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这么久，我还是有许多故事想讲给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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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与顾璟川对视几秒，冯思岚就倏地撤回目光。他清贵的脸上保持着惯有的疏离，面色依旧很严肃，但动作中却多了几分拘谨，与其说是拘谨，倒可以说是不自然。他的头发有些乱，不像之前两次见面的一丝不苟。他甚至没有和她打招呼就径自在离她最远的沙发坐下，她能听到他的呼吸微喘，他平整的衬衫紧紧贴在他汗湿的背上。那模样，有几分狼狈。
冯思岚忽然有种错觉，他是风尘仆仆赶回来的。
他坐着休息了片刻，大口大口地喝下了一大杯水，自始至终，他骄傲的目光未曾在她身上停留过片刻，仿佛她的存在是空气一般，冯思岚咬咬唇，低下头，迅速抛开刚才那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最后还是姜云打破了沉默，“不是说不回来？”语气有些玩味。
顾璟川侧眼看着姜云，看穿了她的刻意打趣，她明明知道他要回来的，居然还这么光明正大的说出来，意图还真是不一般的明显。可是冯思岚，这个笨女人，会洞察出这句话里暗藏的语意么？
她当然不会。
顾璟川不动声色地瞥她一眼，她的眼神有点呆，整个人坐立不安的样子，不像是有所觉悟，反倒是见了洪水猛兽。忽然想起那天她和赵驰双双离开的背影，不禁握紧拳头，这几日消散下去的烦躁又一下子被激发了出来。
冯思岚觉得此时的气氛实在是尴尬又压抑，最终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伯母，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姜云看看墙上的壁钟，也才九点半，说晚也不晚，便开口挽留：“还早着呢，璟川刚回来你就要走啊？”
冯思岚为难地笑笑，自个在心中诉苦：就是因为他回来了，我才要急着走啊！想归想，终究还是不能说出口的，笑容里又增加了几分礼貌的歉意：“时间晚了我等不到公交车回家的。”
姜云却笑了出来：“傻孩子，坐什么公交车啊，我让璟川送你。”
冯思岚一听，急忙摆摆手推拒：“不用了，没公交的话我可以打车的，我看他也挺累的，让他好好休息吧。”说完，就拿起包包想要闪人。
“等等。”
两人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是顾璟川，他依旧冷着一张脸，缓缓从沙发上起身，目光转到冯思岚错愕的小脸上牢牢锁住，不紧不慢地说：“你等我一下，我先去换件衣服。”说完，便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冯思岚看着他消失的背影，本来就慌乱的心更加凌乱了。
顾璟川要换衣服其实有两个原因，一方面衬衣湿答答地贴在背上实在很难受，一方面他也不想让冯思岚看见他狼狈不堪的样子。可是翻了半天衣柜，也找不出一件满意的衣服，他的衣服大都搬到了新家，留在这里的，都是一些旧T恤。无措之下，只能找了一件灰色T恤凑合套上，出门前又对着穿衣镜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头发。看着镜中的自己，他忽然觉得有些陌生，他穿着T恤的模样让他回忆起他几年前的样子，那种感觉让他无法辨别好坏，可他居然一点也不排斥。他明明不是那么冲动的人，在收到老妈短信的时候，他还在陪总监谈业务，可是鬼使神差间，他就已经站在这里，满心想着要送门外那个曾经不告而别的女人回家。
顾璟川，你到底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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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顾璟川从卧室里出来，姜云坏笑道：“怎么换个衣服这么久？”
顾璟川冷着眼，英俊的脸上没什么过多的表情：“很久吗？五分钟而已。”又对一旁的冯思岚说道：“走吧。”
冯思岚起身，对姜云礼貌道别：“那我先走了，伯母，再见。”又见顾璟川已经率先走到门口，急忙跟了上去。
姜云送他们到门口，忽然想到什么，对两人说：“对了，思岚，你待会给璟川留个你的联系方式吧，改天我们请你吃饭。”
冯思岚想看看顾璟川的反应，可他却头也不回地下了楼，只好独自应付，“我知道了，伯母，你早点休息。”
“去吧。”又朝着顾璟川消失在楼梯拐角的背影吼道：“璟川，你走慢点等着思岚呀！慢点开车，知道吗？”
顾璟川：“......”
出了单元楼，顾璟川转过身对冯思岚说：“你在这等着吧，我先去开车过来。”
“你车停在哪里？”
“爬山虎矮墙那边。”
“我跟你去吧。”她笑笑，弯弯的眼睛像个月牙。
顾璟川愣了一下，随即迈开步伐。明白他是默认了，冯思岚也快速跟上他的脚步。
夜晚里的风凉爽了许多，却依旧闷热潮湿，吹拂着树木发出簌簌的声响，也惊动了树上的夏蝉，引来几声刮躁的蝉鸣。
冯思岚跟在顾璟川身后，他的步伐很大，她要两步才能跟上他，跟了一会觉得太累，他也没有半点放缓脚步的意思，索性就按着自己的步子走，至少跟在他身后，不会那么尴尬，更不用没话找话。她出神地看着他挺拔的背影，他有一个宽阔的背，能带来一种安全感，夜风轻轻地拉着他的衣摆，让她想起了以前那个在风中奔跑的少年。
顾璟川，一起长大的我们，怎么会沦落成连陌生人都不如的地步？
走了一会儿，顾璟川蓦地察觉没了她的脚步声，低下头，才发现她的影子离自己越来越远，回头望过去，只见她的目光停留在那堵矮墙上，昏暗的路灯无法让他看到她的表情。
听到他走近，她才开口，目光却盯着那堵矮墙没有寸步偏离，“爬山虎呢？”
“很早就没有了，有些住户反映夏天容易招蛇，就找人来全部拔了。”他看着那些残留在墙壁上那些干枯的废须，缓缓开口，目光又回到了她微垂的眼角，落在那颗泪痣上。
“还记得吗？以前我们小时候最喜欢来这里玩捉迷藏，还有南边那棵又高又粗的老树，它还在吗？”
“还在。”
她像是松了一口气，似乎守住了记忆里的东西，满足地笑了笑，“那就好。”
他顿了顿，胸口产生一个疑问让他忍不住想要问她，他没有加以克制，盯着她灯光下朦胧的眼睛，“过去的东西，真的会让你这么留恋吗？”
她点点头，不明白他突如其来的问题到底有什么蕴意。
他只是勾了勾嘴角，笑容里却多了几分嘲讽的味道，然后用一种极其平淡的口吻说：“冯思岚，你真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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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思岚有苦难言，最终还是跟在顾璟川身后上了车。
“谁让你坐后面的？坐到前面来。”顾璟川见她打开后座车门想要进去，厉声制止，眼里燃气一丝怒火。
“我还是坐后面吧，不想影响你开车。”
顾璟川只是盯着她看，眉间的褶皱越来越深。
冯思岚被他看的发毛，“你不是讨厌我么？我坐你旁边就是碍你的眼，我是为我们两个的安全着想。”
“还挺有自知之明，但我顾璟川还不至于傻到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的地步。”他讥笑一声，又严厉地吐出两个字：“上来。”
冯思岚无奈，站在原地想要和他进行拉锯战，没想到他看也没看她一眼就拉开车门上了车，冯思岚低咒一声，也没上车，敲了敲车窗，玻璃缓缓落下，他冷峻的侧脸映入眼帘，“你不用送我了，我自己打车去，再见！”
见她转身就走，他迅速打开车门下车，拦住了她的去路，“现在这里打不到车。”
“你骗谁呢？你以为我没有在这里住过啊！”她推开他，不愿意送就算了，干嘛尽是说些难听的话挖苦人？
他却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往车里拖，硬生生地把她塞进副驾，然后迅速绕回驾驶座，急忙发动引擎，语气比之前更生硬：“你住哪里？”
冯思岚揉揉被他捏疼的手臂，还是乖乖报了地址。
两人后来没再说话，不算长的车程变成一种沉默的煎熬。
“你在前面的那个路口靠边停车就行了。”冯思岚目视前方，因为之前的争执不愿看旁边的男人一眼。
顾璟川放缓车速，眯着眼观察起前面的环境来，不像是住宅区的样子，不容置辩地说：“你住几单元，我开车送你进去。”
冯思岚边解安全带边说：“不用了，你就在这里停吧。”她伸手去开车门，被中控锁控制了，“开门哪！”
对于她的提醒他却无动于衷，只是看着远处那条深长的巷道，“你住里面吗？要走多久才到？”
“不用走太久啊，里面路太窄，车子进去就出不来，我在这里下就好了，谢谢你啊。”又伸手开了开车门，还是被锁的。
正欲提醒他，他的声音却率先传来：“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她想也没想就回绝道。
“.......”
见他的脸上忽地蒙上一层薄冰，只好放低自己的姿态，“我一个人没事的，不用麻烦你了。”
他却毫不留情地说：“你麻烦我的事情还少吗？也不缺这么一桩。”见她毫无反应，又说：“如果你要这么僵持到天亮也行，明天周日，我可以陪你。”
冯思岚抽动了几下嘴角，还是不情愿地答应了。
下了车，冯思岚气鼓鼓地走在前面，也不搭理后面的男人，让感谢的话都见鬼去吧！顾璟川悠闲地跟着她身后，他很清楚她气冲冲的步伐表明她在生气，原以为她这些年来变化很大，没想到还是和以前一个样，不知是坏是好，忍不住笑了笑。
这条长巷已经没有行人，昏暗的路灯几乎起不到照明的作用，他跟在她身后，默默地注视，想象着这六年来她是怎么一个人孤独地一次又一次穿过这样漆黑阴暗的街道。又或者，她身边从来就不缺一个牵着她的手，陪她走完夜路的男子。
“我到了。”她停下脚步，回过头冲他一笑。
顾璟川抬头看看眼前的建筑，这甚至不是一个小区，只是一幢很残破的居民楼，很旧，旧到让他觉得住在这里会很不安全。
“你住这里？”
“是啊，有什么问题么？”他盯着居民楼的目光让她感到窘迫。
“没什么。”他低下头注视着她，“你住几楼，我送你上去。”
“真的不用了。”
“我坚持。”
他坚定的眼神让她无法拒绝，只好从包里掏出手机照明，边走边说：“这里的声控灯坏了，所以有点麻烦，你小心一点哦。”
顾璟川没有回答，看着被小广告贴满的墙壁，蹙眉道：“为什么住这里？”
“这里便宜啊，才600一个月。”
“你很缺钱吗？”
“能省就省呗，不过是一个住的地方，哪有那么多挑剔的。”
顾璟川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忽然说不出话来，他有些心疼，若不是这次送她回来，他完全想象不到她到底在过一种什么样的生活。
“好了，我这下真到了。”她从包里找出钥匙，在开门之际突然转过身子对他说：“现在也晚了，我就不邀请你进屋了，回去的时候路上小心点。”
他静默了几秒，然后又说：“把你手机给我。”
“干什么？”口上这么问，却也把手机给他。
他修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舞动了几下，又塞到她手中，“我的号码。”
冯思岚看着新增的号码发怔，这串熟悉的数字早就烂在了她的脑海中，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直还在用这个号码。
“我走了，记得锁好门窗。”
他没过多停留，一个毫无留恋的转身便下了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