能在这一世里遇到你，我不希望与你为敌，教授。」

哪怕他现在顶着那张可笑稚嫩又年轻幼稚的娃娃脸，但是他的眼睛仍然冷静有力而有智慧，他这个高中生的言语已经对我造成了煽动和蛊惑性。

如果他能拿回自己的所有记忆，我毫不怀疑他立即原地成为真正有料的高冷教主。

我甚至有些好奇二十年后的伊利亚斯，他究竟会成为一个怎样的人呢? 只不过当他前世的所有记忆觉醒之后，当他忽然有一天终于记起了一切，那么他现有的一切看似搞笑幼稚的性格都会被摧毁。

他不会再感到迷茫和愤怒了。

我不知道这样究竟是不是一件好事。那么我给他留下联络方式，就当结一个善缘吧。

「这是我的办公室电话，你有事时可以用伊利亚斯的名字向他们留言。我每天早上都会回去处理文件，当办公室的同事通知我时，我会在出去外勤之前尽快回复你。」

最后他愉快地拿着我所写下的电话号码和签名离开了。

我现在的心情有些复杂，我知道他一但在成长起来之后，他会对我有很大的威胁。但是当我真正见到他时，我确实不如在我想像之中如此敌视他。

至少现在的他仍然是未成长起来的角色，只是日后他必然成为所有猎人的心腹大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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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第一百六十章 犯罪心理学专家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