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星缇和萨杜恩谈话时,西格德和莫里斯都在外面等着,西格德已经和莫里斯聊了不少,当然这几乎是西格德单方面的滔滔不绝的讲述,莫里斯偶尔“嗯”个几声。
西格德是个刺猬头的士兵,眉毛非常粗,眼睛炯炯有神,但对莫里斯来说,最有特色的是他的嗓音,他说起话来非常像鸭子和青蛙的结合,如果稍微抬高点声音就会破音。
虽然有着让人听着非常难受的嗓音,他却热衷于说话,嗓门也非常大,吵得莫里斯耳朵嗡嗡的,本来他想偷听一下多余人在里面说什么悄悄话,也没有得逞。
他心中有一些郁闷,甚至有想把这个鸭子人的喉咙割断的念头,但顾虑着营帐里的人,他没有出手。
一夜过去,昨天那种折磨他的对杀人的恐惧化为了更为扭曲的藤蔓在他内心肆意生长。
他本来就是杀人如麻的机器,本来就没资格有任何向往光明的资格,生下来就是烂了的坏透了的种子,被毒液浸泡着,被鲜血浇灌着,只能长出扭曲的荆棘,就算被阳光照耀,也开不出纯洁的花来。
杀人又如何,他就是要杀人的,越是杀人他越是堕落,而堕落是他生命的归宿,他活着本身就是罪恶!
昨天夜里,他跑出去扼杀了更多无辜的生命,杀戮让他快意,仿佛是一场对自己的复仇。
“看清楚了吧,你就是这样的人,就是这样的人,清醒吧,可恨的东西,你就是这样的东西,甚至连人都称不上的怪物!”
他大笑着,将刀指向别人,却不知道同时也将无形的刀指向了自己。
他回到营帐里,合上布帏之时,外面刺骨的冷风和喧嚣着的死前的绝望的惨叫被隔绝在外面。
四周一下子非常安静,温暖的烛光照在他冰冷的脸上。
他慢慢,慢慢地走到洛星缇的床前,心中的虚幻之眼叫嚣着,让他将那个重伤不起的人杀死在昏迷中。
莫里斯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等意识回来之时,他刺向洛星缇的银莲花瓣已经从他身旁飘落下来,那些仿佛只是普通的花瓣,虽然鲜红如初,但没有带着一点致人死亡的锋芒。
“怎么,你还没有明白自己是个无可救药的怪物吗?”虚幻之眼讥讽刺激道。
“他是在惩罚我,我明白了,他恨我才这样惩罚我。”莫里斯的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惨笑,“我明明最喜欢惩罚,但为什么这么难受,独眼怪物,你告诉我为什么。”
虚幻之眼沉默了,阴鸷的眼神却一直在盯着莫里斯:“这只小羔羊比你还要邪恶还要狡猾,用世界上最甘美的鸩酒勾引一颗本应该腐烂在地狱中的心脏,这颗心脏何其肮脏,他却企图寻找一块干净无暇的地方,更可恶的是,还真被他找到了!”
他的语气气急败坏,然而太过弯弯绕绕,莫里斯听不懂,他血液中燥热的杀戮的**渐渐平静下来,由于冷却得太快,让他的心中泛起一股苍凉。
他伸出冰冷手指,去触碰洛星缇的脸。
碰到的瞬间,他似乎被滚烫的皮肤所灼伤,飞速收回手来。
“我会杀他的,但是在我弄明白自己为什么无法消化这种惩罚的痛苦之后,我不愿再被这种痛苦干扰,为此我必须找到原因。”
虚幻之眼抢白道:“你现在杀了他呗,真的,你杀了他之后就不会痛苦了,我以神格向你担保。”
听到他急切的声音,莫里斯一下子突然理智许多。因而虚幻之眼正催动着他心中罪孽的种子,他也暂时能克制下去。
他似乎忘却了,自己刚开始留在他身边只是为了找能对付虚幻之眼的方法,为此伪装成听话的小白兔,他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但他却渐渐偏离了自己的目的,在假意中掺杂进了一丝真心,因而陷入了如今的混乱中。
现在他的这些行为,虽然有自暴自弃的原因存在,但也离不开虚幻之眼的不断煽动,他对那个人颇为忌惮,而他又没办法自己出手,因而只能不断鼓动着莫里斯,想借莫里斯的手除掉他。
莫里斯后退了一步,他仿佛刚从水里被捞出,蒙在耳边的混沌不见了。
他伸出手,似乎真的要杀死洛星缇,他甚至能感觉到虚幻之眼的笑意,却猛地停住了。
“他现在是提丰的目标,还不能杀。不如等他和提丰两败俱伤……”
“——然后我们坐收渔翁,”想到这种好处,虚幻之眼显然有些动摇起来,“你的提议不错,小牛犊,你聪明起来了,提丰可不好对付,别说兴·摩罗斯,就算是你,也不一定能抓到他。”
虚幻之眼在莫里斯眼前盘旋着,这是这片黑暗中他唯一能看见的东西,但就是这个东西让他从堕入了黑暗之中,就像他占据了自己的全部视线一样,他也占据了自己的整个生命,从此再也没有了自由。
莫里斯对他的恨意是如此强烈,自从他堕入黑暗中,他尝试过各种反抗方式,最终都以失败告终。
然而如今的他已学会了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这是在与这一帮军人的相处中慢慢学会的,虚幻之眼想不到人类的学习能力如此之快,并且竟很快用这招来对付他。
他是这样一种存在——或许因为特殊而知道世间的许多罪恶,但无法了解到人类的小聪明,毕竟他没当过一天人类。
“留这个小羔羊一命也无不可……”虚幻之眼也是个为了利益愿意承担更多风险的赌徒,更何况从各种结果来看,莫里斯脱离不了他的控制,而一个小小的羔羊,再如何也敌不过自己寄宿的这个杀人机器。
“折磨我的人,我会让他付出惨痛代价。”
莫里斯的目光狠戾,满怀着恨意。虚幻之眼满意地发出古怪的笑声,在他的意识之海中回荡。
指尖微微搓了搓,莫里斯克制了再去碰他的脸的**,钻回床上,背对着他。
然而指尖的那种炙热的感觉却怎么也挥之不去,似乎从他冰冷的指腹一路蔓延,沿着手臂的血液流往全身。
但只有心脏,这最渴望着温暖的地方,没有被这种温暖抚摸,它冰凉刺骨,渗出更多的寒意将身上的炙热逼去。
我还是杀人机器替·摩罗斯,一切都是为了铲除独眼怪物的虚情假意,我身后是个狡猾的狐狸,不能被他蛊惑分毫……
他坚定了自己的内心,然而他的病床却离那张床更远了些,他坚毅的后背背对着他,甚至不敢转过来。
怀着这种想法,莫里斯很久才睡去,但他却被噩梦所缠绕。
梦里,那个看不清脸的人脸上带着笑意,身上散发着温暖,他的声音还像往常那般悠扬而和煦。
然而他却拿着一把亮晃晃的尖刀,刀尖对着自己,直截了当的刺向了自己的心脏。
他的笑容加深了,却从嘴角渗出鲜红的血来,心脏的血液喷薄而出,染满了他的全身。
莫里斯看见他倒在地上,他倒着的地方,鲜血变成了无数的红色银莲花瓣,在空中飞舞着。
他在莫里斯面前自戕,但莫里斯却知道是自己杀了他,他慌忙看向自己的手,光洁的手上,在他看的那一秒突然渗出骇人的血迹,粘稠,浓郁,缓缓滴落在地。
突然的,随着血迹落在地上“啪”的一声,眼前变成一片黑暗,就连声音也听不见了。
莫里斯从梦中惊醒过来,他醒了,才发现自己还是在无边的黑暗之中。
我的眼睛早就瞎了,也早已分不清白天和黑夜。
但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失明的强烈痛苦,明明在自己刚刚失明的时候,他还没这么痛苦。
因为眼睛看不见的缘故,他的感官比常人灵敏,而如今,他比眼睛还率先失明的心脏却在几番拉扯中突然苏醒过来,他才意识到自己一直生活在黑暗的地狱之中。
“莫里斯,喂,莫里斯!你是站着睡着了吗?”
西格德摇晃着他的肩膀,把他的意识拉了回来。他嫌恶地拨开西格德的手,内心的烦躁让他很想立刻出手把这个鸭子人砍成臊子。
对方对此毫无所觉,见莫里斯注意力回来了,又继续用各种话题单方面和对方友好交流起来。
“……话说,莫里斯,你知道我的异能是什么吗?我和你讲,我的异能看上去没啥用,实际上可厉害了,这也就是为什么我能在卡希尔军校一众年轻学生中被女王陛下看中,送来给上将差遣,你知不知道,卡希尔军校里有多少人报名?足足三万呢,就我一个被选中了,你可知这含金量?那肯定是杠杠的没话说!”
和西格德聊天其实也很容易,他性子急,通常等不到对方回答就开始自问自答了,实际上莫里斯这种聊天对象对他来说正好合适,因为他话密的别人插不进来,像费西斯这种性格的,有时候就气的直接揪住他的嘴不让他说了。
“来来,我给你展示一下我的异能……”
虽然莫里斯对此一点兴趣都没有,但西格德还是兴致勃勃的伸出手来,却听见布帏掀开的声音,莫里斯抬起脸来。
“让你们久等了,”温和的声音带着难掩的虚弱,莫里斯脑海中浮现出昨天梦中看到的场景。
虽然早已告诉自己一切都是虚情假意,但融化了一点的心脏却并不似自己所想的那般坚定。
认识到自己的不坚定,莫里斯又有些烦躁起来,他脸色阴郁的后退了一步,意识之海中的虚幻之眼开始抗议起来:
“小牛犊,要坐收渔翁就要有坐收渔翁的自觉,把对他的厌恶先藏起来好吗?”
洛星缇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但并不是很在意,他把莫里斯对他的排斥归结于自己身上过浓的血腥味和药味让他不舒服,毕竟他也想不到什么其他理由能让莫里斯突然讨厌他。
连续上了十天的班,要燃尽了哈哈哈但答应的更新是肯定会更的。
莫里斯拧巴的心写得我有点难受,但回过头看,大体上还是满意的。
因为兼职写作精力问题,小说现在变成一三五更,加更时间不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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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虚情假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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