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在生气。
“喂,伊地知。”
“是!”正开着车,向东京方向一路油门的伊地知,听到男人的声音不自觉打了个寒噤。
完蛋了,绝对是要被骂了。
就连他自己也对自己的表现非常不满,当初就是因为作为咒术师的能力不足才会在五条前辈的“逼迫”下,最终选择成为辅助监督。
可是,从字面意思来看,他也应该起到辅助作用才对,结果完全依靠着虎杖先生跟乙骨同学的保护。
虽说闯入这种等级的领域中,他所能发挥的作用本就有限,可是清醒的时间连学生都比不上,还是说不过去吧?
他已经做好挨骂的准备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此刻在这里即将批评他的是五条而不是七海前辈。如果被那样成熟的大人教训,他可能会开着车眼泪就狂飙出来。
不过,他似乎猜错了什么。
五条生气的原因大约跟他没什么关系,因为那个心情不好的男人,正一双大长腿交叠着,抱着手臂问他:“有些人就是很让人生气没错吧?”
“是的、诶?”不断盘算着想要尝试逃避过去的伊地知都没想到五条会问他这样的问题,脱口而出原本准备的草稿后,又被硬生生憋了回去。
坐在副驾驶的乙骨意识到了什么,把自己藏在座椅的笼罩下,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
“我说啊,有些人,完全不懂别人是什么心情,也有可能是心里清清楚楚却故意逃避,不管怎么说都很过分吧?”
“啊、啊,是这样吧?”
伊地知感觉自己的手心又在不断出汗了。
深夜行车本来就危险,现在他的神经更是绷紧成比收紧的琴弦还要绷直的样子。如果五条再说出什么奇怪的话,他觉得自己的神经真的会断掉。
“刚见面的时候说什么这是束缚,不想告诉我。结果自己笨蛋得可以,什么心事都藏不住,想破口的袋子似的,一边走,里面的东西也撒了一路,很好笑对吧?”
感觉是完全不能回答的问题,伊地知五官都快缩到一起,转动方向盘尴尬赔笑。
先是听说了虎杖先生的恋爱,已经非常有冲击性了;然后又经历了那种差点把脑子都掏空的领域;最后又要面对五条先生完全摸不着头脑的话题。
他是不是最近不应该出门才对?
要不抽空找个神社拜一拜?
胃,又开始隐隐幻痛起来。
旁边的虎杖哪里听不出来这段话真正指向的目标是谁,红着脸,低头埋进手掌。只是微微分开手指,蜜糖色的眼睛从指缝间露出来悄悄看五条:“真的有那么明显吗?”
“什么?谁在说话?”五条却假装听不见,摆出找寻的样子四处扭头。
“老师!!”这下虎杖的皮肤彻底红透了,幸亏夜幕遮掩并不明显。
坐在前面的乙骨悄悄给自己戴上了耳机,他在反省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虎杖前辈追求五条老师这件事难以想象,这两个人的进展跟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啊!
后座上的虎杖才不理会五条故意做出来的赌气举动,纵使自己都快红成小番茄,也伸出手掌,“啪”地一下固定住五条的脑袋,强硬地让对方看着自己:“我也是第一次做这件事,麻烦老师多少体谅下我嘛~”
“感觉躲不过去就开始撒娇了是吗?”五条攥住悠仁的手腕,属于咒术师的灵敏感知让他隔着皮肤,细细体味着发生在那人身体里的每一下脉搏,“天呐,怎么会有这么过分的人呢?只顾着撒娇,既没有带甜品回来,还找抱枕当我的替身~”
“不是,这家领域里的甜品真的不好吃,下次去别的地方再给你带嘛。”有空要不他还是去找一下这个时间段的如月站台?这么长时间,还是那边便利店里的古早小点心更对胃口,口感上也更胜一筹,“再说,我明明觉得自己藏事情方面还蛮厉害……”
他话没有说完,有什么甜甜腥腥的液体顺着人中滑下。他本能觉得哪里不太对,伸出舌尖去舔。
嗯,口感怪怪的,却并不陌生。
“啊咧?”跟在家里大闹一通后,看着棉絮满家乱飞的枕头歪着脑袋迷惑的犯罪小狗没什么两样,虎杖也露出迷惑的豆豆眼,伸手摸了一把,再低头看自己手上沾到的血渍。
视野好像突然有些模糊。
他懵懵然抬头看五条的脸,却发现对方漂亮的蓝眼睛滚圆,紧张地扶住他的肩膀。
啊……五条老师也会露出这种表情。
自那时以来,躲藏在虎杖心底的、小小的坏心眼被满足,原本高度集中的意识主动敲响下班铃,让他没办法再去思考什么,只能晕眩着,放纵自己陷入昏迷中。
“悠仁、悠仁!”说到底他的六眼只是更加便捷灵敏的咒力成像仪,眼看着人突然在自己眼前倒下,心脏仿佛是被恶作剧的手攥住。
“伊地知,停车。”
“是!”
开车回去太慢了,五条扶好瘫软在自己怀中的男人。说真的分量不轻,不过他可是最强的五条悟,这点重量根本算不上什么。
深夜的公路是完美符合条件的空旷地带,简单计算坐标后,在地面上画出圆形的咒纹圈,五条把虎杖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确认有好好固定住后,用环抱的方式空出双手,十指相扣后猛然交握。
两人瞬息间出现于距此数百公里的东京高专。
被人从睡梦中揪起来,起床气重到方圆十里的怨念都要具象化。家入顶着两个黑眼圈拉开房门,正要说些故作愤怒的话语,舌尖却差点被自己咬住。
这光景第一次见。
站在他面前的男人,平日里柔顺的白发在快速移动中被风吹得凌乱,原本罩在眼上的绷带也散得乱七八糟:“硝子,快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他从虎杖身上没有看出什么异常的咒力残留,鉴于银庭本身就有在他面前销声匿迹的能力,他也变得不敢妄下断言。
“呀,怎么搞的?”硝子从房间里推出临时的检查工具,用镊子夹住衣服破损处检查下面的伤势。
出乎预料,男人的反转术式大约也到了炉火纯青的水平,她预估会有伤口的地方并没有想象中血赤呼啦的惨状。连续几个都是这样,硝子干脆要求五条把他的上衣完全脱下来,重新确认自己的诊断结果。
“该修的都修好了啊。”
也难怪连五条都没有注意到。
她把以防万一拿出来的酒精棉、缝合线等工具重新收拾好:“不会是咒力消耗太大,累昏了吧?”之前也有类似的情况,乙骨在跟真希的首次合作任务里,祓除完成后就因为脱力连走路都力气都没有。
听说是抱着获救的几人走到校门口就“啪叽”倒下了,可怜兮兮的样子被五条拿手机拍摄了好多照片,最后发到年纪群里供大家聚众欣赏。
硝子说着话,瞥了眼乖乖站在旁边,到她提问为止保持诡异缄默的五条。
“不可能,我是看着他解决掉的。”那之后还跟伊地知联络附近的警署跟医院,直到福冈地区的后勤人员抵达才一起离开,“要昏早就昏过去了,再说,连我没看到他的咒力有什么异常波动。”
这也是让五条格外欣赏的地方,男人对咒力的控制十分卓越,虽然因为术式性质的缘故比不上五条,在咒术师中,却也是拔尖的。
就是因为太过于突然,他才会如此紧张。
明明从未经历过,心底却有种异常的烦闷。或者说,看这个人安安静静躺在病床上失去活力,本身就是让他无比愤懑的事情。
家入简单用反转术式覆盖着虎杖的全身,用咒力做出初步检查:“我是没看出什么问题,说不定是太困了。先睡一觉,还醒不过来的话,明天给他安排CT。我要睡了,慢走不送。”
符合常理的医学检查以及有咒术界特色的检查都已经完成,家入的语气依旧因为起床气显得生硬,但是也确实完成她现在能够做到的所有了。
依旧是惯性拎起的动作,捡起被他扒到旁边的衣服时,五条看着虎杖安静的面容,最终还是放弃这个动作。他用不久前从虎杖那儿学来的动作,相对温和地把人用抱小宝宝式的抱法带回宿舍。
那件外套直接被五条丢进垃圾桶,破损处太多已经不能穿了。战斗嘛,总会遇到这种情况,不过五条仗着无下限在身,从来不在意而已。
他向来不在乎男人的感受,却在打开衣柜准备挑条能够换洗的新衣服时,看着里面空空荡荡的衣架,情绪开始变得不太对劲。
五条在外出差的时候,酒店里的衣柜就和虎杖房间里的衣柜一样,只放几个木制晾衣架,其他什么都没有。
其实要讨论对自己的事情不太上心的话题,五条跟虎杖可能难分伯仲。不过当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虎杖身上时,他就觉得怪别扭的。
五条暂时,把这也归为诅咒的影响。
从隔壁自己的衣柜里翻了件衬衫出来,他回到虎杖的房间,静静站在昏迷者床头。一米九往上的身高,只是站在那里就显出压迫感,原本还算宽敞的宿舍单间也显得拥挤起来。
他看了会儿,伸手去摸虎杖的腰。
仔细去看还是能够看出来的,他从硝子检查时就很在意,在左侧腰腹部分,存在十分细浅的网格状疤痕。前后完全贯穿,就好像这个人是从生化危机电影里穿越过来的,还是穿越前刚体验过激光走廊那种。
五条身上其实也有类似的,十分细浅的疤痕。
是刚学会反转术式时候,没能够完美治愈伏黑甚尔留下的伤势留下的。平日里不仔细去看是看不见的,真的是非常细非常浅的近乎一条线。
“仔细一看,缺损还真多啊。”明明身材很漂亮,脸也不错。
会对这个人做出伤害的事情,不是诅咒也是跟诅咒差不多的玩意儿吧?即便相处时间短暂,五条也觉得这人各方面都很对他的胃口。
他略微弯腰,从虎杖的正上方审视着。
脸蛋上的疤痕不说,耳朵上也包着什么。五条没拆,那东西的位置看起来就不是便于固定的类型,不过另外的地方,他可是在意很久了。
原本想让男人自己来解释,可现在这样,就算他偷偷拆开看了也无所谓吧?他心中预测的真相拼图,唯独在这一点上仍旧填充着迷雾。
姑且任性点,他任性的事情又不是只有这一件。
三两句话给自己找好借口,五条举起男人的左手。
心脏不断砰砰跳动着,他五岁圣诞节的时候,家里人第一次拿出神秘的礼物袋让他猜里面是怎样的礼物时,心跳都不曾像现在这样。
先是半掌处的两个按扣,解开用以固定位置的两根带子,五条小心地揪住指尖部分,向外拉扯。常年掩盖在手套中的皮肤似乎比其他地方更加柔软些,也由于包裹温度高些。
是久戴的手套了,五条能摸出来明显的旧皮触感。
他抓住已经露出来的部分,内心的好奇再也无法遮掩,一鼓作气将手套完全摘下……
“真的假的?”
五条瞳孔骤缩,出现在他面前的是残缺着两根手指的左手,以及,正如他模糊感知时察觉到的,属于五条悟的咒力缠绕在缺失的左手无名指的指根处。
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枚纯咒力手工打造的戒指。
“还真是我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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