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霍明曜挑眉，声音不咸不淡，听不出喜怒地说，“看来是要回去了。”

迟星远朝他一笑，真话假说，“等你回来，也差不多要回去了。”

“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

霍明曜慢条斯理地脱下了手套，顺势地递给了一旁候着的沈老管家，继续对迟星远说道，“今晚长老院特意为军方举办了庆功宴，联盟军队的人都希望我留下来主持大局，实在是盛情难却，忘记让周副官跟你说一声了。”

霍明曜特意为此事同他道歉和解释？

迟星远感到意外，这种意外也直接体现在他的神情上。

按理说，霍明曜可从来没有因为什么事跟他表达过歉意，即便曾经霍明曜忘了约定，让他在雪夜里等了一夜，后来对方一句抱歉的话都没有，更别说解释了。

想到此时，恰巧勾起了他那一段很不愉快的回忆。

那是迟星远在外求学的某个冬月里。

比起北维诺斯星，南诺拉星的冬月是极为寒冷的。

那一回，霍明曜发讯息说要来找他，并明确地提出了要求，要他提前去星际航站等自己的到来。

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前，霍明曜的话就像一道命令，迟星远那时候从未拒绝过。

然而，迟星远却在寒冷的冬夜里等了几乎一天一夜，却始终等到霍明曜的半个身影。

南诺拉星，冬月的星际航站夜晚是停止运营的，即便到处灯火通明，但没有暖气的供应，体感严寒，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更何况是体弱多病的迟星远。

直至今日，他依旧清楚地记得，那一夜整个航站根本看不见多少人，而他却硬生生康到第二天的清晨。

他却记不得自己拨弄多少次通讯器，直到电源耗尽，也没拨通过。

直到第二天的傍晚，迟星远躺在医院的急诊室上终于接到了霍明曜的来电。

对方似乎才想起跟他约定这件事，跟他说不来了。

通话中，霍明曜的话语里不带任何歉意，只是轻描淡写地提了句自己临时有事，下次再来。

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带过去了，迟星远却因此在病床上躺了将近一周。

只是，无论事情过去了多少年，即便到了今天，他依旧会为等待霍明曜这件事而买账。

然而，这是他第一次听到霍明曜跟他道歉和解释。

到底还是心软了，迟星远不太自然地回道，“没关系。”

“晚餐吃了吗？”

“吃了。”

“多吃点，两年不见，你瘦了不少。”

迟星远，“我……”

他的薄唇上下张合，却不知该说什么，说自己没瘦吗？

霍明曜，“不留下来吗？沈管家没有挽留你？”

沈老管家正站在一旁，闻言，神情却一点儿也没有变化，仍是保持着那恭敬，随时等待吩咐的样子，并没有因为被冤枉想要开口辩解的样子。

霍家的主子说话，他从来不会多言一句。

迟星远知道自己的心软总是被霍明曜狠狠地拿捏着。

果然，迟星远马上就替沈老管家说话了，“沈老管家有挽留过我，只是我想回去了。”

霍明曜挡在他的面前，唇角微勾，笑意意味不明。

他忽而问道，“是因为我没回来一起吃晚餐生气了吗？”

迟星远登时愣住。

眼神不太理解地看着霍明曜，感觉到皮肤有微微的刺痛感，因为一句话他竟会有如此惊讶的反应。

如果他会为某件事感到生气，那一定得回溯到那次不愉快的记忆吧？

可就算是那一次，他似乎也没有被激怒，反而变得更加平静。

少顷，迟星远摇摇头，淡声道，“我没有生气。”

霍明曜唇角依旧噙着轻慢的笑意，长眸微眯着，眸中颇有遗憾之色。

他叹道，“迟星远，你总是这般善解人意。”

此话一出，迟星远咬了下唇，直觉告诉他，霍明曜并不是在夸他的好。

果然，他的直觉很少出错。

霍明曜先摆摆手示意沈老管家可以退下了。

偌大空旷的庭院里只剩下了迟星远和霍明曜二人。

霍明曜逼近了一步，身高上的差距，他垂眸凝视着迟星远，有种居高临下的逼迫感。

“你就从不因为我没有履行与你之间的约定而感到不高兴吗？”

“Omega生性温柔，善解人意的优点，你都拥有了。但缺乏安全感，敏感易怒，你怎么就一个不沾边呢？”

“迟星远，真想知道我在你的眼里到底算是什么？”

“是那个一直长不大的弟弟？还是那个高不可攀的霍家主人？”

霍明曜的语气平缓，一字一句无比清晰。

而迟星远的呼吸在他每说出一个字时逐渐变得急促，血液在体内不断奔腾。

面对着霍明曜咄咄逼问，巨大的压迫感下，他身体僵直，手指僵硬得无法屈伸。

已经恢复得不错的腺体机能，短短两日内，在霍明曜的刺激下，似乎又变得敏感和脆弱。

迟星远颤抖着，他不该留下来吃晚饭，或许那样就不会碰到霍明曜。

可是后悔又能如何？

霍明曜挑起他的下巴，逼着迟星远只能凝望着自己，沉声道，“今晚留下来吧。”

迟星远的唇色尽失，脸色惨白，他不受自己意识控制地摇头。

“不……”

“怎么？早上的时候不是还说要感谢我吗？那就拿出点诚意来吧。”

说罢，霍明曜忽然低头吻住他。

略带惩罚的吻，将迟星远所剩不多的坚定和力气全数抽空。

和昨晚在他那公寓前带着酒精的吻完全不一样。

这一回的吻带了点温柔和细致，缠绵和惩戒，复杂的情感驱使之下，还有迟星远怎么都无法理解的绻缱。

这个吻持续了不知多久，直到迟星远感觉到颈部后面的信息素阻隔贴被揭开。

空气中弥漫着Alpha信息素，铺天盖地地朝他席卷而来。

迟星远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本就被折磨得遍体鳞伤，这一瞬间，他的双腿失去了支撑力，被霍明曜打横抱起。

那段不愿意回想的记忆像是浪潮般在他的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涌动着。

这是他们之间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段永远暗不见天日的关系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又到底什么时候会结束？

聪明的迟星远却再也想不起来，也无法预测到未来。

-

第二天的太阳照常升起。

迟星远睁开沉重的眼皮，身旁空无一人。

这一间正是他在霍家住了十来年的房间，每一处角落他都有深刻的记忆。

而在这间房间也发生了改变他这一生的事情。

身体的疼痛和疲倦远不及心里受过的伤，但他好像逐渐麻木了，早就感觉不到痛。

霍明曜评价他像个木偶人，不会生气，不会撒娇，不会哭闹，是个很无趣的人。

却一直乐此不疲地折磨这个木偶人。

很多时候，迟星远都想问霍明曜到底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有一回，他也确实在无意识间无出口了。

迟星远以为自己不会得到答案。

黑暗中，霍明曜的眸色却如星光点缀了一般，他轻捏着迟星远的下巴，像是欣赏艺术品一片观赏着迟星远那张漂亮得令人嫉妒的脸蛋。

这张漂亮的脸蛋却很少有他想见到的表情，眼中邪恶的光芒一闪而过，霍明曜的声音又低又沉，藏着让人难以察觉的疯狂，“我只是想看看你哭的样子。”

哭的样子？

迟星远从没在霍明曜面前落泪过。

最后一次落泪是在霍明曜父亲的葬礼上，在一堆贵族和联盟军方的人中，迟星远只能站在很边远的角落里，任着无声的泪水顺着脸庞流下。

安静又沉默的他低着头，谁也不会去安抚一个不认识也不重要的孩子。

而年幼的霍明曜待遇却相当的不同，他被簇拥在中心，那些人在努力或是假装努力地想方设法地安慰他。

两人再见面时，已经是好几天之后了。

而成年后，迟星远喜怒哀乐的情绪就更少了。

曾经也有一瞬的想法，想尝试流下泪水，这样霍明曜看到这样是不是就会觉得厌倦，可迟星远怎么也挤不出眼泪。

霍明曜说得对，他就是任人摆布的木偶人。

沈老管家见到他时，告诉他霍明曜一大早就出门了。

迟星远并不意外，Alpha的精力一向很好，更何况是超S级的Alpha，就算昨晚疯劲多强，一大早依旧雷打不动地按时起来，整个人神清气爽。

迟星远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独自享用了沈老管家特别为他安排的早餐后，迟星远便与他告别，直接去了帝星研究院。

他来了之后就马上换上了进基础培育室的衣服，先是坐在分析数据机器前开始对近一周的数据进行整理，等待蓝折的到来。

同研究室里的几人昨天玩得很尽兴，尤其是蓝折，他姗姗来迟，一脸醉意还未褪去的样子。

顶着微微发黑的眼圈，天然卷的头发没有怎么打理，乱糟糟的模样。

因为匆匆赶来，他的袜子还是不对称的两只，好在裤管够长，将这个细节都给掩盖住了。

“星远，你昨晚没来实在太可惜了。”

迟星远的工作被打断了，索性将其停止，告一段落。

如果时间能倒回的话，让他重新选择去霍家赴约还是和蓝折他们一行人去聚会，迟星远想他应该会选择后者。

然而时间不仅回溯，而他也绝不会食言，所以重来一次，他依旧是义无反顾地赴约。

“下次我不会再错过的。”

蓝折刚只是自顾自地感叹了一句，他早就习惯了跟迟星远之间的交流，很多时候都像是他独自唱“独角戏”。

然而他还挺享受这种自言自语的时刻，迟星远通常都是安静地聆听，或是偶尔会微笑以待。

所以刚才那句话从蓝折的左耳钻进去，又从右耳钻了出来，感觉自己像是幻听。

他取仪器的动作一顿，转过头，表情不可思议地看向迟星远，“你刚刚说什么了？”

迟星远认真地重复了刚才的话，“我说，下次我不会再错过你们的聚会了。”

“什么？！你说你会参加我们的聚会？”

蓝折三步并两步走地转到迟星远的面前，低头看着迟星远，无比感叹地说，“哦，我的天，真是恨不得今晚再来一场聚会！”

这么一靠近，蓝折清楚地看见了迟星远的眼神中带有淡淡的倦色，虽然迟星远整个人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

但很快，蓝折就开始脑补到对方昨晚当家教过得很不容易的过程。

两人一同走进了寄出培育室，蓝折一路喋喋不休。

“我们昨晚还碰到了那谁，那位江院的狂热追求者……”

话说到一半，蓝折突然话锋一转，“对了，我刚刚在来的路上听了个小道消息，说是军方的实验体项目是计划在全院里进行综合考核和挑选研究员。要是这样的话，星远，你可是咱们基础培育室的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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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01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