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徐风知!”
“灭灼雪门!”
剑刃与剑刃间发出清脆撞响,愤怒声浪与之此起彼伏,犹如天下明月般的灼雪门就这么陷入暴动纷乱里。
天下明月……呵。
徐风知不禁冷笑,就是这么个天下明月在危机来临时将她推了出去,宗门上下还从未如此齐心过,每个人都说她是代掌门,说她是掌门李还孤属意的下任掌门。
那些怯懦的声音叫嚷着与自己无关,拼命地将罪责抹给他们的师姐,说要杀只杀她一人就够了。
她漠然地立在人群外,只是淡淡问了一句她何时是代掌门的,便被众人愤慨地指责着既然是他们的师姐就该闭上嘴替灼雪门抗下这些。
他们怒骂她平日里装出一副在乎宗门的样子,如今宗门需要她了她倒是胆小起来了、骂她贪生怕死骂她说谎。
尽管早已知晓曾经眼中温暖美好的灼雪门是这样一团败絮,但摊开来竟当真一点真心也没有。
她眼底冷冽,快要发笑了。
被恨冲昏了头的明泉山掌门赵一言将刀剑对准了被推搡出人群的徐风知,他身后的明泉山众弟子随之齐唰唰将刀剑指向了她一人。
“李还孤真是走运啊偏偏这时候下落不明,他门下的混账东西作孽他装瞎作哑不理会……好!那我管!先要杀了这个什么下任掌门,再灭了他的灼雪门……好叫我那妹妹安心合了眼。”
他最后几字已是咬牙切齿,“这般腌臜门派也配说是天下明月?!我今日非断了这天阶!斩了你这白玉狮子!”
而徐风知动也不动地看着赵一言愤然出剑刺向她,心里不生半点波澜。
灼雪门天阶依旧白玉狮子像依旧,只是飞溅出的血液弄脏了白玉,处处是哀嚎逃窜,明月就这么陷入血色里。
刃尖捅穿她就像捅穿一张纸页,温热从窟窿里无穷无尽涌出。
她眼眸合上,思绪随之飘渺。
[通道建立中,正在脱离本世界……]
终于能从书里出去了。
从意外穿进这书里到如今已过去太多日,徐风知每天都在老实扮好剧情背景板人等待能早日下线,现在这趟旅程到头了,尽管最后的收场不太美丽,但管它呢,下线回家喽!
轻飘飘地,脑海里忽然想起一双水蓝色的眼眸,因为喝下忘情水而悄然潋滟着,凝眸问她,“你谁。”
…以后再也见不着那样漂亮的脸和眼眸了。徐风知心里某处十分短暂地酸楚了一下。
[通道建立被打断,您已被队友召回。]
……?什么队友?
疑惑还没能开口,耳边那些撕心裂肺的哭声里混着恐惧被骤然拉近至她的耳边,将她淹没起来。
熟悉的声音裹挟着本不该有的恶劣危险,语调竟在隐约上扬,温柔笑着说:“哭大声点,只有把她哭活过来,我才能放过你们。”
停了停,又洋洋洒洒道:“不然就都得死了呢。”
哭声又被迫扯高了许多,他们一边哭一边纷纷在心中反复质问着:平日里那个怯懦好欺负的师弟怎么忽然这般修为高强了?!连天下第九的赵一言和明泉山众弟子竟也不是对手…?!
法阵中躺着那个已经失去血色的人,安静地苍白着,了无生机,像是再也不会睁开眼眸。
谁都知道死人不能复生,而掌门李还孤此时偏又不知去向,二师尊也被绑在一旁……
命数显然已尽。人人都崩溃大哭,没有人注意到那个死去的人已经活过来了。
嗨嗨嗨,又回来了……
徐风知睁开眼便是门中所有弟子正哭得倒地不起将她团团围住的场景,灼雪门殿前的血色还未被清扫,空气漂浮着一点血腥味。
可是,明泉山和他们的掌门赵一言呢。
太诡异了。
徐风知撑着胳膊艰难坐起来,陷在悲痛中的众人吓了一跳,惊慌失措弹出去后才猛地惊觉死去的师姐又活了!
他们一个个愣在原地面面相觑,还真能把人给哭活??
顾不了那么多了。回过神后众人立刻聚在师姐身后,顶着脸上的泪痕哆哆嗦嗦地抽泣,一只只手愤然指向大殿门口白玉狮子像上随意侧坐着那人,厉声控诉道:“师姐!孟凭瑾他要灭灼雪门!”
“师姐!你听我们说!他疯了孟凭瑾已经疯了!他非要把我们都困在这里!不准我们任何一个人离开!”
他们此刻的模样仿佛将方才还把徐风知推出去挡刀的事给忘了个彻底。
徐风知瞥他们一眼,顺着他们指的方向望过去。
殿前白玉砌成的巨大狮子像本有一对,可而今左边那只的半个身子看起来像是被剑气削去不知所踪,另一只背上有一人正悠然坐着。
那人浅色衣衫在风中舒卷,面容漂亮非常,此刻眉眼带笑全然与往日模样判若两般。
见她活了过来,像是意料之中般歪头笑眯眯喊道:“欢迎回来师姐,不准下线死遁,最好连想都不要想,因为我能听见你的心。”
眼前这眉眼弯弯的人正是书里那个为了复仇不惧杀光天下的反派没错。
提起这个反派她唯有无奈。
明明按照系统所说,只要她老老实实当好背景板早早能死在反派剑下顺利回去了……可不知道什么环节出现了问题,迟迟不见他动手杀自己,反而总是有意无意撩拨招惹她,徐风知认为这一定是杀她的手段之一。
眼看原本的下线节点已过,反派却还是没有任何要捅她杀她的迹象,她迟疑着骗反派喝下忘情水试探,本想着他一定会按原书设定忘掉原书女主,结果反派谁都没忘独独把她给忘了。
而今,他一句下线彻底令徐风知大脑空白。
之前种种疑惑矛盾在此刻终于得到解答——反派也是穿进来的,还比她多了个读心技能。
原来队友是反派。
眼看她呼吸凝滞,孟凭瑾像是拿她没办法,佯装无奈叹了口气,紧接着徐风知就见那人慢条斯理拔出长剑。
剑光凌厉,映照玉色。
刚才还愤然有声的众人这会儿就又被这剑响吓得颤颤巍巍没了脾气。
而孟凭瑾依然弯眸笑着,语气甚至是更加无辜可爱的,乖顺歪头的样子像只藏不住尾巴的猫。
“不能逃啊风知,骗我喝下的那些忘情水要赖掉不认账了么?不是说喜欢我要娶我,嗯?”
这种算旧账的语气、这种笑眯眯的神色。
忘情水这事徐风知确实心虚理亏。只一次呼吸间,那长剑便已搭在她颈上。
一边是冰冷的剑刃眨眼便能要了性命,一边是孟凭瑾身上寒枝雪的香气,缱绻交缠,几乎快要将她溺毙进去。
她抬眸看他一眼,心底对他真心做出最后的试探,“那些只是随心一想,做不得真。孟凭瑾,我不喜欢你。”
孟凭瑾一点不恼,笑眼弯弯,声音却沾染些许冷冽。
“你敢说骗我喝下忘情水的时候当真没有期待过我会忘记的是你吗?”
徐风知听罢侧目拧眉,“你又读我心了?”
她话音还未彻底落地——
“你承认了?”
心跳一瞬间被拉紧,徐风知错愕看去,了然与看破就那么明晃晃地充斥在孟凭瑾眼底。
这步步紧逼追问到底的人轻巧扬起眉,半眯着笑眼,温柔却也足以缠绕致死,不容许眼前人有一丝一毫不坦率。
徐风知闭了闭目,抿唇出言无奈道:“咱俩的事先等等。”
剑刃逼近她,压在她侧颈。徐风知的佩剑刺月自己飞出鞘抵上孟凭瑾的佩剑,刃峰相贴,谁也不肯让步。
忽而落了如丝细雨,风微微转凉。
两厢僵持下,孟凭瑾垂下头,剑身颤抖,再仰面时眼尾已然泛红。
徐风知瞪大眼睛,见那眼睛里的水汽一滴接一滴垂下来系成闪烁的线,而他声音发哑,凝着泪眼轻轻启唇:“哄我一句吧。哄我一句喜欢我就是了,不是常常在心里这么想吗?”
众人皆倒吸一口冷气,一时间连徐风知自己都分不出是她人设崩盘令她慌张失措,还是反派的眼泪更令她心慌意乱。
孟凭瑾颗颗泪水涌出眼眶,一个劲委屈,“我为救师姐丢了半条命,费了好一番苦战的,他们都看到了。”
徐风知猛地拧眉,平生第一次如此无措。
他转过身,即便挂着泪痕也还是冲着众人歪头温温柔柔开口:“好好跟师姐说。”
众人恍惚间又想起那巨大白玉狮子像被凛然剑意骤然削去,惟妙惟肖的头颅斜倒在地上,犹如山脊倒塌,原本混乱的场合一瞬间失去所有声响,而那人眉间恨意冰冷彻骨,怀抱着具死人,眼中杀气拉紧发狠,一剑将天下第九的赵一言打下灼雪门。
那一剑的威力…竟叫人分不清和天下第一李还孤相差几何…又或者是已然强出毫厘。
那、那他岂不是最强?
思及这些,顶着那阴冷的目光,众人纷纷打了个冷颤,连忙冲徐风知喊着什么确实如此、师弟的确是一番苦战诸如此类。
徐风知深知大概不是这么回事,可掩在袖中的手指蜷了几千遍,终是只得认输探出那未曾执剑的手摸了摸那湿漉漉的眼眸,拭去他眼尾的泪。
孟凭瑾下意识歪向徐风知的手指闭了闭眼眸,简直和宗门里那只野猫拿脑袋蹭她手指时一模一样,她无奈哄道:“咱能不能先别哭。”
谁成想,那上一秒还雾气弥漫的眼眸顷刻间便弯出个微小弧度,得逞的意味便明晃晃充斥在眼底,眼中雨幕说停就停。
徐风知顿觉中计。
得到她这话的孟凭瑾长睫掩眸,抬腕悠然推开指在自己颈间的刺月,凑到她面前耳红轻声道破:“你果然害怕我的眼泪。”
徐风知微微凝滞。
她倒不是害怕…。孟凭瑾大概不知道,他掉泪时会惹得她心更想要欺负到底,看一宿美人眼尾绯意绵绵、泪珠随颤无措而落。
她干脆放弃抵抗,漆黑的眼睛望进一片水蓝色里,服软开口:“错了老婆,你别哭。”
她只是随心一哄,可那水色般的漂亮美人忽地眼眸一亮眼尾泛红,耳尖和脖颈绯意蛊人,小心翼翼贴近她勾了勾她的手指,抬眸时长睫颤抖得像只无安定感的蝴蝶。
“…你过会儿单独再和我说一遍。”
一句轻声试探就足以让这脸皮太薄的人被水汽所无声氤氲,纯情得惹人生怜,仿佛忍受着心里诸多委屈还是鼓足勇气对她不依不饶。
孟凭瑾身上的香气撩拨她心,她克制住诸多念头,伸手隔着衣衫抚了遍他纤瘦优美的蝴蝶骨,心猿意马地应他好好好。
可她哪里想得到,孟凭瑾说的过会儿是指殿前事了便不由分说将她拐走,声音倒是温软的很,态度却十分强硬。
她只得跟着他回他那小院,不从不行啊。
……
体验了一把原地复活的徐风知还在适应中,依言跟在那人身后头走,思绪纷杂。入夜的灼雪门总是寂静,好似白日发生再多纷争也不会动摇它身为天下第一门派的安然气派。
徐风知远远一望这熟悉的后山小路,猜到那人定是要将自己拐进他那僻静小院里,宗门里最偏僻的地方。
她心里诸多杂乱念头滋生,可想起那人说他能听见心声,便紧急按了回去。
月色下,那走在前头的美人腰身纤细身姿绰约,很有些碎月一轮的朦胧美感,徐风知悄然敛眸,故意在心里念了句。
[想抱一抱。]
于是那人身形一滞。
果然。
徐风知眯起个笑,还没等她得意太久,那人忽地回身徐风知愣住,而他气恼捉住她的手,将自己拘进她怀里,红着耳尖凝眸质问她,“既想为何不做。”
近在咫尺的漂亮面容总是因她而笼着粉意,很美。偏孟凭瑾自己不知道他此刻无论是那双水光潋滟的水色眼眸也好,还是那惹人浮想联翩的绯色耳尖也好,都已成了无心媚意里的一环。
这般惹人怜爱…怎么演都和反派两字扯不上关系嘛。她早应该看破的。
徐风知挑眉,“这不是怕你生气试探一下。”
“我生什么气。”美人这么说着,边委屈从她怀里撤出来,袖手不愿贴近她。
徐风知看得不禁发笑。
方才在殿前、众目睽睽之下那一直步步紧逼的人却原来是只纸做的狐狸,好哄好摆弄……早知能见美人这般动人,她开始还辩驳个什么劲。
[直接老实叫老婆就是了。]
“叫我也不应你。”孟凭瑾偏开眼瞳,轻声怨她,“你都不念着我,说走就走。”
徐风知一听孟凭瑾不打算应她轻笑跟上前,隔着单薄衣衫抚上了美人的蝴蝶骨,边占人家便宜边哄道:“冤枉,我哪里知道这书里还有队友。”
况且,说她不念他什么的更是冤枉。
她临死那一秒唯一想起的就是他这双水蓝色的眼眸。
……能忆起这一幕、也算是她自己问心有愧。徐风知瞳底掠过一抹无奈认输之色。
“…你…别再。”孟凭瑾的声音似乎有些不稳。
徐风知心知肚明,却眨眨眼歪头问他,“没听清,你大点声说我也许就听到了。”
说话间,又凑近些许。
孟凭瑾忍着羞恼攥住她不安分的手腕,将难解郁色逼近她眼眸中,启唇时眼底涌上水色,“别再丢掉我。”
明明是态度强硬的话语,可说出这话的人却好像要掉眼泪了,哭泣藏在最后一字的尾音,徐风知如何能不心软,无奈哄一哄,可越哄怀中人的身子越颤得厉害。
徐风知只得说些好话软话来,吻一吻侧颈安抚一下也不成,一亲就烫,他偏还敏感的很。
身娇腰软的美人委委屈屈垂着眸,没有一点身为最强的自觉…这能是天下闻之色变的皎面恶鬼吗…哪有这么爱哭的。
她叹了口气。
想起江湖上关于皎面恶鬼的各种传言、说他如何阴晴不定如何偏执极端如何危险疯狂。
却原来游刃有余都是他撑出来的,他分明是只纸做的纯情小狐狸,哭起来一身湿漉漉眼泪,打湿自己的尾巴。
徐风知眸色微暗,默默在心里认真盘算起孟凭瑾要是有尾巴该有几条,那岂不是一捞尾巴就能提溜起来,该多可爱呢。
她说是身不由己被他拐,此刻却在晦暗月影里勾着笑。表面上看是美人紧贴她,实际上明明是她轻巧将这世间武力最强的人随心拘在自己怀里,揽住他腰身抱好,双手圈住的那一瞬就在心里刻下了锁。
怀里是她的世界。
一些补充点:
小徐一旦坦露阴暗面是高占有欲阴暗人,会被误以为很好拿捏。
小孟读心不是每时每刻都能听到。
小孟虽然一口一个师姐,但其实真要说起来,他是小徐的高中学长。纯情前辈货拉拉(不是
小孟引诱得越努力后面回想起来就越后悔
开了段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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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玉眉峰.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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