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来时,洛星缇做了看到莫里斯大脸的心理准备,但睁开眼睛时,却看见一个圆圆的后脑勺,病床也在做昨晚的地方,没有偏移过来丝毫。
风雨肆虐,拍打着营帐的布门帘,声音很难阻绝在外面,寒风也是。
感受到一丝凉意,洛星缇没有贪恋被窝,飞速换好衣服,穿好鞋子,提上箭袋系在腰间,将披风一裹,掀开了布帏。
凄风裹挟着苦雨,从打开的布帏灌进,外面挂着的水一甩,在空中划出一道水的弧线。
眼前白茫茫的,外面的军帐都变成了流动的绿色。
苏尔靠近R2感染区的沙漠,气候干燥,一年难得下一场雨,更何况现在是旱季。
洛星缇凝眉望向天空,乌云缱绻着,密密匝匝,人造太阳的光线根本穿不通。
越来越诡异了。
皮鞋踩在水洼里的声音远远传来,洛星缇见一人一手擒着一把伞,一手努力护着一个包裹,瘦削的身子被风裹挟着,试图控制住伞在风雨中的飘摇,艰难的赶来。
快赶到伙房时,她擎着伞的手终于抓握不住,却听她一声惊呼,雨伞整个伞面被风掀翻过来,连带头发也被浇了个透。
洛星缇立刻过去帮她把伞和起来,带她进了营帐。
“上将长官,早上好,真是个鬼天气啊。”
卡拉小姐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又看洛星缇轻轻拍打着身上的水珠,神色有些过意不去。
“这么大雨就不必过来了,起码也等雨小些。”洛星缇请卡拉坐了,然后去拿了一条军用的新毛巾递给她。
“我心里焦躁睡不着,觉得还不如早点来做点事才好,没想到上将长官你也起得这么早。”卡拉将怀里的包裹擦了,确认里面没有弄湿后,才胡乱的搭在自己肩上。
“外面下雨了吗?”莫里斯朦朦胧胧地坐起身来。
“对,不好意思吵醒了你,莫里斯长官。”
卡拉远远的看见他缠着绷带的后背,礼貌地移开了目光。
“我不喜欢下雨。”莫里斯呼出一口气,评价道,顿了顿,把搁在架子上的衣服取过来。
“对我们苏尔人来说,下雨是好事呢,只是下这么大就不是好事了。”
“为什么?”莫里斯将手伸到袖管里,开始扣扣子。
“苏尔太干旱了,下雨有助于鹰嘴豆和沙棘的收成,但雨下太大他们就淹死了。”
“是这样吗?”莫里斯对此茫然无知。
“是的,鹰嘴豆和沙棘都很抗旱,但不抗涝。莫里斯长官又为何不喜欢下雨呢?”
莫里斯把衣服扣好,然后指了指外面:“很冷。”
风透过布帏的缝隙漏进营帐来,让帐内的三人都不自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确实有点冷,不过雨后会热回去一段时间。毕竟现在才初秋,大概到十月份后,苏尔才会天天这么冷呢。”
卡拉的声音带着轻松,或许是知道消极也无济于事,她鼓励自己振作起来。
只是眉间难以消解的疙瘩还是暴露出她内心的隐忧。
看到洛星缇关怀的目光,卡拉错开眼神:
“长官,我要赶紧把这些小东西下锅,这是我特地一早去帕帕多普洛斯商店买的,保证新鲜保证味道好,可以让费西斯长官吓一大跳呢!”
她说完这些,也没等洛星缇来得及说什么,就抱着手上的东西出了布帏。
洛星缇叹了一口气,将目光转回坐在床上的莫里斯,卡拉走后,他就低垂着脑袋,似乎还在赌气。
“天气冷,也下着雨,你的伤口容易感染,今天你就待在军营里吧。”洛星缇缓缓说道。
“你去哪儿?”莫里斯还是没忍住抬起头问道。
“我去一趟苏尔医院,看看第一批失踪者的报告,可能还会去一趟理事会。今天这个天气,多明尼克的人或许也没办法过来。”
“我……”
我跟你一起就要脱口而出,但某种感情把他的嗓子堵住了。
“你乖乖呆在营地里就好,如果无聊可以找费西斯,他有很多解闷的小东西。”
洛星缇的语调和煦,在这寒冷的早晨,如破开迷障的朝阳。
一夜过去,莫里斯的内心并不像昨天那样充满怨恨,只是听到他关怀自己的话语,脑子里就会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他对自己这样好,只不过是为了控制和利用自己。
这种想法变成心中的疙瘩,让他无法认可这份好意。
只是,想起昨天感受到的气息,莫里斯的心脏又突突跳了起来。
莫里斯垂着脑袋,沉默了几秒,他轻轻开口道:“我感觉现在的情况很危险,我很害怕……”
外面的风雨肆虐着,将树枝枝条刮得噼里啪啦的响,布纬被风吹起,拍打着营帐边缘,发出抽动的响声。
洛星缇走到他身边,将口袋里的发带取出,俯下身子塞到他的手里。
摸到那种纱质的质感,莫里斯一怔,然后立刻去摸自己的头发,本该呆在那里的发带早就不见了。
“我昨天在外面捡到的。”洛星缇粲然一笑,看见他的讶然,他确定了自己去帮他找回发带是有意义的。
“你不是王**人,如果遇到危险,不需要你保护别人,自保要紧,明白吗?”
莫里斯睁大眼睛,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会去保护别人。别人是死是活与他何干?
洛星缇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要走,莫里斯猛然喊住他。
“那你呢?你遇到危险怎么办?”
“我有自己的职责。”
“你也自保,不可以吗?”
洛星缇轻笑一声。
他很难解释自己和莫里斯的区别,莫里斯没有集体,国家的观念,也就不能理解他所在的位置与责任。
但是他让他自保,说到底是担心他。
虽然和自己赌气,但还是关心他,莫里斯果然还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洛星缇转过身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恩,我会努力的。”
莫里斯感受到他离自己距离很近,他的手在肩上留下让人安心的触感,他仿佛挡在自己前面的磐石,会为自己阻挡着所有的危险和黑暗。
直到他离开许久,这种感觉一直萦绕在他心头挥之不去,他摸索着手上的发带,目光中的情绪越来越复杂。
-
风雨不似前般肆虐,雨丝打在洛星缇和萨杜恩的雨披上,化作小水珠滚落下来。
郊外的地面很是泥泞,黄褐色泥浆被作战靴踩踏,溅出一朵朵泥花。
萨杜恩艰难地从深陷的黄泥地中拔出脚来,看着黑色作战靴上斑驳的泥渍,忍不住皱起眉头:
“到底在哪?我们已经在这个林子里绕了好几圈了!”
洛星缇停下了脚步,环顾四望。
周边的针叶林疏密错落,每一棵树和其他树的差别不大,他只能通过树干上留下的箭头痕迹寻找。
只是,越是寻找他越是觉得陌生,不知道是不是白天和黑夜的区别,周边的树林和晚上看着不是很类似,起码,他记得昨晚树林的排列很密,他走得很艰难,地上也没有这么多硕大的泥坑。
但也可能是下雨的缘故,冲去了地上的枯枝,也将这些泥坑蓄满了水,所以看上去分外的显眼。
洛星缇摸了摸这棵树干上留下的十字箭头:“应该快到了,最多不超过十棵树的距离。”
他的语气颇有些不确定,毕竟周边看上去有点变样,就算他记忆力超群,也不可能记得树林中的每一棵树的。
萨杜恩将自己另一只脚拔出,沉闷地呼出一口气,但也没再说什么。
洛星缇一路看过摸过树上的十字痕迹,时不时将目光往远处移去,企图能早点看到那个碗大的光滑的缺口,可是一直没能如愿。
又摸过十来棵树,洛星缇在最后一个十字箭头所在的树旁站定了,然后面对着前方延伸的方向。
那里并没有什么光滑缺口的大树,地上只有一个肮脏的泥坑,雨丝打在上面扩出一圈圈涟漪。
“好像是这里,但……”
顺着洛星缇的目光,萨杜恩也看到了那个坑。
“但说不定是这棵。”洛星缇指指最后留下箭矢痕迹的那棵树,“但也说不定是这棵。”
他又转了转身子,指向倒数第二棵树。
“无论哪棵树都是正常的树。”萨杜恩抿了抿唇,语气有些无语。
“好像是这样。”洛星缇有些不解的挠挠头,虽然昨晚有怀疑是幻觉,但他看到那棵树两次,更倾向于相信那是自己亲眼所见。
“所以,我们可以走了吗?”
看着他那副费解的样子,萨杜恩并没有生气,意料不到的事情太多,他对洛星缇的小心很能理解。
洛星缇呆呆的点了点头,但目光还是依依不舍地从那几棵树上扫过,最终将目光投入那个大泥坑中。
泥坑的边缘粗糙不平,但也可能是被雨水浸泡所致,他从箭囊中取出一支箭矢,裹上异能送入坑中。
“扑通”的一声,箭矢整个没入水中,洛星缇估量着,这个洞只比他的箭矢略深一根手指的距离。
指尖盘绕,箭矢从泥坑飞出,底部的淤泥泛起,将坑中的水搅动得更为污浊。
箭矢带起几滴泥水掉落在一旁的石头上,金属箭身和羽毛上沾满黄褐色的液体,箭头部分嵌入一些泥浆。
看上去也很正常,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泥坑罢了。
洛星缇抿了抿唇,对萨杜恩点了点下巴:“走吧,我们去苏尔。”
两个军人的背影在林中渐行渐远,泥坑边的石头上,那根沾满泥水的箭矢静静地躺着。
猛然,周边狂风骤起,吹皱了泥潭,将一林针叶吹得沙沙作响。
细密的雨丝斜飞着,模糊着这个世界的一切。
箭矢被风吹得从石头上滑落,但却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石头,水坑,树林,一切如故,好像从来没有一根箭矢曾经存在过那里,就连石头上留下的泥浆都被雨水冲刷得一干二净。
事情越来越诡异了呢,各种力量掺杂在一起,把苏尔搞得像快要世界末日一般。
实际上也确实,兴·摩罗斯是个很想要证明自己的人,因而做了十分周密的部署,莫里斯送她的外号是“蜘蛛人”。
莫里斯一天天的尽知道给人起外号,实际上他根本不关心别人叫什么,他的世界里从来只有他自己,因而到现在都没问过洛星缇的名字。
小蛇你倒是问一下呢,我怕你之后后悔,真的,你很可能会后悔的。
莫里斯的身份大家应该都猜到了吧?很明显吧?我应该没有藏得很深吧?实在不知道可以看一下本书简介的(探头
书名终于改了,《罪魁》,很喜欢,符合这本书的气质,也符合这个故事。
任自己的文字肆意挥洒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看自己的故事变得波谲云诡也是件很幸福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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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悄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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