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案还未查到什么线索,倒是一具尸体重重坠落在警察们的心底。
郊外一处杂草丛,向来偏僻冷清的河滩,此时被人群无情踩踏,一阵寒风吹来,煽动着缭缭水纹。
宁霜领着莫小冷走向尸体,章显正在检查,死者是名女性,全身赤/裸,脏乱不堪,身体上有多处淤青和拖痕,胸口和肚子上有明显的伤口,很新鲜,未结痂。
不过令人寒毛直竖的是,死者腹部有一串刻得歪歪扭扭的诡异的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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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串数字是什么意思?”宁霜呢喃道。
“数字应该是死后刻上去的。”章显说。
张柯不由猜疑,“代号?密码?凶手刻下这个有什么寓意?还是只是一种恶趣味?”
莫小冷的视野在数字上停留了几秒,俄而,她隔着手套探向死者前额处的伤口,随后又寻向死者身躯处的几道伤口。
片时,她淡淡开口,“左侧前颅骨骨折,撞击伤,这是致死原因。肾脏、心脏丢失,死后被挖。切口平滑规整,专业。”
“没错,除了肾、心,死者的眼角膜也不见了。”章显停顿两秒,继续说:“死者尸僵开始缓解,下腹部出现尸绿,尸斑明显,伤口鲜红未有结痂,现场初步判断,她至少死亡24小时。”
“器官都被挖走了?你说专业...凶手可能从事医疗工作吗?”张柯不禁推测,“难不成凶手是贩卖器官的?”
“很可能,但需要我们去查清楚。”秦泷沉着脸色,转而对章显说:“尸检报告尽快给我。”
“好。”
莫小冷垂眼掠过死者手腕上的红绳,上面串着一个木制的圆珠,她站起身扫视周围的环境,接着又掏出牛奶旁若无人地喝起来。
刚搜寻回来的徐怀一说:“周围没有发现死者的物品,我们倒是在河滩边找到一组车轮印。”
“这是个发现。”张柯点下头,有些喜悦,继而指向不远处惶恐不安的几个年轻人,“发现死者的就是他们,他们是来这里郊游的,其中一个男人准备来这里解手,还没等脱裤子就发现了尸体,当即报了警。”
“这哥们怕是要被吓尿了。”徐怀一揶揄道。默而,他朝周围寻了寻,随口问向莫小冷,“怎么不见周进,他不老是跟在你屁股后面吗,这次怎么不跟着了?”
“他已不是。”
此话一出,几人颇为讶异,尤其是徐怀一和张柯,他们还以为周进会一直跟着她,没想到还是走了。
宁霜没说什么,只是瞥了一眼莫小冷。
秦泷并不关心这件事,“根据侦查来看,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死者是被抛尸到这里。徐怀一,车轮印就交给你去负责。张柯,你带着几个人继续查手里的失踪案。宁霜,你和我去调查死者的身份。”
“是。”
“好。”
就当他们勘察结束欲离开时,莫小冷忽地说:“死者与黎钰相识。”
听言,几人立时震惊住,宁霜更是走到她跟前追问:“死者跟黎钰认识?你是怎么发现的!”
她一直在追查黎钰的失踪案,可一直没有找到什么线索,如今被莫小冷这么一说,她何为不吃惊。
“死者手腕上的红绳属于黎钰。”
徐怀一不由发问,“你怎么知道?”
“黎钰失踪前的监控显示她佩戴有一条红绳,挂件正是木珠子。”莫小冷睨向欲开口的宁霜,“黎钰家中有佩戴红绳的照片。”
张柯冷不丁地说:“有一样的红绳也不奇怪,也有可能是巧合。”
宁霜自然也清楚这点,所以她会去查明,“我会拿着这红绳去黎钰家证实。”
“如果是这样,那死者的身份应该很快就能查明了。”徐怀一说。
秦泷并不赞同,眼底的冷光不免又深了些许,“不一定。”
希望事情并非我想的那样。
警局,解剖室。
跟着在警局食堂吃完午饭后,莫小冷独自一人走进解剖室。
死者已经解剖完毕并缝合好,章显正坐在一旁喝着咖啡写材料,见她进来,就将刚写好的验尸报告递给她。
“拿去给秦泷。”
她没有马上接过,看了他几秒,才将报告接过。
章显坐回位置,头也不抬地说:“死者左侧前颅骨骨折,生前受到过猛烈撞击,造成脑组织出血坏死,这是死因。她死亡后很快就被挖走了心脏、肾脏,以及眼角膜。没有受到过性侵害,死亡时间大概是在昨天,也就是4月6日4:00-6:00。”
莫小冷不动声色地拿着报告出去,回到特案组时,宁霜刚巧也回来了。
宁霜将红绳放到桌上,“我向黎钰家人求证过了,这条红绳的确是黎钰的。这是杨黛在黎钰高一时送给她的转运珠,杨黛很肯定是她送的那条。”
“这么看,死者跟黎钰关系不浅,否则黎钰不会把佩戴近三年的转运珠给死者。”宁霜接着开始推理,“死者应该就是黎钰身边的人。”
“不。”
“怎么说。”
“失踪,器官贩卖。”
秦泷拿着一叠资料走进来,“我去查了近期的失踪女性,果然没我想的那么简单。”
“死者名叫徐丽洁,22岁,海市人,文理学院的大四生,于3月27号失踪,报案人是她的辅导员。”
他将查到的资料交给她们,“据她辅导员说,当时是因为徐丽洁的论文指导老师一直联系不上她,便告诉她的辅导员。但连着几天交友软件、电话都联系不上,这才报了警。”
“徐丽洁是大四生,而黎钰正读高三...这么看,她们之间应该没什么联系。”宁霜将刚查到的信息告知,“秦队,我向黎钰姐姐求证过,红绳确实属于黎钰。”
秦泷翻开尸检报告,待看完后,他视向窗前站立的女生,“你怎么看?”
“调查失踪案。”
“你怀疑这是一群贩卖器官的团伙所为?”
“是。”
秦泷放下报告,对宁霜说:“跟我去徐丽洁的学校。”
“好。”
与此同时,某公司。
周进正认真地做着一个本分的社畜,待完成手里的工作,他如释重负地向上伸了伸手,以舒展坐得酸疼的肩膀和腰。
仰头望着天花板上,格式化的办公室让他有些喘不过气。他起身走向洗手间,捧着冷水洗了把脸,惺忪迷茫的眼睛立时清醒过来。
他掏出一包没怎么抽过的香烟,以前他不怎么抽,也就疲倦和烦躁的时候偶尔抽一根,可自从到了这里,他吸烟的频率高了很多。
走到楼梯间,他刚要推开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道急切而喜悦的男声。
“真的有了吗!”
“无论多少钱,我都会给!只要能救我的女儿!”
“请你尽快安排,我的女儿不能再拖了。”
周进下意识离开,等避到茶水间后,他装作倒水的模样,不经意地瞟向走过来的人,这是从楼道回办公室的必经之路。
“江哥,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江淮收敛了笑容,缓缓舒出一口浊气,“没什么,就是医院告诉我,有肾/源了。”
“这是好事啊!”
“是啊,小周你先替我保保密,等手术成功后我再好好请大家伙吃饭。”
“没问题,江哥。”
临近下班,周进提前溜了。
走出大厦,他伸手拦下路过的出租车直奔事务所,但屋内空无一人,黑漆漆的没有一点光亮。他拨出她的电话,可响了很久也没人接。
于是,他又跑下楼坐车前往警局。
警局的人基本上都认识周进,看到他匆匆忙忙地跑进来,不禁询问:“周进,你跑那么急干嘛?”
“莫小冷在吗?”
“不清楚,我没瞧见她。”
正巧张柯和朱仕武查案回来,一看到他不免调侃,“周进,不是辞职了吗?怎么来警局了?”
闻此话,周进蹙了蹙眉峰,“谁说我辞职了?”
“还能是谁,你前老板啊。”张柯笑语。
“我...”
他记得自己只是还清钱了而已,她竟然真要把他辞了。
气愤,失落,在心底相互错落。
张柯注意到他的情绪,刚想开口劝解,就被前方走来的人打断。
“有什么问题,就跟你老板说吧。”张柯朝前方努了努眼。
莫小冷没有在意门口的三人,瞧见周进也未有丝毫表情变化,彷若是一个与她毫不相干的人。
不等她走近,周进率先快步上前,“我没说过我要辞职。”
“你已还清。”
“这跟辞职有什么关系?还你钱,是因为我不想欠你,我想轻轻松松,没有任何原因的待在你身边!”
他的声音不算太大,但足以让在大厅进出的人听见,这类似表白的话,观望的人群,让反应过来的周进一阵尴尬。
朱仕武冲他竖起了大拇指,“牛啊。”
周进的脸瞬间变得通红,他别扭地挪开眼,认真道:“你不能单方面的解雇我,这不符合劳动法。”
莫小冷盯着他看了许久,他所有的情绪都被她尽收眼底,她不明白他为何脸红,为何如此纠缠,为何想待在自己身边?
明明自己什么也给不了他。
空寂的眼眸划过一丝茫然,她不懂他的激动,不懂他的执着,亦不理解这份感情。
“你们站在这里干什么?”徐怀一疑惑地走进来,来回巡视他们,“干嘛呢这是?诶周进,你不是辞职了吗?”
周进握了握拳,忍怒低吼,“我没有辞职!”
“没有就没有呗,咋还气上了?”徐怀一瞧出点不对劲,凑到张柯两人耳边小声问:“他们咋啦?吵架了?”
莫小冷能跟人吵起来?打死他都不信。
朱仕武冲那处挤了挤眼,“不就是老板和员工关于辞职没谈拢这件事呗。”
“外加员工气急败坏,当众向老板表白。”张柯忍笑道。
“嚯。”徐怀一不由挑眉,眸底浮起一抹促狭的笑意,“我早就看出来了,周进这货目的不单纯。”
周进此刻只想钻进地缝里,或者逃离这个星球。
“小冷,我...”
“莫小冷!”
一道含着惊讶的喊声,彻底叫醒了还处于尴尬中的周进,他寻声望去,只见一名同徐怀一差不多大的男人朝他们走过来。
男人穿得干净整洁,戴着一架银边眼镜,相貌还算清俊,一看就很斯文,脸上挂着诧异,转而变为浅淡的笑意。
莫小冷淡漠地扫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倒是周进格外困惑,在意。
“他是...”
“果然是你。”男人走到他们面前,端量了几眼周进,对她说:“你还是老样子。”
不像个正常人。
“你们认识?”周进脱口问。
男人嘴角挑起一个微讽的弧度,“我们不仅认识,还挺熟。”
这暧昧不清的话让周进忍不住多想,心中的烦闷愈发凝重。
“我就知道,可能会在这里碰见你。”男人无奈一笑,随后示意了眼身后的同伴,“我是陪我朋友来认领尸体的。”
一旁送他们出来的小警察不免插话,“他们是徐丽洁的家属。”
听言,张柯三人走过去,“孙耀安,徐丽洁是你们什么人?”
“张警官,徐警官好久不见。”男人朝他们笑了笑,“没想到你们还记得我。”
“忘不了。”张柯点下头。
他记得第一次见孙耀安也是在案发现场,这小子一看到尸体就吓得脸色发白,吐了一地。后来看莫小冷的眼神都变得恐惧,以致吓得辞职。
“徐丽洁是我朋友的妹妹,他们父母在外地没法及时赶来,所以我就陪我朋友来认领。”
周进碰了碰了徐怀一的胳膊,低声问:“这货谁啊?”
“还能是谁,你的‘前任’呗。”
“...好好说话。”
“你的上一任,也就是你老板的上一个员工。”徐怀一凑近了几分,以两人可闻的声音说:“这小子没你有种,还没干到一个月就跑了。”
“都堵在这里干什么?很闲吗!”
一声质问,吓得徐怀一肩膀一抖,众人纷纷逃离。
孙耀安瞟一眼莫小冷,将口袋里的软糖塞到她手中,“我记得你有低血糖,我不喜欢吃甜的,就给你了。”
周进只觉那小袋软糖刺眼得紧,在与孙耀安擦肩之际,他觑了一下周进,“你是她新雇的助理吧?还是尽早离开吧。”
这个女生,直觉告诉他,十分危险。
听到这话,周进不快地拧起眉,冷凝了他一眼,后话都被赶来的宁霜二人给逼了回去。
徐怀一轻咳两声,“他们是徐丽洁的家属,来认领尸体。”
秦泷看到孙耀安微讶,也不多言,冲几人说:“回特案组。”
特案组
宁霜率先汇报了今日的调查情况,“我和秦队去调查了徐丽洁的人际关系,她与黎钰无论是在线上还是线下都没有任何交集。徐丽洁是大四生,这个时间她和她同学们都在找实习,据她老师和朋友反映,她失踪前也一直在找工作,还未落实。”
“我们已经在全力搜捕那辆银色面包车,但不知道车牌号,排查起来的难度很大。”宁霜又道。
徐怀一掏出一个U盘,走到电脑前将其放出,“我查了所有通往案发现场的路,那里本来就很偏僻,所以我扩大了范围,幸好有一个摄像头拍到了。”
视频中,一辆银色的面包车出现在画面中,徐怀一按下暂停键,将面包车定格在屏幕上。
宁霜冷下眼光,“葫芦摆件,左侧前灯罩破裂,是那辆银色面包车,杀死徐丽洁和在绑走黎钰的是同一伙人,可惜没拍到车牌号。”
莫小冷忽而开口,“后退两秒。”
徐怀一照做,与方才相差无几的画面呈现在眼前,他们看不出有何异样,却都在等她的话。
“副驾驶上与绑走林嘉轩的是同一人。”
“当真!”张柯惊得当即站起来,“你确定?”
“他右手小拇指残疾。”
徐怀一放大画面,暂停的这一瞬间,副驾驶上的人正往嘴里送烟,刚好将他的右手给拍了下来,小拇指的确如莫小冷所言,残缺了半截。
明明画面一晃而过,可她还是抓住了这刹那的细枝末节。
“这么看,黎钰,林嘉轩,徐丽洁,甚至更多的失踪者都跟这群人脱不了干系。”张柯沉下音,压着声说。
秦泷从屏幕中收回视线,“必须找到这辆面包车,这两个人,他们是案子的关键。”
张柯翻开笔录本,眉心郁结难消,“今天我跟朱仕武去找了在蓬莱广场一带乞讨的流浪儿童,他们一看到我们就要钱,但一听到我要把他们送到福利院,他们跑的比谁都快。”
“问他们认不认识这个男人,都摇头说不认识。”朱仕武将截屏出来的男人照片放到桌上,“不过可以看出来,他们很害怕。”
周进呢喃自语,“跟那天我遇到的好像...”
他拿起桌上的照片,立马认出这个男人就是前几天他在蓬莱广场遇到的那个。
“我见过他!”
张柯瞧了眼始终保持安静的莫小冷,“她已经告诉我们了。”
周进对此次的案子了解很少,这阵子忙着工作,也极少来警局,如今实在后悔,也油生出一股低落之意。
他不想被排除在外,一无所知,离她更远。
“我们的打拐打/黑力度还不够啊。”
张成毅走了进来,穿着一身正气凛然的警服,神情额外严肃,“这些人恶劣至极,一次又一次地挑战我们警察的底线,必须将他们尽快逮捕。”
秦泷往前迈了一步,“张局,我想...”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正有此意。既然发现了联系点,这几件案子就并案调查。秦泷,你和易中陵一起负责这件案子,把你们手头查到的和三队迅速交流,务必找到这些失踪的孩子。”
“是,张局。”
众人陆续离开,张成毅临走前深深看一眼莫小冷,微启唇又渐渐合上,最后无言远去。
他已无话可说,只是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
夜晚来的悄无声息,四月的季节,已有虫鸣相伴。
周进拦住准备上楼的人,“有案子发生,你怎么不告诉我?”
“不必。”
“我想帮你,我还是你的助理。”
“不用。”
“怎么会不用,你明明很需要一个人在身边照顾你。”
莫小冷抬眸而视,眸光淡得如黑夜般寂静,“迟早都会走。”
“如果我说...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呢?”
一阵阴风袭来,飘落下残酷的字语。
“不需要。”
莫小冷越过他,径直走向楼梯,风衣包裹着她瘦小的身躯。寒风凛冽中,是那么羸弱,孤寂。
“我不会走,直到你真的不再需要我了...我会主动离开。”
她眼睫一眨,可脚步未停,细碎的额发遮住了那双空眸,掩盖了其间一闪而过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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