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不见,墨尘。”夜色中一身素衣的少年迎风而立,身姿清瘦如菊,一对苍银的瞳却冷澈灿霜如梅花。
他会意地微笑道:“夜风彻骨,夜露深重,映莲殿下还是进来吧。”
如一阵凉风般从墨尘身边擦过,那少年轻蹙了眉,道:“我不喜欢你唤我这个名字。现在我叫潋。”
他不由失笑:“你还是在意别人这么唤你,映莲可是个好名字啊,虽说有些女子气……”说话间只觉有两道奇寒彻骨的视线狠狠地投射过来,他慌忙打住。
“我倒没料到你会来下界开设青楼,做起这种烟花生意来了。”那少年刚坐下,便不紧不慢地说。
真是腊月的帐,报得爽啊。灵牙利齿如他,是决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挪夷他的机会。更何况,他还是那种有仇必报的人物。
墨尘心中暗叹,也在他对面的软榻上坐下。稍稍调整了一个较为舒服的姿势,便细细打量起他来。
肌肤似雪,眉目如画,素衣银发萦绕间,是一朵如梅如菊的容颜。这个昔日威风凌厉,贵为天下最善战一族帝王的人,而今竟会令人想起楚楚动人这个词。墨尘不禁窃笑。
“你在对我施摄魂术?”潋忽然道。
“啊?”墨尘一怔,继而道:“没有。我的法术对你是无效的。”
“哼,知道就好。”潋有些不满,“三界之中,你的眼睛是最看不得的。道行稍浅的妖精与你对视,不消一瞬,心神便会为你所夺。若是凡人让你看了一眼,三魂就去了七魄。”
“正因为我的眼睛天生有摄魂夺魄之能,所以在人界一直不敢看任何人的眼,躲人躲得有点累啊。”墨尘苦笑。
“于是,你委委缩缩惯了,现在就可以肆无忌惮地看我么?”潋冷冷说。
墨尘呵呵笑了:“我可是很庆幸可以这么看你啊。毕竟能与我目光相对的人不多。普天之下也不会超过十个。”再次饶有意味的看了他一眼,“何况,你现在的模样实在是让人忍不住想看……”他笑得更甚了。
“你该适可而止了。那么想看的话,回你的悠狐宫看你那些千娇百媚的妃子去。”潋似想起一事,又道:“想当年我妹妹被你的眼睛所迷,寻死觅活的要跟随你,你却一走了之,天涯海角逍遥去了,弄得我一族脸面全无。我妹妹最后一气之下另嫁他人。这笔帐我还没和你算呢。”
“你说水茗公主啊,她现在不是和东晨君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我可是成全了他们啊。”墨尘轻叹了口气说,“感情事是一点也勉强不得的。无心当时不也对你情有独钟,可惜你心高气傲,对人家不闻不问,委实伤透了她的心。你的妹妹如今已有了如意郎君,她却还在跟着我颠簸红尘。”
“那不如说是你拖累了她。”潋不以为然,“还是不谈这些陈年旧事,你和我之间纠葛太多,一时半刻也说不清的。我今日是有事找你。”
“我知道,你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来找我的。”墨尘微笑,“你有求于我,这次是为了什么”
“我想要你……”说话间,潋忽然身形一展,银光骤现,墨尘有些悴不及防,一时间只觉眼前白影一闪,额上一凉,他人已回到了座上。
抬眼看去,那冰雪似的容颜上首次绽放了一朵淡然的笑:“我想你告诉我一些事。”
墨尘伸手摸摸额际,发觉眉心已被贴上了一样东西,那物纤薄如纸,却粘得紧紧的。一时半刻弄不下来。他很快就放弃了努力,道:“潋,你是这么求人的么?”
“我在你额上贴了银龙鳞,没我的允许,你是撕不下的。我问你时,你若故意欺瞒我,那龙鳞色泽就会转黑。”潋冷澈的眸流露出一丝狡黠,“其实我也是迫不得已啊。”
墨尘无奈地说:“你倒将法术用到我身上来了。好吧,你可以问了,我知无不言就是。”
“你的名讳?”潋问得干净利落。
他答得不慌不忙:“杨墨尘,字荻湮,封号狐辰王。”
“今年贵庚?”
墨尘有些失笑:“你这是招亲么?”
“答我。”潋正色道。
“一万七千三百八十五岁。”墨尘忍不住又加了一句,“你在试探我?”
“你为何来人界?”
“这……与你无关吧。”墨尘眼睛一抬,惊梦的眸霎时神光骤现,似要挑起夜色的妩媚,月华的清艳。
“据实回答。”
“呵呵,我是为了试试当青楼的老板才来下界的。”
“你以为我会相信?”涟指指墨尘额上的龙鳞,“看,龙鳞都变黑了。”
“潋,我瞒不过你。” 无奈地,他说道,“我来下界是为了寻一个人,一个故人。”
他的声音悠远似山涧清泉。墨黑的深瞳仿佛穿越了重重深夜,燃亮了远古时的黑暗。
“哦?你也会执着于一个人?”潋有一丝惊讶。
“我曾经欠了他一样东西。所以隔世来还。”无烟的浅笑淡然浮上他的脸,那双惊梦惊艳惊世倾城的眸在微笑中变得有些风尘。“这是私事,我可否不说?”
“不行,我可不能错过深入了解‘好友’的机会。”潋的眼闪过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墨尘发现他这个所谓“好友”虽然外表冷漠,有时也甚为狡猾。
“你的好奇心不可取。”墨尘轻叹,“那是我未得道成仙时的事了……”
他将目光投向窗外,一时间沉默不语,神情悠远。
潋觉得他若有所思的样子特别好看,有种华贵而沉静的优雅,那双倾城绝色的眸子似醉非醉,似醒非醒,象极了他那间青楼的名字:醉卧红尘。
真是令红尘迷醉的眼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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