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难度只加不减,等秋天将要过去,千语才将第三组无误地交了上去。千语想,如果顺利,她还能回家过年,吃几个妈妈包的热乎乎的饺子。
千语坐在转椅上盯着玻璃窗外的叶子,一片接着一片被吹走,树上几片孤叶大抵也撑不过几天。
田双夏难得见她走神,自己也看往窗外不觉得哪里稀奇,她稍稍打开些窗户,让风从外面透进来,嘀咕道:“不会要下雨了吧。”
下雨?千语抽了张纸放在手掌,蜷起手指揉擦,让纸团擦拭今日莫名出的汗。
秋风常见,而今日这风确实给人几分怪异,哪里怪异,千语说不上,只觉得风吹来的时候心里几分抵触,“关上吧。”
田双夏就是认识到自己算不上千语合格的助手,所以格外听她的话,如现在也不问为什么便立即关上了窗户。
“千语,你是不是饿了。”田双夏凑近仔细看,眼前人的脸色几分苍白,想起她中午一口未动的饭,田双夏从抽屉了拿出两个小面包,“吃吧。”
千语接过面包放在手边,继续工作。
“千语,你怎么了?”
“嗯?”
“你好像有些奇怪,哪里不舒服吗?”田双夏关心道。
“没有啊。”千语回答时神态自若。
田双夏听罢这才放下心继续摸鱼,摸着摸着,她手一把搭在千语肩上,愣是给专心致志的千语吓一跳。
“千语,快回去,今天晚上可能会下雨。”田双夏一手抽来自己的包挎在肩上,双脚滑动凳子,人嗖的起身,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俞长官说接你的陈长官已经在楼下等你了,快去吧。”
门一开一关田双夏离开,千语紧接其后。
“麻烦了。”千语对着陈且雾道,“刚刚才来不久又让你接。”
“没事。”陈且雾客气回应。
“下雨都是这么临时的吗,这边没有天气预报?”
“有预警的,这么突然的情况很少发生。”
陈且雾每次跟千语沟通的时候话都不多,如果千语不主动跟他聊天,他是绝对可以一句话都不说的。千语有时候也纳闷,陆开怎么选这么个呆瓜做自己的助手。
不过呆瓜也有呆瓜的好处,至少千语觉得他比那两位讨喜多了。虽然陈且雾是个冷淡的性子,但经过这段日子的接送,他们也算的上熟人。
“下雨的时候你们还需要出去值班吗?”
“要。”
“你们不会受罪人雨的影响吗?”
“会。”陈且雾顿了顿,“不过我们有专门的装备,这个装备并不多,所以值守人员相较平时会减少。”
“哦。”千语点头,盯了陈且雾几秒后问,“陈长官结婚了吗?”
他不明白千语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但还是如实回答,只是跟千语交谈的时候,他有种跟陆开交谈的局促,“没。”
“那你有小孩吗?”
“没有。”
“你这里的朋友有小孩吗?”
“……”陈且雾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局促了,她像一个上位者一样提问,这里的上位者可以指七大姑八大姨。“您到底想问什么呢?”
“随便问问。”千语笑笑,“我只是偶然听到陆长官说你问过他有关孩子上学的事。”
“我,我只是随便问问……”
千语没再逗这位长官,等到了目的地便挥手离开。这时候回一区43号是没人在的,她干脆去75号看看小希他们。
走着走着,一人忽的停在千语面前拦住,他盯着千语看,千语退几步,这人欣喜问道:“你是不是千语?”
千语极力在自己的脑子搜索这个人的脸,她搜索失败,“你是?”
“你不记得我了?”他脸上几分失望,好像千语不记得他这件事令人费解与气愤。
千语对着这人干干笑笑,她认识的人不多,特别是在二区工作后几乎无社交,她笃定,他们两个没见过。
“那天,在那边。”这人急着给千语指了一个方向,然后眼巴巴看向千语,“那时候你在那边问我去二区的路,你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哑巴,你说你去看朋友的。”
好吧,也是难为他居然这么清楚地记住一个问路人,千语配合点头,“我记得,记得。”
但那天千语并没有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吧。
他自己先解释起来,“我的朋友认识你,他告诉我你的名字的。”男人嘿嘿一笑,自我介绍道:“你好你好,我叫吴廉,廉政为民的廉。”
“你好呀。”千语被吴廉弄得有点不知所措。
吴廉从千语前面走到她身边,“你今天去哪里,要不要我给你指路?”
在吴廉移动期间,千语无意间注意到,他的口袋揣着几张纸,露在外面的纸张上清楚写着「太阳协会」。
这四个字十分熟悉,不过千语一下子想不起在哪里听过。她连忙摆手,礼貌回应:“谢谢你哈,我这次知道怎么走。”
“你这次去哪?”这人不依不饶。
“75号。”
“75号?”吴廉一边跟着千语走,一边琢磨,随后想到什么似的道,“陈文治叔叔是不是住在那。”
“75号确实有个姓陈的爷爷。”千语侧头,“你认识啊。“
“哦,我不认识,我的朋友认识。”吴廉继续道,“千语,你知道路我就不给你带路了,我给你个东西吧。”
说着他就将手伸向自己的口袋,见状,千语连忙道:“不要,不要,我不要你别给我。”
吴廉被千语这莫名其妙的、强烈的回绝给整懵了,他看着千语从走到小跑起来,好像自己是个瘟神,不过随即自己叹出一口气,将东西又往里面压,可不是是个瘟神吗?他自嘲地笑笑。
跑着跑着千语就停下,因为一群人把她的路挡住了。
众人围着一栋楼门前叽叽喳喳说着什么,里面一层的卫兵门开始用棒子挥赶众人,“没什么好看的,都快走快走。”
路人缓缓散开,这时一人反而推了把千语从人群中挤过去,千语仔细看了眼这人,这道貌岸然的家伙不正是李言层吗?
千语心血来潮决定留下来看看。
“她到底怎么样了?”
“李长官,她已经死了。”
李言层站在原地起码有一分钟没有说话,千语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身体微躬,倚着墙居然有点喘不过气的感觉。
“那她的尸体呢?”
“就在里面,我们已经把她放下来了。”
卫兵又开始赶人,甚至拿起手中的棒子威吓,“快滚,不然打死。”
千语跟着人群退几步,从人群缝隙瞧见,李言层失魂落魄地往房子里走。
千语拍了拍身边的人,“诶,大哥,怎么了这是?”
“死人了。”男人一边退一边道。
“都让开让开。”一队卫兵又来到人群。
大家纷纷扭头,瞥了眼来人,立即往两侧挤,留出中间一条道。
千语痛苦地被挤着靠墙,来的人是陆开。这是死了个什么人,怎么李言层和陆开都来了。
屋里面的尸体通过担架运出,上面盖上一张白布,李言层就蹲跪在尸体旁边,陆开不知道跟他在交谈什么。这边的卫兵一直在清赶人群,千语离这越来越远,慢慢地便听不清了。
不过她没有走远,毕竟这是她的必经之路。几分钟后千语又慢慢地走回去。
“你不过是宋家扶起来的一条狗而已。”
“李长官,请谨言慎行!” 陆开一拳挥向李言层,稍稍扭动手腕对着卫兵道,“带他下去休息。”
这是千语最后看到听到的一幕,随后这群人物们极速离开,千语和陆开狭路相逢时,千语微微颔首低声道:“长官好。”
陆开大抵是没心情管千语为什么会在这,瞥一眼后径直离开。
千语到达75号的时候,陈爷爷并没有坐在外面看报纸,不过大门是开的。
千语径直走入,赵奶奶一下子笑着迎来,“千语啊,你今天怎么有空来呀。”
“想你了呗。”千语也笑着回应。
赵奶奶一听高兴得不得了,两个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好好好。”
“小希呢?”千语问。
“在楼上跟戚老师上课呢。”
“陈爷爷呢?”
“他今天见了鬼,他说他要出去走走。”
千语点头,拿出口袋的钱来。赵奶奶见状连忙摆手,“好孩子,不要,不要你的。”
“那你们吃什么?你现在还想去工地干活吗?”千语撇嘴。
千语第一次见苏绮恋的时候就是在工地,她卖力地干着活,千语后来才明白,她到底有多辛苦,她一个人要肩负整个75号。
赵奶奶也不拒绝了,她看到千语的表情,她就知道她在难过。现在的日子并没有并之前艰辛,除了千语时不时给钱外,王铎礼和小四加上戚霜,他们都会时不时照拂。
千语坐在沙发上,随即拿起一本书看起来,一直等到小希下课。
几个小时后,苏祈希从楼上下来,一下就冲到千语怀里,高兴道:“姐姐,你终于来看我了。”
千语捏了把她的脸,“是啊,我好想你哦,你呢?”
“我更想你!我天天想你想的都睡不着。”
“真的假的?”
“真的啊,你问奶奶。”
“我也想你想得睡不着呢,所以我不问也知道这是真的。”
一旁的赵奶奶听到对话只乐呵呵地笑。
这时陈爷爷也从外面回来,一进门他的手不禁摸向烟,看了眼一屋人最终没点。
“98号死人了。”陈爷爷在另一边的沙发上坐下。
“什么人?”赵奶奶问。
“那个疯女人死了。”
“她死了!”赵奶奶吃惊道,“她怎么死的,是那个姓李的弄的吗?”
“好像是上吊。”
王铎礼说过,这个人好像跟李言层有点关系,也难怪今天李言层会来。
赵奶奶叹气,“兴许这样对她来说才是好的。”
说完,赵奶奶默默上楼弄饭,此后没人再提这件事,那个女人的死就像树上落下一片枯叶一样不足为道。
千语记得她,每次来75号,她都得经过那。某次,她路过98号的时候,她听到楼上传来声响,是有人唱歌,那声音清脆悦耳。千语蓦地停留几秒,这时候女人从窗户口探出头,她对着千语笑着道:“今天天气可好?”她笑得那样明媚,千语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她就是大家所说的疯女人,毕竟她看起来一点也不疯。
千语那时回道:“挺好的。”
“天气好要出去走走,”她又道,“你等我。”说完她从楼上跑下来,兴许太着急,跑到千语面前的时候,气喘嘘嘘。
千语不明所以,她高兴地拉起千语的手,“你真好看啊。”
千语不喜欢这样的接触,她抽回手,女人并没有不高兴或者别的情绪,她依旧笑着,笑着从口袋拿出一颗糖,“你拿着好吗?”
“不用,谢谢你。”
她又从口袋拿出一张面额一百的钱,“这个也给你。”
“不用不用。”千语更不敢接,“这位姐姐,没什么事我走了。”
“你慢慢走。”女人抬手指楼上,“我家就在这,我就不跟你走了。”
后面千语还撞见过她一次,在千语悠哉悠哉走得时候,她大喘嘘嘘冲到千语面前,她抬头笑着问,“你怎么这么久才来呢?”
那一刻,千语险些以为自己是什么负心汉,她慌里慌张地解释:“我,我去朋友那……”
女人用她消瘦的手直接贴在千语的脸上,“你怎么瘦了?”
“我……”千语连忙退后几步,“我没事。你有什么事吗?”
女人一手掐了掐自己的脸,她说:“没事,我也瘦了。”
“那你该多吃点。”千语慢慢绕道她前面。
女人一手又从自己口袋掏出几张钱,都是面额一百的新钱,她将这些钱全部往千语手里塞,“拿去拿去,我不要你的东西。”
兴许是意识到自己说了糊涂话,她改口道:“你拿去用,你拿去用,我用不到。”
千语不敢要也不能要,她连忙往回塞:“我不要我不要,你自己用。”
说完,千语拔腿就跑,回头时,女人没有追来,她定定停在原地,好像在哭。
千语再次见到她,她就被藏在洁白的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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