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贺诚的脸上仍然面无表情和死鱼眼，但是他的心理活动很丰富活跃。他原本已经打算躺平的求生欲终于萌动了一些，他心里已经快要憋不住笑出来。

好消息，学长终于骨折住院还失忆了，没办法再拖着他在大半夜四处跑去作死。

坏消息，为甚么学长明明已经忘掉了所有人，但对方仍然一直对着他念念不忘? 他这个学弟身上究竟有哪里好了，难道对方就不能换另一个人折腾吗?

只有曾经亲身体会过学长怎样坑人的威力，才知道他现在这种无比复杂的心情。

大一时期的他会收集学长的数据，把对方视为一生之敌，再为对方制定好各种计划。但是他总是被对方弄出来的各种意外打断，他被弄得如临大敌，对方竟然恐怖如斯!

但现在的他已经不同了，他已经大二了，不再是那个全程为对方做阅读理解的菜鸟。

贺诚他在连续经历了对方整整一年时间的沙雕摧残，他这个原本多疑谨慎又事事也爱较真的正经人终于悟过来了——学长根本就只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沙雕。

对方只是想要找乐子，他对于那个人的所有分析，也只是他在对着空气斗智斗勇。

自从明白了这一点之后，贺诚他就决定彻底躺平，放弃了不但没用又劳神的抵抗行为。他面无表情又死鱼眼，他觉得自己已经永远无可能再被学长的沙雕行为打倒。

他已经习惯了，哪怕学长失忆了，他内心再也毫无波动。

他的此生已再无悲喜，他已经看破红尘了。反正对方所得出的结局是好的，但过程永远是乱七八糟的。只不过大概就是挚友之间的默契吧，他的眼皮一直在乱跳。

直觉告诉他，又有人要倒楣了。

还是说，学长自称失忆只是虚晃一枪，对方从最开始的目标一直都是他。每次当他以为自己终于成功挣脱苦海时，结果对方原来就在这里等着他。

「不过等等，社长你所说的事究竟是真的假的?」

愈学妹已经蠢蠢欲动地拿出了手机道:「如果是真的话，我已经打算翘课留下来看戏了，看看谁是隐藏的病娇追求者。放心社长，只要有我在把守，你就不会被拐走。」

「绝对没有人能逃出我的法眼!」

「唉嘿嘿，可惜高学姐正好坐飞机去了其他城市参加美术比赛。不行，我必须得给她连发几条讯息轰炸她的手机，分享一下这个大瓜。」

「社长，你让我拍一下你躺在病房的高清照片，这次真的有图为证了!」

「等等——我还未准备好!」

愈学妹她还在不断低头用手机打字八卦时，夏离把已经泡好的洋甘菊茶推到韩学长的面前。「医疗费那边，辅导员暂时帮忙代垫了。」

「明天我带老火汤或者糖水过来医院探望......」

「社长你在医院需要甚么? 我下午正好没有课，只要请半天假就行了。等一会我上去你家里，拿一些更换衣物和生活用品，再把它们拿过来给你。」

「我顺便去学校附近转转，买一些小食和饮料回来，社长想要吃甚么?」

「真的可以随意点餐吗? 」

「没事，平时你也一直有请客，这次换我请社长你吃。」

穿着病号服的韩默学长立即眼前一亮，他伸出包扎着绷带的手轻碰桌上的那杯热茶。「你真是我再世的救命恩人，那么我想要吃炸串、铁板炒面、炸鸡柳和锅贴!」

「奶茶要甚么口味?」

「超大杯的奶盖巧克力，不过我有一个问题，你们叫甚么名字?」

「我叫夏离，是桌游社的副社长。」夏离他道:「桌游社是我跟你一起创立的，原本我是比你大一年的学长，但是我在休学了大半年之后回来，现在正好跟社长你同级。」

「哦哦，夏学长好，感觉你应该是社团里很靠谱的人。」

夏离的眼睛笑得眯起来道:「这里都是桌游社团的核心成员，她是大一的学妹愈琳，他是大二的学弟贺诚。其实社团还有其他人，不过他们还没有过来。」

愈学妹她忍不住凑上前反复打量社长的样子，她啧啧称奇地道:

「一般来说，我原本以为社长你在失忆之后，你的性格变得高冷安静一些的男神气质，你能直接恢复跟外表表里如一的正经。」

「或者你在变得迷茫颓弱之后，令你更加容易相信别人随意编织的过去，你在一脸懵逼地接受自己是毫无人性的人渣。」

「但是感觉社长你哪怕失忆了，你无比自信的沙雕性格上也没甚么变化啊。」

他们各自找了椅子在学长的病床旁边坐下来，他们开始一边在吃着贺诚带来的蛋糕一边喝茶聊天。学长他奇怪地道:「难道我身为社长不应该向我的社员撒娇求投喂吗? 」

「嗯，那么......社长你是忘了自己是怎样跟我们相遇了?」

「有些怀念的样子，不过哪怕是学弟，我其实也不记得我是怎样认识你们，亦不知道你们究竟叫甚么。」学长直白地道:「是很好的朋友吧，有很坚韧的关係吧。」

「那么我们一个一个轮流来说吧。」

「说起来，我好像还没有把我的过去告诉过你们......」

夏离用双手捧着茶杯在笑眯眯地道:「在你们来到之前，我跟社长之间是怎样认识的。正好社长这次失忆了，我也可以顺便说当年的故事让社长回忆一下。」

「咦咦咦?真的假的，一向神秘的夏学长你终于打算说出你跟社长认识的故事吗?」

愈学妹她立即放下了手机，夏离似乎在低头回忆着甚么遥远的过去。

「嗯，其实我是出身于一个叫雾山镇的古老乡镇。我老家那里很靠近山川河谷，山上终日徘徊着缭绕不散的白雾，当地人仍然流传着山神的祭祀传统至今。」

「老家祖先的想像力很好，他们认为这些雾峰的后面，有通往远离人世的【门】。」

「门?」

贺诚下意识抬起头来，世界各地都有关于【门】的传说和信仰。而它们在经过当地的传说所扭曲演化之后，它们背后都是有代表着各种隐喻和真相的「秘史」。

它们都是在讲述着【门】的故事，这种秘史本身在无形之中仍然具有神秘侧的力量。

「嗯，我们家族的大祠堂就是建在那里附近。」

「每当新年回老家时，我们也在那里举行拜祭山神的仪式。所有族人大清早就得要起床，准备好供物和烧香上山祭祖。」

「在我老家的传说之中，在山上有靠近地府的门，门附近的河水所流出的是黄泉的一段支流，它会流向深不可测的地下洞穴。」

「不过山神和衪手下的鬼怪精灵一直在镇压着门，使阴阳相隔，生死有序，两界平衡。直到有一天，乡镇上有一个夏姓男子听到传说之后，打算上山去找他的父母。」

「他整天都魂不守舍，在梦中都听闻他的父母向他泣诉，自己在阴间过得不好。」

「在魑魅魍魉的诱惑之下，他上山顺着河水的源头喝下了黄泉水。」

「他的魂魄也跟着坠入阴间，他试图在山上去找父母的魂魄。不过他在半途被绊倒时，他抬起头来遇到一头长相奇特的异兽。对方在对他说，你不能再往前走了。」

「回去吧，活人是不能走进门里，你已经被梦魇住了。」

「当他从梦中醒过来时，他发现自己竟然被送到了镇上，他的一只鞋也掉了。自此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梦见他的父母。后来在过了很久之后，他才终于再娶妻生子。」

「他发现当年他走到被绊倒的地方，发现地下埋着前人在祭山时所留下的玉石。」

「相传那个夏姓男子就是夏家的祖先，后来他们相信只要在门附近的河水里放上供品和花灯在飘盪，它们可以随着水流送到阴间的死者手上。」

「夏家是当地的宗族，但因为他们内部互相通婚，导致血缘上太亲近。」

「夏家的族人代代都有家族性遗传的精神病，被外人视为躲之不及的诅咒。只有已经远嫁到外面的远房亲戚，或者他们娶外地妻子，才能避免自己的后代也步上后尘。」

「我血缘比较近的姑姑、父母和姊姊，他们身上都有一些精神病。」

「这种遗传性精神病一般是在青春期，就出现幻听、幻视的症状，他们不少人在山上失踪。我原本以为既然我在成功考上大学仍然没事，我应该不会有这种遗传病。」

「我以后也会在城市居住和工作，像普通人般在这里找一个伴侣，最后结婚生子。」

「但等到我大二时，我在病发了出现幻听之后被检查出精神病，最后我不得不办休学回老家休息。那个时候，每天在家养病的我终于选择去翻古书调查自己家族的事。」

「我每天在乡下老家过着规律的生活和定时吃药，但是我的幻听症状一直好不了。」

贺诚忍不住在猜测，难道是因为他们在日常生活上长期接触了【门】的污染，又或者夏家祖先当年曾经做了甚么仪式，导致他们夏家的族人也是灵感过高的体质吗?

——家族性遗传的精神病、山神的祭祀信仰、乡镇山村上的异闻......

「大概是七、八月暑假时，我终于忍不住上山去找祠堂上香，在神庙拜一拜山神。我看到有一个背着攀山背包的外地人跑来这里，那个人就是大一时期的社长。」

「原来这里就是轮到我出场的时候吗? 」

原本在床上吃着奶油蛋糕的韩学长含糊不清地插嘴道:「所以我当时是过去那里干甚么，难道我只是过去爬山和旅行观光?」

「呃，社长你说你是专门过来找我的。」

「你说你听到我在大学那边曾经留下的原创音乐时惊为天人。你想要找到我本人授权，把音乐用在民俗背景的跑团视频上。」

「但是你在留言之后，我的网站上一直没有任何回复。」

「其实我在幻听的状态下创作出那首歌后，当时我的精神状态已经不太好。」

「后来我的主页和社交媒体很久没有更新，连我的日常生活和社交活动也已经停摆。社长你向学校那边打听过，在发现我这个原作者早就休学回老家之后，你立即拿着我的照片和地址千里昭昭地找上门向我要授权。」

「在我曾经见过的所有人之中，社长的行动力真是最强，只要想做就一定去做。」

「老实说，我也没想到自己这个已经休学的废人也会被找上。不，倒不如说，我的歌竟然能被别人听见，甚至因此被对方找上门，原来我跟外面还有一道最后的联系。」

「这个令已经脱离了社会大半年的我有一种奇妙的心情。」

「然后呢?」

「然后......是一段很长的故事。」夏离仍然笑得很温和道:「嗯，总而言之，我们两个当初在老家经历了九死一生的奇异遭遇和灵异事件，我当时以为自己真的没命了。」

「没想到社长竟然真的能直接把我带出去，他在各种意义上都是我的救命恩人。」

「社长把我带回去之后，他说要创立一个桌游社团，让我以后负责跑团视频的音乐。真不愧是社长呢，自从遇到他后，连我身上一直令我困扰的遗传性精神病也好了。」

「不，为甚么你要把最重要的过程省略了。」

身为过来人的贺诚忍不住发自肺腑地道:「你一定是被他坑了很多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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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学弟番外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