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后半夜,傲云的病情又反复了几次,早上任仲庭过来的时候,病床上的那个人苍白得跟张纸一样。
“怎么回事?”
曲锦一夜没睡,这会儿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喝了酒,又被冷风吹,可不就发高烧了吗?”
说着他睁开眼看向任仲庭,问:“他背上那伤怎么来的?”
任仲庭给嘴里塞了一支烟,但只是咬着并不点,说:“16年纽约那个大都会枪/击案你记得吗?”
“难道——?!”
任仲庭点头,右手往自己的腰背处指了指,说:“弹片打进去,直到现在还有一块没有被取出来。”
他两只手捂着脸,声音从指缝间传来,“你知不知道?比起他的歌声,他的舞蹈更是美得惊人。我第一次见他是在一次演出闭馆后。他那时只是个临时钢伴,当所有人离开,他就一个人走上舞台跳起了草原上的舞蹈。”
说到这儿,任仲庭呵呵笑了起来,眼神里满是回忆,他站起来也做了几个抖肩的动作,对曲锦说:“我那会偷偷坐在观众席上,看着他在那畅快地跳,一遍又一遍,毫无保留地释放着自己的热爱。而我,就像个饥肠辘辘的难民,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偷窥着天神翩翩起舞。那舞台上没有灯光,没有干冰,没有配乐,只有一束月色透过天窗打在他的头顶。他一半在光明,一半在黑暗,像天使,又像撒旦。”
任仲庭眼中迸发的感情太过浓烈,刺得曲锦偏过头去,他问:“所以你爱上了他?”
任仲庭摇摇头,看向还在昏睡的人,说:“我不配。”
曲瑟捂着嘴背靠着门板,他的双颊已经被泪痕布满,此刻他躲在里间的卧室,把外面那两人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原来云哥还有这样一段往事,光是听那个男人的陈述,他都能想象得到云哥当时的艰难处境。一个怀才不遇的人又流落在异国他乡,心中的那份憋屈该如何纾解?
“就因为那小小的一块弹片,他已经不能再像从前那样跳舞了,一个精灵被锁上了镣铐,我又怎么能不心疼他呢?”
听到曲锦长叹了一声朝这边走来,曲瑟赶紧胡乱抹了两把脸躺进被窝里装睡。
然后那个男人也跟过来了。
“你这儿还有人?”
“我弟弟,你放心他平时睡得很死的,听不到我们说的。”
“嗯,那傲云先麻烦你照看着,我去处理一些事情,之后再过来。”
“行,你先去忙吧!”
曲瑟假装睡得很沉,曲锦推了他好几下他才装作醒来。
“哥?”
“睡醒了就起来,我累了一夜,你倒睡得跟猪一样。”
曲锦说完往床上一倒,“我眯十分钟,你帮我看着些傲云。”
“嗯!”
曲瑟关上卧室的门,走到病床前,盯着盯着,不知怎的,就鬼使神差地摸上了傲云的脸。
从眉骨到下颌,从细腻的肌肤到扎手的胡茬,曲瑟的心跳得“砰砰砰”越来越快,在这个静谧又狭小的空间里,他突然发现自己抑制不了内心的冲动。
原来云哥的样貌生得这般好……他之前为什么都没发现呢……
手指渐渐移到傲云腰背的位置,那里有一道凸起的疤痕。
曲瑟曾经看过一个纪录片,说战争中有的战士被弹片击中,基本上一辈子取不出来,因此寿命很可能会缩短至少25年。
他握住傲云的手,默默地祈祷:“云哥,你一定要长命百岁……”
到了下午,解飞又在网上po出了一张照片,是他那部戏正在彩排的时候。
但是细心的人就会发现,在底下第一排坐着的人,侧影看着非常像乐乘风。
[我们风大帅哥又去搅和了吗?]
[解飞是真的喜欢乐乘风啊!走哪都带着!]
[突然想站这对儿CP。]
[要是解飞去《最美的声部》我就去看,不然谁愿意看一群老腊肉和小鲜肉啊?]
[楼上的,嘴巴放干净点,你内涵谁呢?我们声部粉不主动招惹,你还来劲了是吧?]
[我寻思着解飞年纪也不小了吧?咋?年龄还搞双标啊?]
[声部粉KY个什么劲儿?我指名道姓了吗?自己不要对号入座哈?]
[以解飞的能力去《最美的声部》妥妥拿第一好吗?]
[楼上瞎叫唤啥呢?声部这个节目根本就没有第一第二,不过是一群人在唱想唱的歌罢了。]
[笑死了,那还叫什么综艺?不如开演唱会得了。]
……
最后一次排练完,乐乘风的耐心差不多已经到临界点了。
“你什么时候告诉我傲云的事?”
解飞胳膊伸过去搭在乐乘风的肩膀上,说:“我说话算话,咱找个地方说。”
两个人去了一家日料店,解飞给乐乘风倒了一杯酒,说:“先喝几杯。”
乐乘风看着那澄澈摇晃的琼浆,脑子里却想起了傲云的脸,便将酒杯推了回去,说:“我不喝。”
解飞很诧异,乐乘风平时很喜欢喝酒的,他俩经常演出完就会一起约着去酒吧,这会儿怎么会推拒起来呢?
“真不喝?”
乐乘风直接把手机扔桌子上,响声很大,引得旁边的人都回过头来看。
“你说不说?不说我就走了!”
解飞一看把人惹毛了,赶紧道:“我说我说!”
乐乘风今天陪着排练了一天,要不是他说知道傲云的秘密,自己又怎么会在这儿浪费时间?
“傲云他在米国一开始过得不大好,基本上就干点打杂之类的活。”
刚听到这句话,乐乘风的脸色就变了,问:“可我之前打听到,他是因为工作关系被调去那边进修的,怎么会这样?”
“名义上是进修没错,他公司之前也是这么跟他讲的,但是过去之后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他去的那个地方就是个快倒闭的小剧场,里面的人际关系还很复杂,你也知道那边种族歧视挺严重的,他一个黄种人,怎么可能一过去就上台演出?”
乐乘风的手心都要被掐烂了,“然后呢?”
“他在那边没待一年,公司这边就强制跟他解约,一下子经济来源就断了。那边消费那么高,他只能在休息的时候去别的地方兼职,辗转了好几个剧院都没有出头的机会后,他沉寂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来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公子哥给他出钱出力拉人脉,帮他一步步走上了纽约大都会的剧场,这个跨越可谓是神速。”
乐乘风的内心深深被震撼着,怪不得傲云从不跟他谈这些,他太了解这个人了,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所有的苦都自己默默承受,只把最灿烂的那一面留给这个世界。
“我听人说,这个是我听人说的哈!”解飞先打了个预防针,才道:“有人说是那个公子哥看上了傲云,所以才这么忙前忙后的,也有人说,傲云是被某个金牌制作人的女儿看中了,所以才飞黄腾达,总之这种小道消息很多,你听听就得了,不要当真。”
乐乘风冷笑,“全都是胡说八道,他什么为人我最清楚,后面这些话你最好也烂在肚子里,我可不希望在别人的口中听到同样的内容。”
“行行行!知道你俩好行了吧?来,吃菜!”说这话的时候,解飞低着头,让人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总觉得他的语气里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醋意。
“你吃吧我还有事儿,这顿我请了。”
“哎——你!”
回答他的永远都是一个毫不拖泥带水的背影,解飞捏着手里的酒杯,恨恨地自言自语:“这么多年了,你难道就不能看看身边的人吗?”
曲瑟回去的时候,傅何年就站在门口等他。
“我的天呐?你今天怎么这么贤惠?还站在酒店门口接我?”
傅何年一改往日的稳重,拉着曲瑟的胳膊就问:“你昨晚和云哥干什么去了?”
曲瑟脸上一僵,眼神躲闪起来,掩饰道:“没……没干什么啊?”
傅何年一脸的焦躁,说:“最好是这样,现在风哥就在里面等着你呢,那气场太吓人了,我不找借口出来,你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风哥来了?!”
“你自求多福吧!”
曲瑟一想起昨晚那通电话,他那脑袋感觉就跟大了一圈似的。
尤其是出门前哥哥特意交代了不能泄露傲云的行踪和状况,他又不会说谎,这下可完蛋了。
在上楼打开门的一瞬间,房间里简直就像是开了零下的空调似的,一股冷气席卷而来。
乐乘风坐在对面的床上,就那样抬眼盯着他,明明很帅气的面孔,此刻却像死神一样叫人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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