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巨响,耳膜如同要被穿破,周进下意识抱住莫小冷扑在地上,用手臂护住她的头肩及腰,避免与坚硬的地板直接接触,而他的后背为她挡住了所有冲击。
炸弹的范围很大,至少在半径二十米,冲波涉及得更为远,所幸方才提醒得及时,才将伤亡降到了最低。
滚滚而来的热浪,灰烟弥漫整个广场,不少人受到了伤害,周进抬起头挥了挥眼前的灰尘,仔细检查了下怀里的人。
“你们没事吧?”
陈曦从地上慢慢爬起来,看到他面对莫小冷如此担心的模样,她忘记了手心的刺痛,等到周进将眸光投向她,她却悄然将手挪到背后。
“我没事,学长。”她强扯开一抹笑,在满天飞的灰尘下,显得那么强颜欢笑,“倒是学长你的手都流血了。”
“没关系,一点小伤。”
周进的手掌擦伤得比较严重,但他浑然不知,心思全落在莫小冷身上,“你有没有事?刚才没摔着吧?”
“无事。”
幽黑的眼珠子像是失去了光彩,即使是经历了这等令人胆颤心惊的事,她仍然平静至极。
周进的心脏莫名的被揪了一下,周围哀嚎哭闹声不断,熙攘混乱的人群中,他伸手用拇指轻缓地拭她脸上的污迹。
“我倒希望你可以害怕一次。”
陈曦木楞地看着他们,五指不经意地收紧,尽管触碰到擦破的伤口,她也没有一丝感觉。恍恍惚惚的几秒后,她慢慢松开手,眼底水气氤氲,漾着无尽的失落和酸涩,脏乱的脸蛋浮现出一个惨淡的笑。
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危机时刻,他下意识的举动已经说明一切,或许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二十分钟后,警察和救护车几乎同一时间抵达。
广场一片残骸,鲜花粉碎,染着尘埃在灰雾中枯萎。地板被炸出了一个窟窿,大部分小摊都有所被波及,乱糟糟地躺在地上,不少人都受了伤。
有的鲜血淋漓,趴在地上哀嚎,精致的妆容此时哭成了大花脸;有的抱作一团,互相安慰,庆贺死里逃生...
本是甜蜜的节日,现今却是哭声,悲伤不止。
秦泷带着特案组成员第一时间赶到现场,满目狼藉,哭嚎,医务人员急速跑过去为伤者包扎,抬着伤势严重的赶往医院治疗。
宁霜凝着倩眉扫视这惨烈的一片,目光一定,她快步到莫小冷三人面前,“你们有没有受伤?”
“没事,不严重。”周进淡瞟了眼伤口,指向爆炸处,“那里是炸源,作案者是个戴帽子,穿深蓝色羽绒服的男人。”
秦泷已经带人去勘察,采取证据,纸袋被炸得稀碎,残留的一角,隐约还能分辨出是绿色。
“这么大的爆炸案,据我所知,陵市还从来没发生过。”张柯皱起眉头。
“这么大规模的爆炸,不简单,一定有预谋。”秦泷沉声说。
徐怀一颇为感慨,“幸好今天不是周末,不过好好的情人节被搞成了劫后余生。”
秦泷仔细观察着残余的炸弹零件,他用棉签沾取一点残留的火药,端详片响,他下了结论,“火药是作案人自己配置的,这款炸弹是计时型,他十分精通炸弹设计。”
“他难道是想报复社会吗?”徐怀一猜疑道。
张柯将剩余零部装进密封袋,“很可能,在这种人流居多的公共场所使用炸弹,不针对某人,就是痛恨社会,发泄愤怒,不甘。”
废墟中,熙攘的人群,洁白的医服与深蓝的警察服不断穿梭其中,鸣笛声交相呼应,充斥在耳里。
护士给陈曦包扎好伤口就准备奔赴下一个伤员,却被对方拽住了衣角,“护士姐姐,那个男生也受伤了,流了好多血,你快帮他包扎下吧。”
陈曦遥指隔了七八米远的周进,眼中漫着恳求。
“好。”
护士跑过去,二话不说,取出消毒药水,托起周进的手就开始上药。
药水渗入血肉,一阵痉挛刺痛,疼得他直吸冷气。
护士拿出绷带替他包好,“这几天伤口千万别碰水,容易发炎化脓。”
“好,谢谢。”
莫小冷沉默地立在原地,右手插进口袋,欲掏出红枣牛奶,却不经意地触碰到一块纸屑,她淡定地取出来,顺着折痕打开,一排洋溢亢奋而惊怖的字展现在她深邃的空眸中。
十一号,这场烟花送给你。
周进察觉到她的专注,“怎么了?”
她平静地将纸条塞进口袋,接着插进吸管,坦然自若地喝起牛奶。
宁霜几人取完证走过来,张柯率先开口,“爆炸处处于监控死角,加上这里人多杂乱,基本上没有人注意作案人,要想抓住他,还是得知道一些具体特征。”
“男性,175-176cm,75-76公斤,黑帽,黑色边框眼镜,深蓝色羽绒服,黑色运动裤,白色运动鞋,左手戴有银色机械表。”
详细的外貌特征被她轻易地描绘出来,徐怀一几人不免惊叹她的记忆力和观察力。
张柯点了两下头,“好,我去调取附近街道,公路的监控。”
秦泷斜视向徐怀一,开始分派任务,“你跟张柯一起去,务必找到人。”
“是,秦队。”
宁霜拿着笔边询问边记录,“你们几个是第一个发现异样的人?”
“是。”周进想了想又说:“其实是小冷先发觉的。”
秦泷问出疑惑,“你怎么判断出他手里的是炸弹?”
“慌张,恐惧,不安,他的视线一直在纸袋上。全身打扮偏深,纸袋鲜艳,突兀。没有同伴,不是在等人,他在找地方。放下纸袋,无人上去拿,四面没有人监视他,排除绑架勒索,问题出在纸袋。”
“那你怎么推测出是炸弹?也可能是其他的东西。”宁霜提出疑问。
“他从我身边路过时,我听到计时的声音。”
秦泷敛了敛眉,“这么嘈杂,你还能听见?”
“能。”
周进努力回想当时,好像是有个戴帽子的人路过,她那时也确实停了下来。
“秦队,小冷的感官一向比我们灵敏。”
秦泷深深地看了眼莫小冷,不再过问,这是事实,却让他疑虑渐起。
伤者已全部送往医院,警察也勘验完,准备收队。
临走前,陈曦轻拉住周进的胳膊,“学长,你也要去吗?”
“嗯,你先回学校吧,好好休息两天。”
“...好,你小心点。”
她失意地收回手,秀丽的小脸堆满了牵强的苦笑,可惜周进没有觉察到。
经过两个小时的追查,警察终于锁定了嫌疑人的位置,立即出动,将正打算上楼回家的嫌疑人逮捕归案。
晚上七点半,审讯室。
“姓名,年龄。”张柯冷声问。
男人双手紧握,隐隐战抖着怯惧,头发一团乱,畏畏缩缩地垂着头,“黄,黄挺,33岁。”
“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吗?”
“知,知道。”
秦泷蹙起额纹,凛声问:“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我,我不想这么做的!”黄挺激动地抬起头,“都是那个人,是他让我把炸弹放到广场上!”
此话一出,在场的警察心下一阵震惊,但还是控制住情绪,秦泷的声线沉下来,“那个人是谁?”
“我不认识!他知道我的电话和地址,还威胁我!”
“他有你的把柄?”张柯停下笔问。
“是...”
宁霜打开审讯室的门,将刚查到的资料递给秦泷,附耳告知了原因。
秦泷翻开资料,览了两眼,便交给张柯解疑,黑目紧紧锁在黄挺惶恐不安的脸上。
“你私自挪用公司公款偿来还银行贷款。”
一句话将黄挺打下地狱,身处现实,他却天真的以为都是噩梦。
“是...开始我没想挪用那么多,可那些催债的催得太紧,他们会把我杀了的!”黄挺攥紧的拳头无助地松开,激烈的面目转瞬化为颓废,“我从来没告诉过别人,可是他一清二楚,他在电话里威胁我,如果我不照做,他就把我挪用公款的事和证据通通告诉公司和警察。”
张柯一语点明,“安放炸弹,你难道就不怕?”
“我不知道这东西是真的,还以为只是个恶作剧!”黄挺想起身,却被手铐牢牢定在椅子上,‘哐当’声充塞整个房间,“他说我只要把纸袋放到宏宇广场就行了,我以为是个恶作剧,顶多爆炸出奶油什么的,谁知道...我刚走没多远,它真的爆炸了。”
秦泷冷笑一声,“你是想这么相信。”
寻求个心理安慰,将所有错都推卸到主使者身上。
张柯边记录,边质问:“他是怎么把炸弹给你的?”
“就放在我家楼下的垃圾桶旁边,刚打完电话,我就按照他的指示去拿了东西,然后打车到宏宇广场,我特意把东西放在人少的一边,可是...他一直在监视我,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眼里!”
秦泷揪紧眉峰,逼前一分,“他是男是女?声音有何特别?”
“我不知道...他变声了。”
审讯结束,秦泷出来后,将黄挺的手机交给宁霜,“让网络部查查号码。”
宁霜收下手机,“好。”
“黄挺就交给其他人追查,我们要做的是找到这个幕后主使人。”秦泷偏头盯向静默不语的人,“你有什么线索?”
“恶作剧。”
闻声,张柯蹙起了额心,“你管这叫恶作剧?如果不是疏散及时,你知道会死多少人吗?”
周进想解释,可被本人抢先一步,她还是不咸不淡的语调,“这只是开场。”
徐怀一惊道:“难道接下来还会发生这种事?”
“是。”
简单一字,却在众人心头狠狠一敲。
空气沉寂下来,少顷,朱仕武满头大汗的从外面跑来,“你们快打开手机,有一个直播很可疑!”
听言,几人狐疑地掏出手机,点击进入朱仕武所说的直播间。
当下,周进瞅见账号名字猛地大惊,“夜色!”
秦泷敛下眸光,“这是理大连环案中,凶手陈霖的账号名。”
朱仕武连点头,“对!这个ID又出现了。”
“没准是巧合。”顿了会儿,徐怀一接着说:“现在的网名,头像很多都一样。”
周进很快查询起来,惊愕之余,他坚定地摇头,“不,我查了下这个账号,跟陈霖的是同一个。”
宁霜的声音插了进来,“我记得在理大案结束后,他的账号也不见了,怎么也找不到。”
秦泷的眉头越来越紧,嗓音低沉冷冽,“但它现在又出现了。”
“难道这个人跟陈霖有关系?”张柯困惑难解。
“看下去就知道了。”
这场直播是晚上九点开始的,直播室很简单,可谓简陋,四周阴暗,墙皮斑斑掉落,满目萧条森冷。
而更为诡异的,是直播者。
他戴着一张噙着绅士般微笑的白色面具,在昏淡的光线下,令人惊悚不已,后脊直发冷。
周进只觉这张面具很眼熟,但也没多想,毕竟市场上的面具千奇百怪,倒不怎么奇怪。
不止他,宁霜几人也颇感熟悉,可现下不是困惑这个的时候。
面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连帽运动服,帽子戴在头上,周身裹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到一丝皮肤,除了那双阴鸷含笑的眼睛。他两只手都戴了手套,搭在破旧的桌上,随意地敲打桌面,嘴里哼着变了声的欢快的旋律。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倏地,面具人停下食指,对上镜头,“哈喽~大家晚上好。”
即便看不到他的表情,这声饱含狞笑的问候,足够让人皮毛直竖。在变声器的伪装下,让人分不清他是男是女。
“我是想说什么来着?”面具人敲了敲脑袋,默而,他那使人发寒的嗓音再次传来,“哦~想起来了,我要杀人。”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他们对视一眼,将目光重新投向直播。
“我实在太无聊了,晚上这么美好,得举办个活动才行。”面具人呲呲地笑出两声,在变声器的作用下,极为刺耳难听,“所以我决定从现在开始,每隔一天我就会杀一个人。”
“明天杀谁好呢?”
他陷入思考,进入直播间的人愈来愈多,弹幕内容更多的是在讽刺他的哗众取宠,骗取流量。
“杀人?你是有病吗?骗流量也不用这样吧!”
“真是没下限。”
“支持楼上,这个人绝对是精神病。”
“精神病医院怎么把你放出来了?”
“还杀人?有本事你杀给我们看啊!”
“楼上,你是在引导他犯罪哦。”
“小心说话,没准警察正盯着呢。”
“怕什么,我又没犯事。”
“......”
秦泷立刻下令,“让网络部的同事定位。”
周进没带电脑,想帮忙但眼下没辙,张柯连忙电联网警同事。
面具人貌似想到了主意,“不如这样吧,我喜欢夜晚,那明天我就杀死一个白皮肤的人。”
“有病。”
“ 1”
“ 1”
“ 1”
“......”
网友一连串的谩骂声并未惹恼面具人,反而让他笑得更欢,情绪越加高涨。
在即将关掉直播时,面具人忽而停下动作,微眯着眼阴阴一笑,“宏宇广场的烟花秀,就当是这场游戏的开幕仪式~”
声落,心惊,在众网友发出质问讨伐前,他已经下线。
秦泷的脸色很难看,不过这时网警已经查出直播间的位置,他马不停蹄地带人赶往地址所在。
直播室在一栋烂尾楼里,4楼的一间卧房,黑暗冷寂,空无一人,只剩下那张破败的木桌,上面的灰尘被擦去了一些,还能瞅见剐蹭的痕迹。
一张白纸规整地摊放在桌面上,挑衅十足的话语,让在场的警察无不例外都攥紧了拳头。
各位,游戏正式开始。
张柯从外面进来,看到纸条,不禁凝下色,“秦队,我们仔细搜过了,除了我们,这里没有任何人影。”
“来晚了。”秦泷忍着怒气,将纸条递给徐怀一,“他算好了时间,存心玩弄警察。”
经过长达一个小时的搜索,他们把这里的每个缝隙都找了,也没有寻到一点有用的线索,这个面具人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回到警局时,已经快到十一点,这场半个小时不到的直播让公安局异常肃静。
特案组,宁霜将黄挺的手机放到桌上,“指使人的号码是个黑号,什么都查不到。据网络部的同事说,这个夜色的IP地址一直在变动,有意跟他们玩捉迷藏,他的位置,也像是他故意暴露给我们的。”
相似的做法,让周进结起了愁虑,“这跟陈霖一模一样。”
“黄挺家属于老房区,那里没有安装摄像头,指使他的人根本什么都查不到。”朱仕武愁道。
张柯暗暗叹气,“无从下手,那栋废弃楼就更别提什么摄像头了,连个活影都难见。”
宁霜说出心中暂下的结论,“应该可以确定,指使黄挺把炸弹放到宏宇广场的人,和这个面具人是同一个。”
俄而,秦泷敛声说:“现在我们手头上的线索就是夜色,咬住这个账号,我不信他能一直藏好。”
“我会让网络部的同事继续追查下去。”宁霜回话。
周进上前一步,“我也来帮忙。”
秦泷瞥了他一眼,微点头,“好。”
继而,他睨向站在边上,比往日还要沉着的女生,“你怎么看?”
她没有看任何人,抬脚迈向大门,转身离开之际,只轻飘飘的留下一句话。
“游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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