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仍然认为自己算是人类吗？”
见明珛久久不回答，薛医生又问了一遍。
明珛顿了顿，他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用问句回答问句:“我为什么不能算是人类？”
薛医生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看来还没有丧失基本的自我认知。”
明珛有时候真想扣一个问号在自己脑门上，他都快忘了，这里是精神病院，哪里来的什么正常人。
薛医生将刚才明珛放手的那一沓病例单翻过来，撕下一张，他在抽屉里翻翻找找，拿出一支不怎么出水的笔，因为他几乎是写两笔甩一下。
薛医生不利落的写完，很潇洒的拍在明珛的面前。
“感染程度，一级。”
薛医生张了一张很奇怪的脸，明珛看他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个人的长相很具有攻击性，但等他再去脑子回忆薛医生长了一张什么样的脸，他又完全想不起来任何一个特征，等他再把目光转向薛医生的时候，又是那张具有鲜明特色的五官的脸。
“明先生，要不要考虑住院治疗？”
明珛笑了一下:“住院之后，还有治愈的可能性吗？”
薛医生也笑:“明先生可能不太了解我们一院，等会让小郑好好跟你解释一下。”
“不用，我对贵院的企业文化没有兴趣。”
他直截了当的拒绝了。
薛医生也没有咄咄逼人，非要让明珛知道不可，他敲了敲桌子:“明先生什么时候再来？”
这是笃定明珛接下来会遇到大麻烦了。
但明珛对这件事不是很在意，他今天来一院的目的其实已经达到了，不过是验证一下心里的猜想，他不会因为一个还没有落实的预兆把自己捆绑进一个集体里面。
真遇到大麻烦了，就再来看一次病吧，反正……也不收费。
之前郑朝阳在社交软件上发来的链接，见他后边一直没有回复，打折直接变成free了，唯一需要支付的不过是打车钱。
而且他不相信自己说没有兴趣，郑朝阳就不会说。
嘴上说得很硬气，实际上，他迫切的需要更多的信息。
我仍然认为自己算是人类吗？
哈，真是好无聊的问题。
＊
郑朝阳没有带着他原路返回，而是换了条道走，只是景色大同小异，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分清楚路的。
“多走几次就知道了，一院就是看着大，其实也很大。”
“对了，明老板，你为什么不愿意住院治疗啊？”郑朝阳好奇问道:“我当时一下就答应了！”
明珛没答反而问他:“你当时也是这么做身体检查的吗？”
灰色头发的少年摆了摆手:“差不多差不多，检查的人不同，方法肯定不一样啊！我来看病的时候，是老大给我检查的，你不知道……老大的方法可酷了，我当时一下就被震住了，问我要不要住院治疗我马上就答应了！”
明珛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他又问:“会检查的人很多吗？”
郑朝阳回忆了一下，同时还掏出手机发了条消息，片刻之后才回道:“只有两个。”
“一个是老大，一个是院长。”
明珛:……？
“刚才的薛医生是院长？”
郑朝阳说应该是。
“为什么是应该？你没见过院长么？”
郑朝阳立刻反驳:“我当然见过了！但是院长一天一个样子，谁知道他今天用一张什么样的脸……”
“对了，院长让我好好跟你讲讲，万一我讲得特别好，你一下就改变主意了呢？”
明珛在心里斩钉截铁的说不会的。
还是要从红雾说起，一切一切的异常都是以红雾为起点。
起先是意外死亡率莫名其妙的上涨了，有异常自然会有调查，在那个人心惶惶的时间段这样的内情自然不会被公布出来。
然后血淋淋的事实就被摊在眼前了。
——神代复苏。
那些在路边玩泥巴的小孩都能从嘴巴里扯出一两个神的神话故事，那个遥远神秘神纪年是真实而非杜撰。
研究员将神代复苏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预兆，具体表现为人类受到感染患上莫名其妙的无法理解的病症，他们脱于常人，外表却没有不同，而随着感染程度的加深，人类将不再称其为人类；第二阶段则是诡异复苏，在感染人群不断上升且能够自成一派体系的时候，大批大批的诡异像雨后春笋一样冒出了芽，有人说诡异并不能够算是复苏，它们可能一直存在，只是感染人群具有了看见的能力，因为诡异存在具有极强的传染性和致病性，研究员们称其为病源。
在长达十年的探索中，在病源和感染人群中划分出一套不那么严密的等级标准。
同时部分感染人群被收拢，聚成集团，就像现在的一院。
“我们是政府特批的，算是感染人群中唯一的官方机构，所以是真的有编制哦。”
明珛想也不想:“只是编制是无法打动资本家的。”
郑朝阳撇了撇嘴，又顺着上一段话的尾巴往下讲。
第三阶段就是神明复苏。
说真的，真按这神话史来的话，红雾带来的是末日没跑了。
因为神话史里有写得有名字的把现在路上的狗都多。
“还有人觉得红雾带来的不是末日吗？”
郑朝阳:“当然有。感染人群或多或少都拥有了常人不具有的特异功能，不是没有人认为这是一场进化。”
“可是我们都是病人啊。”
明珛没有尝试去解读他话语里的隐喻，沉默的等着他的下文。
“你有没有注意过，现在多了很多奇奇怪怪的宗教？”
明珛瞪大了眼睛，他立刻明白了郑朝阳的意思。
他回想起那个德艺老总，是被某个神明蛊惑了吗？
——“祂们，正在醒来。”
郑朝阳摸摸脑袋，嘿嘿的笑了两声:“这句话也是老大说的，他总是很平静的说一些很吓人的话，我觉得他真的好装，可是装装的很帅啊！”
明珛简直要替那个郑朝阳口中出现过多次的老大心累了，手下有这么一个会破坏气氛的青蛙狗，一院的未来一眼望得到头。
郑朝阳一路把他送到了门口，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走的，能又把他送回原来的地方。
明珛没看朝他挥手并且说下次一定要再来的郑朝阳，打开打车软件，准备回家。
他暂时没有找工作的想法，而且情况不允许他去找，万一又有什么事，把他好难找到的饭碗整丢了呢。
一院的位置不是特别偏，车比较容易打，没过一会儿，他就坐上了回家的车。
明珛没有在车上玩手机的习惯，虽然玩了也不会晕车，他往往只会在掩饰尴尬的时候低头假装玩手机。
比如现在。
谁能够告诉他，为什么世界上会有那么有缘分的两个人。
又是那个司机，那个以为他是去求富婆保养的小白脸的司机。
刚好社交软件有消息弹出来，他放松些许，点开准备回消息。
原本以为是郑朝阳，没想到是另外一个人，明珛没想过的人。
——须侑阑。
那天饭局草草结束之后，明珛在双方家长的要求之下和须侑阑交换了联系方式，只是后面明珛回到家之后倒头就睡，他早上本来就低烧，晚上吹点风就容易反复。
只是须侑阑昨晚也没有发信息，今天早上也没有，这个时候发什么。
又不是饭点。
明珛给他的备注是联姻对象。
[联姻对象]:周三有一个很有意思的游园会，要一起去吗？
下边附上一条链接#劲爆游园！！！想你所想！！！给你别样体验！！！(爱心)(爱心)#
明珛有点犹豫要不要点进去，网页会变成红色感叹号吧？
但他最后还是点进去了。界面倒是很简单，花花绿绿的海报，介绍了游园的地点时间，还有一些趣味项目。
左右明珛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没有安排，况且对方也不是一个不字就能拒绝的人，所以他回了一个好字，对面显示已读，就再也没有下文。
于是明珛又开始想那双眼睛，他除了看到它第一眼是感受到的悸动以外，还有一种附在骨骼上的熟悉感，让他不适，令他印象分外深刻。
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体验。
于是，明珛对于即将到来的游园，也是再一次的会面感到了些许期待。
＊
另一边，送走了明珛的郑朝阳又快速的转回医院里面。
交流会的时间要到了！
虽然院里没有明确要求每个人必须到场，但郑朝阳缺了两次，再缺估计会被拉去谈心，他一点都不喜欢喝茶谈心！
他推开小会议室的门，里面燃着不知名的香，让空气有些闷，他不适的扇了扇空气。
感染人□□流会。
短一点的名字就是病友会。
汇在这么一个小小的地方，交流交换情报，郑朝阳随便拉开一张椅子坐下。
他双手交叉撑着下巴，眼睛半阖着看着周围形形色色的人。
世上的感染人群并不少，只是在庞大的人口基数之下，显得只是小部分罢了。
一院所网罗的不过是其中更少的一部分，除此之外，有的自成一派，有的投入恶神教会，有点隐没于人群。
他们就像一颗颗深深埋在地底的炸弹，不知道人类的哪一步会使其引爆。
迎接他们的到底是死亡，还是另类的新生，谁都不知道，所以在未来到来之前，他们勉强能报团取暖。
在这个庞大的文明之下汲取一簇微不足道的火花。
一个棕色卷毛等待了一会儿，见会议室的门没有再打开的意思，站起来站到台上。
他看起来有些腼腆，点在双颊上的雀斑更为他添出几分青涩，藏青色的冲锋衣拉到最顶。
“好遗憾，”但是他一开口却没有任何局促的感觉，似乎已经适应这种场合了，“没有任何好消息可以拿出来说！”
台下一片嘘声。
有人嗤道:“哪次一院能传出来好消息？不过好笑的消息倒是没少，比如收容一个小病源结果闹得人尽皆知？”
哄笑声仿佛要把屋顶掀翻。
台上的人好像完全不在意被嘲笑的对象是他一样，只是等他们笑完之后，继续轻飘飘的说一些数据消息。
比如某地的病源逐渐高发，比如感染人群的死亡率又上升了多少个点，比如由恶神教会引发的恶**件……
“最后是，又到了那对姐妹的活跃期，大家重视一下。”
“一级病源大幅扩散的话，咱们二十年就白干了。”
无论这场交流会的气氛多么诡异，郑朝阳也还是在偷偷发消息。
[Sun?]:我靠，你们都不知道姓徐的今天有多装，像个假人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