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病吧！”

江淮度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扑腾起来，尹时嘉不负他所望，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不是，你反应那么大干什么，我可没在夸你啊……”

“我没觉得你在夸我——”

“那你还这样——”

“这是性骚扰啊！”江淮度咳嗽几声，不自觉扶正胸前的领带。

“得了吧，我才不喜欢你这样的肌肉男呢！”尹时嘉从地上站起，“我不过是看我们那样有点尴尬，想开个玩笑缓解一下而已，你别太当真了好吧！”

“有什么……尴尬？”江淮度后知后觉地发问。

“什么？”

尹时嘉捡起散落一地的素描画，闻言凑到江淮度脸前。

“你别真是练肌肉练傻了吧！我们俩刚刚那个样子，换个性别，难道不是偶像剧男女主初遇的名场面吗？哎呀……我是不是要用我的后半辈子来偿还你救我的恩情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

江淮度给尹时嘉一个微笑，再推开他凑得过近的脸，“早知道是你，我就会躲开，让你自己摔下来。”

“还有……”他注意到地上的画，“你不是在上音乐课吗？怎么拿的都是美术课的作业？”

“哦，这个啊……”尹时嘉捡完地上的画，站起身来。

“上课太无聊啦，我就想到校医院去找你，看看我们从不装病的好学生这次是怎么了……谁知道你不在，我又不想回教室，就到处转转，刚好刚刚一个老师逮住我，叫我把这沓画送到一楼的办公室去，谁知道呢，我就刚好崴了脚，又刚好撞到了你……”

“你就是故意的……”江淮度理好刚刚捡起的几张画，塞到尹时嘉怀里，“你看到向光年了没有？”

“向光年……没有啊……你找她干嘛？”

“哎，你这么着急走干嘛？我们一起去音乐厅看合唱比赛吧！”

他腾出一只手拉住想要离开的江淮度。

“不去，我有事要做——”

江淮度说着就要下楼，他要去看看沈云上有没有成功地英雄救美。

“什么事这么重要！”

尹时嘉悠闲地靠在楼梯的扶手上，一脸笑意地看着已经走到楼下的江淮度。

“你今天上午也没有去校医院吧，难道说有什么事比你找医生看精神病还要重要吗？”

“你……”

江淮度停下脚步看着尹时嘉不怀好意的微笑，没有去辩解他去校医院不是为了看精神病。

尹时嘉总是这样，云淡风轻地说出别人想要掩盖的事实，在江淮度面前，这点表现的尤为明显，两人像共用一个脑子一般，使坏的点子和隐藏的心事都无从掩饰。

不过……

今天尹时嘉无论如何也不会知道他在想什么了。江淮度好整以暇地回复尹时嘉：

“精神病这种事啊，虽然专业的诊断与治疗也很重要，但是呢……最关键的，还是自身坚强的意志，你没有看多少伟大的人物正是在与疾病的斗争中成就了伟大的事业，而我，今天就迈出了这第一步——”

……

尹时嘉站在原地，看着江淮度迈着轻快的步伐往楼下跑去。

“好吧！”

尹时嘉耸耸肩，也慢慢踱步下楼，边走边翻看着手中的画，不时用艺术的眼光对它们进行着鉴定。

一张、两张……尹时嘉看出这节课练习的应该是人物，虽然画技相差很大，但还是能看得出画的是同一个人，各个不同角度的画作勾勒出那个编着麻花辫的女生整体的相貌。

但是……

尹时嘉顿住脚步，刚好停在一级台阶上，楼梯对面的墙上开了一扇窗，阳光透过窗户直照到他所站的位置，他举起手中的那幅画作，画面上的少女发丝飞扬，在阳光下更显出别样的神采……但是，画中的少女好像并不是那个刚刚的那个模特。

尹时嘉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看向纸张右下角那个放荡不羁的署名——沈云上。

隐隐约约有什么声音传来，尹时嘉把平举的画稍稍往左挪了一下，画中的少女和窗外那个隐约的身影逐渐重合，那是……林引霄？

尹时嘉也没有错过她旁边的沈云上，还有……在窗框边角探头探脑的江淮度。

“真是……”

尹时嘉眯起眼睛，光影中的人却更加清晰，他放下手中的画，不知道从哪摸出一只铅笔，对着窗户比划起来：

“真是一幅有趣的画啊……”

……

江淮度非常满意，他找了个隐蔽的位置偷偷关注着沈云上和林引霄。花园里到处是修剪成型的植物，他藏在一株灌木后面欣赏着真人版青春偶像剧——

沈云上已经破门而入，紧紧抱住了在地上哭泣的林引霄。

江淮度甚至能想象出来，在林引霄眼里沈云上是如何浑身光环地出现的。林引霄又哭着说了些什么，他看到沈云上的表情逐渐气愤起来，完了，江淮度在心里思考要不要去提醒向光年提前躲起来，他看沈云上这样子就不像会轻易放过她。

江淮度还在犹豫，下一秒沈云上就将林引霄打横抱起，向着音乐厅的方向快步走去。

不得不说，沈云上脾气正常的时候还是非常帅气的，足以将全校大半女生迷得神魂颠倒，更何况他现在还展现出了素日从来没有的，独一份的霸道与体贴。他看不见林引霄的脸，但可以想象她的心中是如何小鹿乱撞。

沈云上和林引霄渐渐走远，江淮度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此情此景，与那天的雨夜如何相像。同样是站在一旁的他，成双成对的他们，不过——

“我今天绝不会再为了这样的事流泪了！”

下一秒，一阵剧痛袭来……

“什么？”

江淮度难以置信，他瘫倒在地，手还紧紧捂着他的心脏——

这难道就是……心痛的感觉吗？

对于从小到大身体健康的江淮度来说，他从没想过，原来心痛不只是精神层面的悲伤，还可以是物理意义上的心脏的疼痛。

完了……

江淮度几乎无力思考，他的精神病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了吗？甚至会带来身体上的伤害……

痛到极点，江淮度甚至流出了几滴眼泪，他跌跌撞撞地站起，朝着校医院的方向蹒跚走去，或许是心理作用吧，流出眼泪后心痛的感觉竟然有所缓解，四下无人，江淮度干脆嚎啕大哭，一公斤的眼泪里有百分之八十是真心——命不久矣，怎能不为此大哭一场？

眼泪甚至在到达医院后也没有停止。

但是——

“江同学，根据我的初步检查，你的心脏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什么，文医生？！”

江淮度捂住心脏，小心翼翼地说：

“怎么可能呢？您是没有看见，我刚刚差点就死在那里了！”

“这……”

文医生看着电脑上的影像，再次迟疑地开口：

“可是根据这个CT还有核磁共振的检查结果，你的心脏真的没有任何问题啊，你也没有先天性的心脏病。”

“那怎么解释我最近的身体状况呢？”

江淮度终于记起了他上午准备告诉医生的话——

“我最近总是不受控制地去做一些事情，明明不想那样做，但确实做了，而且还会出现干了什么事自己却记不得的情况……”

江淮度的声音逐渐变小，文医生的脸色逐渐凝重。

“我这……还有救吗？文医生？”江淮度气若游丝地问道。

“唉——”

文医生长叹一口气，拉开旁边的白色帘子。

“你先躺一下吧！如果要进行进一步的治疗，还要和你的家长联系一下。”

江淮度躺在床上，白色的帘子又被拉上，把他包围在一片白色之中，让他感觉自己提前来到了天堂。

如果自己这种病已经到了普通的检查都无法诊断的情况，那……江淮度不敢相信到底有多么严重。

医生的脚步渐渐远去，江淮度闭上眼睛，想让过度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叮——”

江淮度的神经再次紧绷起来。

又是那个奇怪的声音？

江淮度没办法再闭着眼睛装睡，文医生还没回来，他翻身坐起，用手拽着帘子，犹豫要不要拉开。

等等……刚刚那个声音，跟之前那几次都不一样，不再是那样从天而降，找不到来源，而更像是……就在他的身边？

江淮度轻轻地下了床，环顾着这被布帘隔开的一方天地，这里摆着两排床，都铺着整洁的白色床单，不像有任何东西来过的样子。

床的尽头是一扇门，那扇门竟然是打开的，从这个角度看不见门里面的景象，但某种神秘的气氛吸引着江淮度慢慢朝那里走去。

一步、两步，江淮度最终靠近了那扇门，还是什么也看不见，刺眼的阳光好像将一切都隐藏了起来。江淮度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门——

我是真的得病了吧！

不然为什么会看到这样奇怪的房间？

江淮度眨眨眼睛，眼前还是那样一个奇怪的房间：这里没有任何家具，墙上也没有任何装饰，甚至没有窗户——但整个房间还是笼罩在温暖的光芒之下。

这里只有一台摆在正中间的机器。

“叮——”

声音再次响起，仿佛是为了让他确定这就是他要找的东西。

江淮度慢慢靠近，思考着该做点什么，这也许就是他古怪疾病的来源！看这机器的样子，难不成是什么新型的医疗装备？或者再夸张一点，是一种控制身体的装置？

“您好，ai助手haha很高兴为您服务！”

什么？

这是个ai助手！

江淮度大失所望，转身就要离开，一个ai助手发出的声音，竟然被他疑神疑鬼地追查。他还是想象力太丰富了……

“请问出你想得到解答的问题吧！haha会不遗余力为您解答……”

haha？有什么好哈的啊！

江淮度无语地回头，大声提出他的问题：

“我到底得了什么病？”

“很抱歉，请问点有深度的问题吧……”

什么，这ai说话怎么这么不中听呢？

江淮度难以置信地前进几步，看见ai助手的电子屏幕上飞快地滚动过一大段话：

“haha是专研哲学问题的人工智能大模型，请提出具有哲学意义的问题，我会带你……”

哲学问题？那是什么？人生三问吗？

对哲学没有太大兴趣的江淮度心里只能想到那最基本的人生三问。

“我是谁？我……”

江淮度默默念叨，反正我已经病入膏肓了，还不如和ai来探讨一下人生的哲学。

ai的声音突然响起，又被空荡的房间无限扩大，机械女声的语速甚至跟不上屏幕上文字弹出的速度：

“很高兴为您解答这个问题。

“我是谁？”——这是一个看似简单，却足以撼动整个哲学史、心理学史乃至每个人心灵的终极问题。它没有标准答案，但追问本身，就是寻找答案的开始。

“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可以从几个层面由浅入深地探索：

“在社会角色与标签的层面上，你是圣都国际中学的学生江淮度，同时你也担任着小说《圣都灰姑娘》中的男二江淮度一角——”

“等等——”

江淮度大叫一声，他拍打着机器想让它停止回答的生成。然而无济于事，海量的信息通过眼睛和耳朵一起向他奔涌而来。

他，江淮度，是校园言情小说《圣都灰姑娘》的男二，与沈云上，尹时嘉并称圣都中学F3，他是温柔善良的完美男二，永远默默守护着女主林引霄，但在这场感情的角逐中最终落败，是读者的意难平……

停停停！

江淮度不愿相信，但聪明如他一下子就意识到了更可怕的事情：

他并不完全是没有自我意识的小说人物，但是关键的是，他好像没有办法改变剧情的走向！

那些奇怪的症状，正是他违背人物设定时的强制纠正！

什么啊——

他的眼睛无力地回到屏幕，正好蹦出一行新的语句：

善良是你的光芒，但你也总是因为善良而受伤……

江淮度闭上眼睛，赌上耳朵，把讨厌的事实隔绝在身体之外。

他……最讨厌善良这句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