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阴风瑟瑟。
一家荒寂的幼儿园,落叶铺洒一地,残败的老树吊着最后一口气苟延残喘。一阵寒风袭来,吹走了树枝上最后几片枯叶。
昔日生机勃勃的幼稚园,如今荒芜人烟,破败的桌椅,残垣挂满爬山虎的根,灰尘满天飞,随处可见的老鼠,偷偷摸摸的沿着墙边觅食。
窗户大门被封得严丝合缝的一间杂物室,十六号哼着歌拿起一顶接着数根电线的头盔,愉快地擦去上面的尘埃,而后踱着步走到一张同样装有许多电线的椅子前。
“你放心,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布置这里,我花了不少时间,谁也不会找到。”她将头盔戴在莫小冷头上,满意地点头,“很适合你。”
莫小冷被绑在椅子上,大大小小的电线覆盖在手脚,而今又多了个沉甸甸的头盔,她仍无所波澜。
“你在这里上过幼儿园。”
“如果没有被抓走,我也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废物。”十六往后退了两步,捏着下巴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我还原的很像吧,这对你来说很熟悉,待会儿,我会让你好好再重新体验一遍。”
“你并非享受,是憎恨。”
十六号微愣,随即仰头大笑,“我为什么要恨他们,是他们让我不平凡,我得感激才是。”
莫小冷盯着她没说话,十六对上她死寂一片的眼神,明明里面什么都没有,却好像看透了一切。十六收起笑容,一步上前狠狠掐住她的双颊。
“别以为你什么都知道,你不过也是他们的一个弃子!与我们相比,你应该更痛恨才是。”
她用力甩开莫小冷,自顾自地说起来,“十一号,我的确恨过,不过如今更多的是感谢他们创造了现在的我,一个强大的我。”
莫小冷轻描淡写地说:“没有人成功。”
“谁说没有!”十六张开双手,昂起头得意地微笑,“我就是他们的成功之作。”
“失败品。”
“我不是,难道是你吗?”十六走到她旁边,恶趣味地摸着椅子上的开关,“他总说你是最成功的一个,我怎么都想不通呢,为什么偏偏是你?一个什么都感受不到的死人。”
莫小冷轻启唇,“我死过。”
十六虚捂着唇哂笑,“你除了还在喘气,跟死人有什么区别。”
“你死过。”
“在那里的每一天我们都在遭受死亡,多少人死去,又有多少人活下来,还不够证明吗?”
“他是罪魁祸首。”
“我知道啊~”十六贴近她的耳廓,轻柔的笑语散发阵阵阴寒,“我曾遭受的所有痛苦、折磨,我都会一个一个还回去,他们死了,我只好找上你喽。可喜的是,你会让他懊悔痛苦一辈子~”
话语戛然而止,她毫无犹豫的按下电源开关,电流瞬间穿过莫小冷的身躯,从上至下,每一处血肉被强迫地唤起过去激烈的记忆。
莫小冷坐在椅子上,身体被电得微微颤动,面色遽然惨白,双目无神,平静得像是什么痛楚都没有感觉到。
没有听到想象中的嘶喊声,见她仍无动于衷,十六不免蹙起娥眉,“是我忘记了,这种程度对你来说太简单了,就跟挠痒痒似的,不过...你安静的有点太不正常了。”
“我们本就不正常。”
莫小冷承受着电力,直穿脑门的刺痛,憔悴的眼圈下弥着丝疲倦,嗓音在悄然淡逝。
十六加大了电流,‘滋滋’的电流声充斥在地下室中,莫小冷的身体愈发战栗,只是那双空眸还是保持着死寂,头盔下隐隐有白烟飘出。
“这样才对,怎么样?是不是很怀念~”十六咧开嘴,开怀而笑。
半刻钟过去,十六关掉电源,望着靠在椅子上虚弱的人,脸上的笑容扩大了几分,“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能忍,不用我动手,你已经很像一个尸体了。”
死过无数次的尸体,已经变得麻木不仁了吗?
莫小冷轻喘了口气,“逃出去的人都跟着他?”
“不,至少我是自愿的。”十六走到她身后,双手搭在椅子上,“那场事故死的死,伤的伤,被警察救出去又如何?就像十九号说的,我们早就跟这个世界脱节,融不进去了。”
“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强行融入到那些废物里去。我们是特殊的,明明高他们一等,可以掌控这一切,何必委曲求全去配合。”
“这是你的私欲。”
十六低下头,讪笑道:“你难道就没想过毁掉他们?毁掉这个可笑的社会。”
莫小冷微垂下睫,没有作回应。
“你也是一样的,但你比十九号更可悲,选择了妥协。”十六悄无声息的再次按下电源,并且又加大了些电流,“即便你跟我们一样,但在我眼里,你一点都不无辜。”
又是一场漫长的电击,断开电源后,莫小冷虚弱地靠在椅背上,气息渐渐变得粗重,脸蛋更是惨淡兮兮,鬓角染上了湿润。
她撑着沉重的眼皮,漠然而问,“为何跟着他?”
“当然是想找机会杀了他!”十六的声调徒然增大,可下一秒又笑得恶意满满,“不过那多没意思,我要让他失去最宝贵的东西,他的表情一定很好看,多有趣的事啊。”
“十九号...”
“那个可怜的蠢货,以那种方式结束,真是愚蠢。我是离不开他,但他同样离不开我们,各取所需。在这个世界尽情享乐,我喜欢将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感觉,任我宰割。划破他们皮肤的触感真让人爱不释手,明知没有用,还是哭着求我饶了他们。”
十六扬起头讥讽地笑起来,五秒后,她停下笑声,可脸上笑意不减,指着自己的心口说:“只有这样,我这里才会感受到在跳动,被满足,证明我还活着。”
“你只是想寻求关注。”
“十一号,你的头脑是比我们聪明,可那又怎么样,还不是被我关在这里折磨。”
十六走到不远处的桌旁,捻起一小瓶透明的液体,取出针管插进去,“这场游戏是我赢了~”
“还未结束。”
十六走到她面前,解开她右手的锁扣,撩起她的袖子,白皙纤弱的手臂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淡淡的针孔印子。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放心吧,我会替你补上一刀。”
十六举起针头,射出几滴药水,“这个东西你很熟悉,不过它已经改良了很多,如果你能熬过去,我就放了你,如果不能,这里就是你的墓地。”
“你偷的。”
“嘘~”十六的食指轻竖在唇上,“反正最后都是要用在你身上,我提前帮他实现了而已~”
在针头即将刺穿莫小冷皮肤之际,十六募而停下动作,昏淡的光线下,她嘴角的弧纹加深了几度,“十一号,那场火灾毁了我们所有人。你知道他为什么明明最喜欢你,当时却不带走你吗?”
“为何。”
“你果然不知道。”女人满意地哼笑出声,一字一句地说:“看在你即将死的份上,我就告诉你。”
“因为你的...”
“扑刺!”
头顶摇曳的暗灯猝然熄灭,十六警觉地扫向四周,直起身来掏出别在后腰的手/枪。
“谁?”
十六举着枪目视周围的黑暗,窗户被木板钉得严丝合缝,一点缝隙都没有,外面的光进不来,里面的也照不出去。
良久,似是一阵猛烈的风,激烈地捶打着门窗,‘咵啦’得响个不止。
在风吼声中,夹带着比寒潭还要冷得刺骨的男声,挟着满满的警告。
“十六,你破坏了规则。”
十六号怔了怔,难得紧张了分,“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别妄想逃出我的掌控。”
声音从门外传来,尽管隔着厚厚的木门,但莫小冷对这声音无比熟悉,早已深深刻进她的血液之中。
她凝望紧闭的大门,空荡的瞳孔在隐隐颤动,“游戏结束了。”
男人戛然变得温柔,语调也放轻快了许多,“Eve,你很调皮啊,以自己为赌注,逼我现身,很大胆,不愧是我看中的玫瑰。这次虽是我主动现身,不过还是算你赢吧。”
“接下来就换我来抓你了~”
十六显然恼怒了,气他们不将自己放在眼里,“我会把她杀了!你既然这么在乎她,就进来救她啊!”
“你已经没用了。”
“你以为离开你,我就活不了吗?是你离不开我们!”
门外没了动静,正当十六转身准备给莫小冷注射药物时,门外再次传来声响,不过这次动静很大,脚步声密集,她眼色一变,握着手/枪藏于门背后。
“里面的人听着,赶紧放了人质,这里已经被我们包围,你已经无路可逃!”
见里面没动响,秦泷冲他们示意一眼,张柯等人会意,托着枪一同朝大门狠狠踹去。
“哐!哐哐!”
大门被武力撞开,正当他们准备进去时,里面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
“别进来,她有枪。”
周进听到声急得不得了,想进去但被宁霜拦住,“冷静点,她应该没事。”
“好...”
十分钟前,他们赶到鱼池路,搜索了大半天,问了无数街坊都无所发现,这里地处老城街,房子都比较矮破,在开发区内。
正当周进急得满头大汗,不知怎么办时,百米处一栋废弃的矮楼溘然闪过一道光,他们连忙跑过去,发现是座废弃的幼儿园。
而楼梯尽头处的杂物间门口正丢着一个亮着灯的手电筒,他们当即发现异样,确定了目标所在。
冷风破门而入,莫小冷再次开口,“你逃不走。”
“就算我走不了,也会拉你垫背!”暂盲的视线下,十六举枪寻声对准她的脑袋,“别以为你会得救。”
周进冲到门口大喊,“别杀她!”
十六挑了挑眉,缓缓射光针管里的药,将针管随意地丢向远处,并恶劣的用指头将手/枪敲出响声,“你很在意她的生死?”
在凶手与周进说话时,秦泷无声示意其他人用催泪/弹,等凶手惊慌失措之时,立马破门而进,将她擒住。
“小冷跟你无冤无仇,你快放了她!”
“无冤无仇?”十六微仰起脑袋,嘲讽声响遍整个屋子,她骤然收笑,语气阴戾之际,“你懂什么。”
此时,催泪/弹已拉开环扔进屋,张柯一把将周进推远。十六登时用手臂捂住口鼻,昏暗的视野中,几人接连闯进来,她举起手/枪不假思索的射击。
“砰!砰!”
“趴下!”
张柯使劲拉下徐怀一,同时朝枪声源头射击。
“砰砰砰!”
秦泷安排好人看守外围,也拉开保险小心翼翼加入枪战,所幸没有引起伤亡,只是冲在前头的朱仕武和张柯身上有少许擦伤,尤其是张柯,左臂中了一弹。
枪声停止,宁霜细数对方开枪的次数,大喊,“她枪里没子弹了!”
这把手/枪是她的,里面的子弹她一清二楚,在酒店时凶手就开过几枪,眼下已将剩余子弹都射完。
闻声,秦泷率先攻向暗处的凶手,对方身手相当好,即便是他,也不是她的对手。但这不是单人搏击,徐怀一等人也加入了战斗。
十六抽出小刀,奋力对抗,就算她身手再了得,面对这么多身经百战的警察也颇有手忙脚乱之势,秦泷没理会被砍得生疼的手臂,侧身一转到凶手背后,用力钳住她的两个胳膊,张柯几人顺时踢掉她手中的刀子,合力将她死死按压在地上。
宁霜取出手铐,‘哐当’一声将十六牢牢锁住。
这一刻尘埃落定,他们才算是松下胸口紧提的石头,这个残忍至极的凶手终于被抓捕归案。
等到逮捕凶手,周进迅速跑进来,手电扫过屋内,最终停在后面的椅子上,他震愕地望向那处令人毛骨悚然的电椅。
脚步极快却不稳地奔过去,双手颤颤巍巍的为她解开手脚上的锁扣,满目的心疼与自责。
“对不起...我来晚了。”
宁霜他们方才的关注点一直在凶手身上,在门外听到莫小冷的声音便以为她安然无恙,可没想到她虽活着,却遭受了生不如死的折磨。
秦泷冲屋外大喊,“叫救护车!”
张成毅刚巧赶来了,一听说莫小冷被绑走,他马不停蹄地就驱车而来,刚进门就瞧见那张电椅,瞳孔霎时一缩,表情更是冷沉得可怕。
他快步过去,看到莫小冷煞白虚弱的脸色,死死抿紧唇,推开周进将她抱起来向门外疾走。
被压制在地上的十六讥屑地笑出声,“这么多人关心你,还真恶心啊。”
张成毅停下脚,冷视一眼地上的十六,“秦泷,明天我要亲自审问犯人。”
说完,他便抱着莫小冷出去,将她轻轻放进车里,周进忙跟在他身后,一同前往医院。
接近凌晨十二点,莫小冷从昏睡中醒来。
她欲坐起身却被周进阻止,“别起来,再休息会儿。”
他暗暗呼出一口气,柔声问:“怎么样?哪里还不舒服吗?饿不饿?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不用。”
张成毅走进病房,见她醒来,严肃的神情才有稍许松弛,“小冷,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
“没事。”
“你...”张成毅理顺她的头发,瞧着她寡淡的脸深深一叹,“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你明知道会有生命危险。”
“我不会轻易死。”
在游戏结束前,他不会让我死。
“要有个万一怎么办?”张成毅紧声逼问。
“那就死。”
她回的平淡,宛若这条命在她眼里不值一提。
周进的心猛地漏了一拍,神色极其严肃,“不许再说这种话了,你不在乎你的命,可我们在乎。”
“小周说的没错。”张成毅揉了揉莫小冷的头,眉目慈怜,“小冷啊,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很多人关心你,在意你,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的。”
莫小冷静静地盯着他们,少焉,她撇开眼,淡睨长长的输液管。
“凶手。”
“我会亲自审讯。”张成毅替她拉上被子,捏了捏被角,“你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我会审问她,我知道你放心不下,明天下午你再去警局。”
继而,他又对周进叮嘱,“小周,把她好好看住了,照顾好她。”
“你放心,我会的。”
等到张成毅离开,周进看了莫小冷好一会儿,抬手想将她输液的手放进温暖的被窝里,可被那微露的手臂上的针孔印惊住了。
“你的...”
他想撩起她的袖子察看,但被对方制止,“别好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恳求她告诉自己,可终是妄求。
“你好奇太多。”
他轻轻笑出一声,“可我记得第一次见面,你让我不要压抑。”
“我不是你好奇的对象。”
他伸手轻弹了下她的额头,“这可不是你说了算。”
莫小冷支起身,围巾松垮地系在脖子上,周进俯身为她整理,不经意瞥见脖侧的烧伤,心脏俨然一疼,就像被锤子狠力地打了下。
“一定很疼。”
“不。”
他弯起唇,眉尾稍挑,明显不信她的话,以为她是在逞强,语里多了分打趣,“你这么能忍痛?”
“你不信。”
“不是不信...今天真的吓死我了。”他将床柜上的温蜂蜜水递给她,“我真的很生气,你竟然瞒着我们一个人面对凶手,这很危险,你要更重视自己的性命。”
沉默几秒,他再次开口,话里弥了怜惜,“今天一定很痛吧。”
那张电椅,他看着骨头都疼,更何况她这么孱弱的身体。
“不。”
这些她早已习惯,只是让她回想起一些从前的记忆。
今夜不过是那时的冰山一角,遭受的折磨,痛楚,远远及不上。
她这一生,注定被那场持久的噩梦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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