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比反派更恶的反派

魔神有一颗不死之心。

此心不死,魔神不灭。

说这句话的人看向被一百零八根穿骨索钉在长生柱上的魔神,眼中无悲无喜。即使浑身上下没有一寸完好的骨头和肌肤,魔神的心也依然在跳动。

“只有一个办法了......”他的后半句话吹散在风中,听到的人眼里都露出了不忍的神情。

——

头和身体分离的时候,人还存在意识吗?

如果傅湘现在还能说话,她一定会大喊:“有!”

好痛......

不只是身体上的疼痛,她的整个灵魂被一种不可抵抗的力量挤压、揉捏、碾碎又脱出。同时占据她意识的,还有蜂鸣一般尖锐嘈杂的杂音。

意识沉浮间,杂音随着时间的飞行,逐渐变成清晰的字句,耳边响起一个年长的声音。

“宋公子,万不可急于一时。傅姑娘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无法继续供给血气了,应当让她修养一段时间......”

他尚未说完就被一个急躁的年轻声音打断,“苦无大师一月前也是这么同我说的,可她的身子总不见好,我能等,大师要让姜小姐等到什么时候!”

苦无大师叹气道:“宋公子若不能等,傅姑娘死了,便再无血可用。请宋公子自行抉择吧。”

空气凝滞了片刻,回应他的是拳头砸向墙壁的声音。

傅湘皱起了眉头,她的意识愈发清晰,疼痛却未消减,而是转换成另一种痛意从头蔓延到四肢,惹得她忍不住惊呼了一声:“疼——”

随即她便被自己吓了一跳。她不是被逍遥峰的缥缈上人砍头了吗?怎么还能发出声音?

心随意动,傅湘又自然而然地睁开了双眼。待视线清晰后,她发现自己被五道透明的符咒束缚住四肢腰间,被按在一个大石台上。目之所及四肢露出的皮肤都是不健康的青白色,腕处各有一道已经沾着干涸血液的伤口,伤口之下摆了四只瓷白小碗,盛了四分之一深度的血。

好冷的石台,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跟死了一样没有温度。

但是有人好像很高兴。

急躁声音的主人是位俊俏的年轻公子,傅湘瞥了一眼还有些面熟,可能是逍遥峰哪个被她揍过的手下败将......

还未等她想到,那人开口道:“苦无大师,我就说她没事吧!我们可以继续了!”

等等,继续?

继什么续?

傅湘拼凑了一下自己听到的字句,侧头看了一眼自己干瘪的身躯。

想不到逍遥峰自诩名门正派,当天下人的面处决了她,却又偷天换日,暗地里绑了她,还用如此下三烂的手段折磨她,实在是不要脸。

想她一代沉渊魔主,虽非善类,也算奸雄,岂能受此侮辱?

现在她醒了,这里所有人,都得倒霉。

思及此,她单手结印,用尽身上最后的力气,轰烂了整个密室,跟那两人同归于尽。

唯一遗憾的是,以上均是傅湘的幻想。

因为她的手都快擦出火星子了,却屁事都没有发生。

她终于发现,自己身上一点灵力都没有了。

那个暴躁青年更激动了,“大师你看她的手动得这么灵活,完全就是生龙活虎的一个人,不必再等了!”

生你××!

傅湘气个半死。

好在苦无还有点良心,硬是把那位公子给哄了出去,然后解开她身上的符咒,叫来侍女给她包扎伤口。

傅湘不信邪地把平时惯用的术法使了个遍,然而密闭的空间中连风都没有被掀起半分。

“你们到底对我做了什么?”她终于开口问道。

苦无看着她的动作,摇头道:“傅姑娘,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放下执念,尚有生机。”

傅湘闭眼,“说人话。”

苦无微微张嘴,似乎惊讶于她的没礼貌,但也没有开口计较继续说道:“不要再同姜小姐争执,也不要再执着于宋公子。只关心于自己,休养生息,离开姜府,另寻他路,才是姑娘的生路。”

傅湘听明白了他说的每一个字,但又一个字都没听懂。

什么争执?什么执着?离开姜府?这里不是逍遥峰吗?

傅湘偏头问道:“姜小姐是谁?你说我执着于宋公子?这里不是逍遥峰?”

苦无长了一张连路边的草都会怜悯的脸,此时他约摸是觉得傅湘连脑子都坏了,神情愈发悲天悯人起来,什么都不问为她解答道:“此处为十四洲之一芳汀洲的洲主府,姜小姐全名姜雅兰,乃洲主的嫡女。你也是洲主的女儿......只是你们有一些不同......”

好委婉的措辞,傅湘觉得他人真的挺好的。

她接过他的话头说道:“但我是不长眼的婢女和洲主苟且生下的孽种对吗?”

傅湘的脑袋里瞬间闪过很多信息,比如姜雅兰天生废灵骨,傅湘却是中品灵骨。所以她们二人调换了灵骨,姜雅兰每过一段时间都要采她的血气来压制体内不属于她的灵骨;诸如儿时救过宋知礼的分明是傅湘却被认作了姜雅兰......

苦无长舒一口气:“姑娘你想起来了。”

傅湘能不想起来吗?这些分明是她看过的一本书上的内容!难怪那姓宋的那么眼熟,她在扉页的插图上见过!

苦无还在劝慰她:“即使姑娘现在处于困境,也不要自怨自艾......”

自怨自艾?傅湘冷哼一声。一个连自己的救命恩人都看不清的瞎子,一个中品灵骨都压制不住的废物,也配让她绝望?

早前她看这话本的时候就气得差点把书给撕了。

虽然她现在仍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那个跟自己同名同姓的书中人,也许是她死后复活到了这个人的身上,总之现在身体里的是她,她一定会撕了他们!

激动之余她锤了一下桌子,手腕的伤口又裂开了。

“姑娘不要再动了!”替她包扎的小侍女不满地拉回了她的手。

等到伤口都包扎完毕,她们便要把傅湘抬回去。

傅湘看了眼柔弱无力的四肢,闭上疲惫的双眼,这件事先放一边,她现在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觉。

抬她回去的轿子有节奏地晃动,像温暖的摇篮,她的意识很快再次陷入昏沉。

梦里并不安宁,那柄取她性命的剑一次又一次划过她的喉咙,不管她往哪里逃,都是死路一条。

不知道在梦里又死了多少次,她所站立的土地剧烈晃动起来,所有逍遥峰的人都消失了。梦境开始坍塌,她大概是要醒过来了。

等到她清醒过来,才发现剧烈晃动的不止是梦境,还有抬她的轿子。

傅湘掀起一点门帘,外面是那姓宋的,他看起来是急红了眼,手上举着一块牌子。轿子周边围了一圈人,似乎在强迫他们改道。

“洲主的令牌,你们也敢不从?”

抬轿子的人互相对视了一番,很快就同他达成了一致,抬着她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傅湘问道:“你们要带我去哪?”

没有人回答她。

“回答我!”

她似乎成了一团不存在的空气。

傅湘见没人理她,一屁股坐回轿子,她开始回忆起话本里的剧情。

然后她立刻如坐针毡起来。

因为接下来,姜雅兰会装作压制不住灵骨,强行采血,给傅湘喂下会落下病根的生血散。因为这副药,即使傅湘后来换回了灵骨,也因为体虚无法驾驭灵力了。

不能,绝对不能喝下那药。

但是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她根本无力抵抗,除非她能当众揭穿姜雅兰装病的诡计,大家闺秀总是要点面子的。

傅湘想起苦无那张悲天悯人的脸。

她又掀开帘子朝外喊:“我要见苦无!他在,我就无条件配合你们。”

还是没人理她,但宋知礼转头朝离他最近的人吩咐了几句,她知道他一定听进去了。

——

雅室之内,姜雅兰脸色难看得吓人,但好修养让她没有在一众人面前哭天抢地,她的眉头紧锁,整个人似乎疼得发抖,两个侍女一左一右扶着她。她本就面若兰花,而这种隐忍更为她添了一分坚韧。与傅湘那张死了三天的脸不同,她是病西子,天生就是会惹人怜的。

果不其然,宋知礼一进去,更是心疼得一点理智也无,扯过傅湘,就要解开她手上的包扎放血。

傅湘力气没他大,只能咬着牙提醒他:“苦无大师不在,你把我弄死了,她也得死。”

宋知礼手下动作一停,朝外面大喊:“人呢?怎么还不来!”

说曹操曹操到,苦无从外面匆匆而至。

宋知礼立刻调转枪头,一改刚刚在密室中对苦无大师得毕恭毕敬,提溜起他胸口的佛珠,以居高临下的态度命令道:“放血,现在马上!”

说罢他又举起另一只手里的令牌,那是一种示威,“我有生血散,还请苦无大师助我。”

“苦无大师在此之前,请确认一下姜小姐的身体状况!生血散药性凶猛向来是禁药,大师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想必不会枉顾无辜性命!”傅湘被宋知礼甩开后就坐在地上无力站起,只能尽力撑直身躯高喊,不让自己被忽略。

苦无拨开了宋知礼的手,缓缓走向姜雅兰。

傅湘的心开始疯狂跳动,一定能,一定能发现......

姜雅兰的脸上也出现了微妙的神情,但她并没有激烈反抗,而是默默地把手腕放在了苦无的手心。

苦无号脉后猛然抬头,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情,然后转头看向一脸期盼的傅湘。

对!没错!说出来!

傅湘心中吹响胜利的号角,即使手无缚鸡之力,也还是可以靠聪明智慧度过危机的嘛。

“姜小姐的身体状况刻不容缓,宋公子用药吧。”

什么?

傅湘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求证的视线像炯炯火焰想要在苦无的脸上灼出一个洞来,但苦无偏头避开了她的视线。

他不敢看她,他在撒谎。

“骗人......你撒谎!姜雅兰根本就没有......唔!”宋知礼没有给她继续说下去的机会机会,揪住她的头发逼着她脖子后仰,然后往她的嘴里将一整碗红到发黑的药汁灌了进去。

他松开手后,傅湘跪在地上不停的咳嗽,药像洪水猛兽般迅速流遍了她的全身。

好烫,好疼。

傅湘想自己现在一定很没有形象地趴在地上,像一条半死不活的咸鱼。她能感觉到锋利的刀片划开皮肉,有热热的东西流了出来,然后她的身体逐渐冰冷。

伪善者。

傅湘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仍然看向苦无。但他除了偶尔落一眼在宋知礼腰间的令牌,一眼也没有看她。

她突然有点想笑,这是残酷的新世界给她上的第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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