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时,鼻尖飘来了浓郁的饭菜香,宋时镜下意识舔了舔唇,肚子也适时咕噜咕噜响起来,唱起了空城计。
他正要撑着身子坐起来,一双手顷刻间便揽住了他的肩。
花荣抓过旁边的枕头垫在他身后,扶着他缓缓靠坐在床边。
“醒了,正好饭菜刚送来,还是热的,趁热吃最好。”
花荣语气轻快,看起来心情甚好。
他嘴里哼着首不知名的小曲,从桌案上端来饭菜放到床边的矮桌上。
宋时镜摸索着床沿,想要自己去拿筷子,一只微凉的手却覆上了他的手背,他惊得瞬间缩了回来。
“你做什么!”
“没什么,你看不见,我想把筷子给你的,不过,你应当不方便用吧?要不我喂你吃。”
花荣眉眼带笑,笑吟吟说罢,作势就将他的筷子拿了过来。
宋时镜下意识侧过身,手中却是一空,他摇了摇头,冷淡的拒绝道:“不必,我自己来。”
花荣见状,眼底闪过一抹狡黠,心中趣意横生,顿时生了捉弄他的心思。
他突然凑近宋时镜的耳边,调笑道:
“还是说,你在怕我?”
“激将法对我没用。”
宋时镜根本不吃他这一套,他冷笑着,伸手夺过花荣手中的筷子。
”行行行,那你自己吃。”
花荣无奈的挑了挑眉,说罢转身替他布好饭菜,然后将饭碗塞到了他手里。
“大夫说你这几日沾不得油腥,忌酒忌辣,所以这菜做得清淡,你伤重后,可能会觉得味道寡淡,这都是正常的。”
宋时镜喜好美食,若让他吃一个月素,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不过,如今寄人篱下,他就只能老实认命的吃素了。
花荣等他吃完饭又匆匆离开,看起来很忙的样子。
宋时镜无所事事,便盘腿坐在床上,准备运功打坐,调理内伤。
也不知花荣给他用的什么药,他刚受伤时,只觉经脉滞塞,发痛发胀,如今运行一个周天后,发现经脉已被打通,周身通畅。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若按照这个速度,三日后,他的内力就会恢复三成,届时便可以离开这里了。
花荣翌日才来看宋时镜,他担心别人照顾不好,便亲自来替宋时镜换药。
趁着换药的功夫,宋时镜准备向他打听这两日发生的事。
花荣:“巡捕房的人几乎把庐州城翻了个底儿朝天,如今城门被封,你若想走,只能等明日。”
宋时镜闻言,不解道:“为何是明日?”
“明日便是百花宴,就算巡捕房想要抓人,这三年一度的盛会,若封城不开,城中百姓与外地赶来赴宴的人必定会有怨言,届时城门大开,你总有机会离开庐州城。”
宋时镜心内一动,明日他的内力应当会恢复两成,肩头的外伤忍一忍便过去了,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等不了那么久。
见他脸上浮现喜色,花荣便知他在想什么,他有些郁闷,负气般按了按宋时镜右肩上的伤口。
宋时镜立时吃痛,眉心紧蹙,冷着脸拉了拉里衣,将肩头的伤遮住。
“你找来的小厮会替我上药,就不劳烦花荣公子了。”
花荣差点气笑了,他咬咬牙,把手中染血的纱布甩到木盆里,随即直接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宋时镜。
“明日就算有机会出城,但你伤势未愈,怎全然不顾惜自己的身体。”
“你这条命是我救回来的,我绝不容许你随意挥霍,离开的念头就别想了。”
“我必须要离开庐州!”
宋时镜十分固执,根本不可能会听花荣的。
这两日他心焦如焚,有种无形的危机感牢牢包裹住了他。
那日朱明莫名被人杀了,那背后之人,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杀人灭口。
如今想来,当时动手杀朱明的人,同八年前对段家灭门的人应当是一伙的,他们早已盯上了他,所以才会如此及时的杀人灭口,不让他查到一点线索。
那么程珂……
宋时镜心中大骇,若那人赶在他之前找到了程珂,想必又要被人灭口。
他必须得尽快离开庐州城,回豫州一趟。
所以明日的百花宴,他非去不可。
花荣还想劝说,可无论他怎么说,宋时镜就是铁了心的要离开,最后,他不得不妥协。
“行,我可以带你出去,但你要保证,必须听我的。”
宋时镜满口应承,等花荣走后,便叫小厮将海棠姑娘找来,同她打听消息。
他知道,有些事花荣不可能会告诉他,所以他就从别人身上下手,顺便再找机会摸清楚这里的地形,以便脱身。
“公子可是找我有事?花公子呢?怎么不见他?”
海棠来得很快,她进来前,宋时镜已经自己摸索着穿了件白衫。
他就靠坐在床边,听见海棠的声音,便闻声往她的方向看过去。
海棠还是第一次直视他的脸。
虽被白纱遮盖住了双眼,但也能看得出,那风姿卓绝的脸。
难怪花荣要把人藏起来,若她带回来这么一个好看的人,肯定也不想叫别人看了去。
花荣女相时倾国倾城,举手投足间媚态天成,眸子勾魂摄魄,但男身时,美则美已,也富有阳刚之气,冲击力十足,没有半点阴柔之感,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美。
宋时镜却不一样,他的五官线条柔和,美得像一幅画,就光是静静坐在那里,便叫人不忍打扰,生怕惊扰到他。
他背脊挺拔如松,气质仪态俊逸出尘,宛若谪仙。
海棠突然好奇起来,想看看白纱下的那双眼,究竟是何模样。
他的脸生得如此好看,想必眼睛会更美才是。
“他有事去忙了,我躺了太久,身子无力,可否劳烦海棠姑娘带我在此四处逛逛?”
宋时镜试探性的开口询问。
难得花荣不在,海棠自然乐得陪美人到处走走,她笑意盈盈的应道:“有何不可,公子请随我来。”
她说着,迈着小碎步到床边将宋时镜扶了起来。
“唐突了,你眼睛看不见,多有不便,可以抓住我的手,我带着你走。”
宋时镜笑了笑,也不推辞,左手搭上海棠递来的手,和煦道:
“那就有劳姑娘了。”
暗楼里错综复杂,稍有行差踏错便会落入机关杀阵之中。
除了打探情报的线人和各色姑娘外,其他人来去如风,根本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
宋时镜心头震惊之余,同海棠已到了院中。
这里别有洞天,夜明珠将头顶的石壁点亮如白昼,院里种着许多稀有植被,不远处还有以望山瀑的水造就的人工湖。
海棠扶着他进了院子,将他带到一架秋千架上坐下。
宋时镜没坐过秋千,有些失措,但他很快忍耐住了。
他不安的伸出手,紧握着秋千绳,开口去问海棠:“姑娘,这几日城中可有什么要紧的事发生。”
海棠一边推着秋千,闻言想了想,随即莞尔笑道:“这几日城里乱得很,巡捕房的人每日都在街上巡逻,城门都关了。”
海棠生了颗玲珑心,又经常打听情报,怎可能不知宋时镜是在找她问话,她本不欲告诉他这些的。
毕竟,花荣将他带回来,怎么可能会不告诉他,但是宋时镜却来找她,想来是花荣不愿告诉他这些。
当真有趣。
她向来随心而为,有趣的事,她自然不想错过。
“好像是在抓一个叫宋时镜的江洋大盗。”
“说起这个宋时镜,我啊,前几日还见过呢。”
“当时他就站在二楼走廊上,那背影长身玉立,模样却差强人意了些。”
“别人都说他恶贯满盈,我倒觉得,他性子特别温和,我还是头一次见着一个江洋大盗会有如此好的脾性。”
相较于那些流连于花街柳巷的花花公子,那宋时镜简直算是一股清流了,担得起君子二字。
宋时镜听着听着,食指不自然的摩挲着拇指指腹,他有些心虚的轻咳一声:“那巡捕房的人可有抓到他。”
他说着,脑海里却浮现出一道倩影。
听海棠这般描述,他倒是想起来了。
原来,竟是她。没想到她也是暗楼中人。
“听说还没有。”
海棠说着,想起最近听来的关于宋时镜的趣闻,她顿时兴味十足,连秋千也不推了,转到前面,挨着宋时镜坐下。
闻着他身上散发的淡淡冷香以及点点药香,海棠眸子越发明亮,她清了清嗓子,像说书人那般对着宋时镜侃侃而谈:
“现在外面的人都道那宋时镜恶贯满盈,将手伸向了江南首富金家。”
“听说三日前,宋时镜绑了金少爷来威胁金老爷交出库房钥匙,金老爷迫于无奈,还是交出了钥匙。”
“但别人都说宋时镜犹不满足,甚至还杀了金府的朱管家,所以现在巡捕房的人几乎全城搜捕他。”
“我看那,他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海棠说起这些话来,那是抑扬顿挫,神情激动,就差手舞足蹈了,全然不知,在他身侧之人,就是那人人喊打的江洋大盗宋时镜。
“宋时镜杀了朱管家?”
宋时镜听出了不对劲之处。
他分明没有对朱明动手,杀朱明的人另有人在,怎么会是他杀的朱明。
“对啊,是那巡捕房的捕头肖大人放出的消息,说朱管家是死于凌霜镖,飞镖自人眉心洞穿,当场死亡。”
“这肖大人同宋时镜交过手,见他用过凌霜镖,宋时镜还用凌霜镖带过信给金老爷,所以绝对错不了。”
凌霜镖的确是宋时镜的暗器没错。
这镖与寻常飞镖的不同之处在于,被凌霜镖伤过的地方,都会留下霜花形状的伤口。
现在,朱明死了,还是死在他的凌霜镖下。
这背后之人,分明是想嫁祸于他!
宋时镜胸口郁结难消,忽闻此等消息,顿时难受得青筋直跳,他忙捂住心口,痛苦得弯下腰来,额间冷汗淋漓。
海棠见状,吓了一大跳,她慌忙站起身,俯身想要查看他的伤势:“怎么回事?是不是内伤发作了。”
熟料,手还未碰到宋时镜的衣角,她就僵硬在了原地,再也动弹不了分毫。
花荣带着怒气的声音响在院外:
“谁准你告诉他这些的,胡闹!”
元旦快乐~
掉落一个小番外~
岁旦那日,花荣带宋时镜重回故地。
街上张灯结彩,人来人往,喜气洋洋,两人坐在房顶上,看着满天明灯绽放。
宋时镜:“有酒吗?”
花荣宠溺的看着他,闻言也不知从哪变出一壶酒来,递给宋时镜。
宋时镜正要接过酒壶,花荣又收了回去,然后欠揍道:“我记得,你现在是不能喝酒的,你想喝了又逼出来,实在太浪费了,要不,用别处喝吧。”
宋时镜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脸霎时爆红,他咬咬牙,起掌便拍向花荣那张欠揍的脸。
美人盈盈一笑,闪身躲开后,嘚瑟道:“你想喝多少,我就喂多少。”
眼见着宋时镜又要对自己动手,花荣只得连连讨饶:“别别别!我错了还不行。”
宋时镜冷笑一声,收回了手,脚下却一时没站稳,身子微微后仰,眼见着就要摔下楼去。
花荣吓得肝胆俱裂,纵身跃来,一把拉住了宋时镜手,另一手顺势揽上他的腰。
“你要吓死我吗!”
宋时镜丝毫不见慌乱,反倒勾了勾唇。
恰在此时,天际炸开一道绚丽的烟火,照亮了他眼中的星光。
宋时镜柔声道:“岁旦快乐。”
花荣怔愣片刻,眼底的爱怜几乎要融化成水,将宋时镜溺死在其中,他将宋时镜紧紧搂在怀里,沉沉道:“二郎,岁旦快乐。”
“今后的每一年,我都会陪着你过岁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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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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