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筱眼圈红了,但她到底是个成年人,只靠在我身上闭眼了一会儿,再睁眼时狠狠的抹了把脸。把燕窝喝了,吃了两块松软的蛋糕。
吃完后她爬起来道:“嫂子我给你带了一幅画。本来想着回国就去看你的,结果被这些事气到了!”
她特意带回来的,我一点点儿拆开,跟她笑道:“劳你大老远亲自带来,回去就挂起来。画展办的顺利吧,我看《梵艺》上拍的非常好。人来人往,名扬海外了。”
明筱提起画展笑道:“顺利,毕竟砸了那么多钱。”
我轻啧了声:“大画家还谦虚了,画的好当然要广而告之了。国外展我抽不开身去,这次回国展我也会让你的画名扬天下。”
明筱心情明显好了,她重新捡起了那本家族手册,一字一句的跟我说:“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嫂子,你见过这本手册吗?真是把我气笑了。我实在憋不住了,我念给你听听,你也会气笑的,”
“霍家女儿作为大家族培养出来的联姻对象,一言一行都要遵守规矩,豪门世家堪比封建制度,对一生下来就要为联姻准备的女人来说是一样的,要德行兼备,情绪稳定,以家族为重,忍一切所不能忍,哪怕丈夫在外有了人,也要缓缓图之,权衡利弊,只有不动摇正妻的位置,就可以睁只眼闭只眼,”
明筱咬着牙,字字清晰,冷笑连连:“他们怎么不干脆把这本书名字改成《女戒》得了。他们霍家是帝王将相家吗?他们一个个把自己当成帝王了吗,还纳妾?直接叫养小三不就行了!不就是把一夫一妻制写在了法律上,除了这个哪有不一样的吗?”
她批判的字字珠玑,跟敲在我心里一样。
我无言以对。
这样的日子我过了7年了。20岁嫁到霍家,至今已7年。
我为什么成为了这样的人?
哈哈,就为了曾经我以为的愧疚,霍明钦瞒着我、看着我乖顺的没有任何主见的这些年是不是觉得很满意?
我胸膛像是开了一个口子,汩汩的往里灌风。这让我时不时的觉的疼,任何一个词都能戳中我,我的冷静维持的辛苦。
也许是我的脸色不好,明筱终于不再骂她霍家的直系亲人,而是忐忑的看着我:“嫂子,我哥不是那样的人。你放心,他绝对不会在外面养人的。”
霍明钦在外面养人?
我想笑,也真的笑了。
“嗯,他不是。”
他从未在外养人,他只是在心里养着,住在左心房,咫尺之间,每一次思念会为她添上几笔,心随意动,永不褪色。
我看着明筱送我的画微微笑了下,画是一副疏枝明月,画工了得,是厚重的油画,但寥寥几笔就将月华渲染的轻灵透彻。月光仿佛在流动。
这不是明筱的画风,但一样画的很好,把月色的美好都宣之于画。
我看着画上那个龙飞凤舞的签名无声的笑了下。
有一种人是月光,不管是月圆月缺都会牵动人的情感,纳兰的诗词如是,辛苦最怜天上月,一夕如环,夕夕都成珏。
遥在天边,却上心头。
“嫂子,你在想什么?是不是我大哥哪儿做的...”她说的有些迟疑,脸色都变了,比刚才骂霍家手册还要惨淡,霍明钦这个大哥在她心里比霍家重要的多。
如果霍明钦塌房,那无异于天塌,她大约再也不相信这世上还有一生一世一双人了。
我笑着摇了下头:“你想哪儿去了,我是看着这画好,”
明筱一下子就笑了:“太好了,嫂子,我就知道你喜欢,这是余老师画的,我一眼就觉得这幅画太像你了,清冷柔和的月光,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我大哥当时也说你会喜欢这幅画呢。”
我没有在意霍明钦说我是冷淡无趣的人,明筱对我带着滤镜,夸的都是百般好,但转换个角度,无论是清冷还是不食人间烟火,都是冷淡无趣的意思。
而现在冷淡还是无趣都跟霍明钦没有任何关系了。
我轻声问:“画不是你送我吗?”
霍明钦也在吗?是一直都在,还是巧合碰上?
明筱没有听出我话里的意思,挽着我手臂撒娇:“
我大哥出的钱,嫂子你不会怪我借花献佛对吧,都怪他不买我的画,明明都暗地里筹备了我的画展了,还要落我个面子!虽然我的画确实不如余老师的。”
我轻轻的哦了声:“原来如此。”
霍明钦上个月出差法国分公司,原来是为画展筹备,
为自己妹妹筹办画展无可厚非,霍明钦却不肯告诉我,甚至瞒着明筱,暗地筹办,因为他是为故人筹办的。
一个月前明筱开毕业画展,同一位早有名气的画家一起开的合展。
画展盛大,引了数万人驻足相看,各大媒体争相报道,空前绝后。
我还想着明筱这次的手笔不错,出名要趁早,在海外打响名气,回国便能一帆风顺。
不是说明筱的画徒有名气,而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名人更需要超前包装,这是一个自媒体的时代,流量是成名密码。
我是一个画商,看画看人多少带着些商人的视角,我那时从未想过是霍明钦一手操办的。
哪怕我看到了邀请函上的另一位画家,我都没有往他身上想。
霍明钦从来都是想做什么直接做的人,暗度陈仓大可不必。
但霍明钦还是这么做了,因为另一位画家是他藏在心底的人。
我给霍明钦书房晒书的时候,看到了她的照片。
我不是无缘无故给霍明钦按上一个白月光,是他自己写的。
那张携手、十指相扣的照片背后有他一笔一划的字:曾经沧海,余生只剩惦念。
那个女子叫余念。
那个当年被我婆婆拆散的人。
十年前霍明钦深深爱着的人。
我看着那副月光画无声的笑了,我想霍明钦真够沉的住气的,回国后的这一个月里除了工作越来越忙,回家晚外,其他并无异常。
同床共枕,繁育子嗣,穿衣洗漱,教育小瑾,一如往常。
仿佛这样白开水似的日子可以过上万万年。
或者说34岁的霍明钦已经成为一个喜行不于色,任何事情都不会让他动容的合格的继承人了。
他不动容,但我再也不想跟他过了。
我握紧了手,压住了心里的抽疼,我知道这是背叛的感觉,我不怪他不爱我,可霍明钦不该一边筹划心上人画展、为她铺回国的路上,一边这么对我,把我当成他繁育子嗣的器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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