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炙烤着校园，饭堂里人声鼎沸。大学生们三五成群、有说有笑地吃着午饭，谁也没有注意到顶层教工餐厅角落里的两位男生。安生和向景如往常一样，一起吃完午饭，然后前后脚回宿舍。

安生走在后，发现向景的PPT课件落在椅子上，急忙追过去。

向景边走边聊电话，“……问了一圈，都说做不来……不能改时间就另找一家，西桥头那片大把KTV……下周也行……我请的客，我说行就行……”

安生静静地跟着，笑意全无。

“你等下，”向景发现三步距离外的安生，按住话筒问他，“怎么了？”

安生：“你忘记这个。”

“哦，谢谢。”向景招手“拜拜”，又回到电话里，“随便……那就不改，你们几个早些去张罗，我尽量……”

安生站在原地，失落感油然而生，怪自己太粗心，男友的战队拿了软件设计大赛冠军，自己竟然毫无表示，活该不被邀请参加庆功宴！

404宿舍。

安生一回来就爬上床趴着，声音从枕头闷闷地传来，“德仔，向景好像生气了。”

“因为我？”赵敏德心里偷笑，自家男友和死对头跑了，他却被丢在猪圈，能不气吗？

“因为猪。”安生不想激化矛盾，于是，找猪背锅。

赵敏德心说，你才猪！“我觉得你在怪我？”

“没有。唉，我就不该跟你说这些……”

赵敏德见不得安生不开心，献策道：“哄哄呗。”

“怎么哄？”

“他之前送你礼物，你也送他一样……不过，向景那么有钱，啥没见过？最好是手工的，才有诚意。”

“不手工了吧。万一磕了碰了，我没法承受二次打击啊，之前那瓶星星弄了一年多，结果死无全尸。”

“有现成的。”赵敏德抄起一份观测报告，“走，带你去选礼物，就当借花敬佛了，到时说是你种的。”

枕边的手机震了一下，是向景的信息：安生，周六有空吗？

安生激动地说：“德仔，他没生气！”

“那你还去不去选礼物？”

“去！”

深夜。两人打着手电，摸进生科学院的观测温室。

“未来农场”的一亩三分地上，奇珍异果琳琅满目：红外线下绒毛泛着荧光的蓝色猕猴桃，紫光中膨胀如苹果的黄色草莓，LED渐变光谱里妖娆的紫色西兰花......

突然“啪”的一声，整个温室亮如白昼。

安生一个激灵，“有灯你不早开？”

“这不是为了营造紧张气氛嘛，多刺激，哈哈哈……”

“那现在又开？” 安生狂翻白眼。

“怕踩到屎……哎哎哎，安生别走，教授让我们班每隔一小时派人来，记录突变体番茄的萎蔫角度，不开灯怎么观察？”

“你耍我？”安生笑着追打赵敏德。

“这里的每株作物都是CRISPR-Maize基因编辑技术的重大突破，当礼物送人绝对够排面。”赵敏德居功道，“选一样吧，可不是谁都能来薅羊毛的……你让向景放心吃，我们早试过毒了。”

他装模作样地沉思片刻，“就送番薯吧，够分量，礼重情意更重。”说着背过身去，脑海里已经浮现向景扛着一麻袋地瓜回宿舍的土鳖样，肩膀止不住地抖动。

安生戳了戳那只能砸死个人的巨型番薯，想半天才搜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长得……挺有特色的。”

虽说没毒，但这些基因突变的产物看着太诡异，研究员自己吃着还好，可送给外行人，怕是会让人心里发毛。

"算了，还是送盆栽吧。我们班有个人工湿地项目，我养的风车草长得可水灵了。"

第二天清晨，安生特意到水培区挑了叶脉最匀称的几株，移植到素白的陶瓷盆里，最后系上暗红色缎带，放在1504宿舍门口。

周六下午，市委领导来校考察，校方安排了几名形象好的学生代表陪同讲解。赵敏德意外地发现安生也在其列。 “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要来？”

“临时顶替向景的。”

“他人呢？”

“今天是他的庆功宴，主角不能迟到……”

“那你呢？男朋友也不好迟到啊！”

“反正不公开，我在不在没区别。”安生嘴上无所谓，心里却在意的很。

他本不想让赵敏德知道这事，就怕这个烦人精又要跟去，惹向景不快。谁知，是他自作多情了，向景没邀请他去庆功宴，那句"有没有空"，不过是想找人顶他的岗。

“这种喜事谁不想和最爱的人分享？他倒好，把你支开……等下，该不会是他压根没叫你吧？还让你来顶班？安生，要我怎么说你好？太掉价了！”

安生没敢承认，他才不要被赵敏德笑话，“向景是觉得我够帅，才让我顶替的，别人还撑不起这场面。”他强撑笑容，“其实他问过我去不去唱K的，但我怕来不及……”

赵敏德一把攥住安生的手腕，盯着他的表盘，“来得及，在哪，现在去。” 其实，他更想把人拉入怀里，这副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模样，看着太揪心。

“在，在……”安生半天“在”不出来，他根本不知地点，打算瞎编。

电话响了，安生如释重负，“……是向景，我接一下。”

向景忘带奖杯去现场炫耀，让安生到社团办公室的玻璃展柜取。而他身边“饥肠辘辘”的赵敏德，也很不客气地跟了去蹭饭。

安生在两百米以外就看见向景等在路边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就算向景什么都不做，只是出现在安生眼前，就已经取悦了他千百回。

“安生，这次幸亏有你帮……忙。”向景发现跟屁虫赵敏德。

两人“互殴”似的目光，让安生头皮发麻。“下午德仔也在，完事后非得跟来。”

赵敏德：“我是来祝贺七舅夺冠的。”

“来都来了，就进去喝一杯吧，”向景干笑一声，“突然好大压力，一来来两个大帅哥，可别抢我风头，哈哈哈。”

“我尽量低调些……”话未说完，赵敏德就跟路过的小师妹热情地打招呼去了，“哎，亲爱哒，你们也来了？哪个包厢，等会我……”

于是，男友和外甥双双以“朋友”的身份，来到向景的包厢。两位系草同时出现，果然引起一阵小骚动。

“邵安生，来一个！邵安生，来一个！”不知是谁牵的头，众女生纷纷呼应，起哄声越来越大，整齐划一。他们对邵安生好奇已久，今天终于逮到机会。

“别别别，真不会……”被十几双眼睛盯着，安生摆手兼拧头。

“既然大家盛意拳拳，安生，来一首吧。” 向景的眼角眯出一个锐利的弧度，温柔的声音，却配上不容拒绝的力度，这分明不是请求，而是命令。

赵敏德从自助餐饮区捧着两大盘食物回来，一进门就见着安生在皱眉选歌。

他问了原委，一把拉走安生，“不想唱别勉强。”

安生笑着抽回手，“别扫大家的兴。”

前奏响起，当全场人屏息期待安生的天籁之音时，赵敏德也站了起来，他放下鸡腿，拿起话筒。

一个邵安生已经够养眼的了，现在还上来一个赵敏德，这是什么神仙组合，两大美男子同台献唱，人生难得几回有。

然而，安生一开嗓，众人皆感叹：有些美人只适合静静地供在神坛上欣赏。

那个平日里清冷矜贵的邵安生，唱歌全靠吼，高音段尤其“冻”人。刚刚起哄最凶的女生，举着拍红的手掌僵在半空，嘴角抽搐着竖起大拇指，“邵安生同学，肺活量不错！”

赵敏德也好不到哪去，此刻正深情无比地在副歌部分疯狂走调，末了，还即兴地把话筒往后一伸：“来，前排的观众朋友们，我数1，2，3，大家一起唱！”

跑调跑出几条街的人不少，但两个五音不全的人同台献技，这杀伤力简直堪比魔音贯耳……向景木然地鼓了三下掌。

安生待不下去，起身告辞，向景把人送出大门，温声安慰：“没事的安生，那首歌难度太高，以后我们从简单的练起。”

赵敏德凉飕飕地来一句：“比如《两只老虎》？”

安生瞪了赵敏德一眼，低声道：“向景，下次别叫我了，好淤。”（粤语“好淤”=丢人）

向景：“我不带你，你不高兴，我带了，你又不情不愿。我是校园十大歌手，你是我男友，当然不能让人家少瞧了去。”

赵敏德看不过去了，“凭什么让安生给你长脸？”

向景：“长辈说话，小孩别插嘴！”

赵敏德不吐不快，“安生给足你面子了 ，他连自己班的联谊会都没去过！还有今天那活，领导坐着，他站着；领导走着，他撑伞。曝晒着走了能有两万步，累都累死了，结果因为你一个电话，他二话不说就跑来。你明知他不喜欢交际的……”

“社恐是毛病，得改！不克服的话，毕业怎么办？”向景避重就轻地反驳。

安生和稀泥，“我今天挺高兴的，就是有点累了。向景说得对，社交能力太差不行。”

赵敏德：“安生，你别惯着他！”

向景：“赵敏德，你少叨叨别人，管好自己的事吧，赶紧给姐回个电话，她说你好长时间没回家，还怪我没看好你呢。”

赵敏德确实掐断了好几通向欣的来电，最近心烦，不想听妈妈唠叨家长里短。妈妈晓得自己和向景从小玩不到一块去，肯定是向景找姐姐打小报告了。

果不其然，向欣上来就旁敲侧击地问赵敏德，有没有喜欢的人，有没交友偏好，叮嘱他不能行差踏错，向家家风严谨，不能做出有悖道德的事……

向欣一口气说了半小时，才轮到赵敏德发言，“第一，我姓赵，别整天向家长、向家短的。第二，你这话里话外的，在怀疑我是同性恋吗？”

“不是，向景说……”

“向景说你就信？你怎么不怀疑他是同性恋？”赵敏德就知道，他七舅最爱耍恶人先告状那招，让妈妈先入为主地认为是自己的不对。

“向景是你外公的心脏宝贝，就算他喜欢一条狗，也能躺平吃分红，吃到老死。你姓赵，他姓向，这是差距，也是动力，你要努力活得比他优秀！你爸在工作上稍有不慎就得挨批，你妈我同样不容易，天天在争风吃醋的嫂嫂和小妈间斡旋，四处博好感……”

“活得那么憋屈，让爸跳槽，出来单干呀，爸爸那么有才。”

“他半辈子都献给公司了，能甘心吗？长点心吧，从头做起谈何容易，到时高不成低不就的，我们一家三口喝西北风啊？”在老父亲面前争一口气是真，舍不得向家家业，和优渥的生活也是真，向欣的“苦”日子勉强算是求仁得仁吧，有付出，有收获。

“得了得了，不就是别得罪向景，别喜欢男人吗，我知道了。”为了能尽早挂电话，赵敏德勉强拿出聆听教诲该有的态度。

“老七不是什么善茬，他的话我半句都不信，就是看你一直没谈女朋友，随口一说而已。别怪妈多嘴哦。”

“认识你这么久，早习惯了……”赵敏德脚步一顿。

宿舍楼前走来一位娇滴滴的小女生，手里拿着个粉红色小信封，“师兄你好。”

向欣：“谁？喊你的？”

赵敏德：“嗯，送情书的来了。”

老母亲掩不住笑意，“行，那你们聊，周末记得回家吃饭，你外公有个交换生的名额——”

“妈，回去再展开吧。人家都走到跟前来了。拜。”

搞定一个老女人，又来了个小女人。他认得她，在KTV时她坐角落，清秀可人，安静内敛，是他喜欢的类型，可惜不是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