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甜

信息刚发出去,鹤来就尴尬地想撤回。

无奈对方反应太快,他再看过去,消息已变成‘已读’。

他心跳愈快,感到气血都往头上涌。

冷静下来。

仔细一想,五年前离开陈竹年后他又接受了不少改造。

最明显的要属外貌。

鹤来真实长相没变,但他脑中植入的强人工智能系统能让他瞬间分析透彻玩家的欲求,并通过低频磁场使玩家产生脑内幻觉,让玩家以为他是世上最漂亮的人。

漂亮不漂亮无所谓,总之,按照陈竹年的审美,理论上鹤来已经外貌大变,成为纯粹的陌生仿生人了。

陈竹年认不出他。

也不会认出他。

那就没什么好心虚的。

鹤来坐在床头,认真听时钟转动的声音。

人类非常害怕智能体的背叛,所以人工智能和仿生人都不擅长撒谎,他不确定能不能骗过陈竹年。

但没有其他路可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鹤来从来没有这么煎熬过。

伴侣型仿生人天生亲近人类,且极少对人类存在坏心思,这还是鹤来第一次以威胁的方式索要他人物品。

监控提醒有人靠近。

鹤来思考过陈竹年赶到这里的时间,以当前道路允许可通行最高时速计算,陈竹年即使在收到信息瞬间出发,也要55分钟才能赶到。

55分钟到达的条件已算苛刻,意味着陈竹年极大概率超时,约定作废,鹤来也不用面对陈竹年。

所以即使当时被疼痛和信息素折磨到神志不清,鹤来内心还是倾向逃避。

宁愿痛死,也不想陈竹年看到他这么狼狈的样子。

陈竹年没有给他后悔的余地。

监控显示对方在门口停下,没有放下外套离开的意思。

鹤来终端在响。

对方回复:“到了。”

鹤来犹豫再三:“放下衣服后离开。”

“信息呢。”

“你离开后我会给你。”

陈竹年眼睫微垂。

“怎么确定你真有我需要的信息。”

鹤来皱眉想了一会儿:“珊瑚粉、眼尾痣。”

很少有人见过鹤来真实长相——发色是透亮的珊瑚粉,末尾轻微翘起,双眼圆润,宛若明珠,眼尾两毫米处点缀一颗小巧的黑痣,为他一张偏幼态的脸缀出一抹撩人的魅。

鹤来发这句是想证明他真的“认识”陈竹年所指的Omega仿生人。

陈竹年还是没动。

“很多人都知道。”

鹤来怔怔然。

真的吗?

单纯的仿生人很快相信了人类的话。

那用什么证明呢。

鹤来盯着陈竹年的头像发呆。

头像背景是纯白的墙壁,上面印出一点猫翘起的纯黑尾巴影子。

猫?

陈竹年曾说过要送他一只猫,然而离开期限渐近,直到分别那天,鹤来也没亲眼看见自己的小猫。

只见过小猫刚出生时的照片。

是极其粘人又活泼好动的暹罗猫。

他试探着回复:“暹罗。”

对面好似没有收到他消息。

鹤来再三确定聊天界面确实全是“已读”标签。

监控里也没有明显异样。

陈竹年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长久保持着低头看终端的动作。

久到鹤来开始坐立不安。

难道他的记忆数据被王成旭篡改了?

还是猫发生了什么意外?

鹤来胡乱想了很多种原因。

唯独没有发现监控死角处陈竹年发抖的手以及极力压抑的情绪。

陈竹年向来行事稳重,除开关于鹤来的事情,其他时候情感几乎不外露。

此刻他也应该保持。

应该保持。

所有线索串在一起,太过荒谬又太过真实的结论让陈竹年大脑罕见地一片白。

等反应过来时,一只手已经因为太用力而短暂失去了知觉。

对面隔了整整五分钟才发来消息。

“好。”

陈竹年的西装外套被挂在外门把手上,监控显示人已离开。

鹤来还是不放心。

之所以见面地选此处,是因为鹤来拥有这片区域信号检测权限,方圆五十米内只要存在未知IP的终端,他都能发现。

没有问题。

人确实已经走了。

鹤来长缓一口气。

内心说不上高兴还是不高兴。

他马上拥有人类身份,换句话说作为仿生人的鹤来将彻底“死去”,成为人类后他不会再呆在这片区域,或许今晚是这辈子他和陈竹年的最后一次接触。

还是想再见陈竹年一面。

即使陈竹年讨厌他。

鹤来轻叹一口气。

人类总说,如果对方不喜欢你,那你也不要喜欢对方,不然一切行为都会变得很可笑。

没办法。

鹤来还不是人类,所以没办法。

伴侣型仿生人就是这样,喜欢某个人类是刻在底层代码里无法违抗的命令。

鹤来耷拉着脑袋,缓缓打开房门,西装外套自然落在他怀里。

上面有很浓郁的陈竹年信息素味道,是清淡的竹叶香,带有一点温柔的安抚。

鹤来慢慢蹲在地上,将自己的脸埋进外套里面。

骨骼的疼一点点散去,红肿的腺体此时也有了片刻的缓释。

他感觉身体正一点点回暖,力气也逐渐恢复,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Alpha信息素包裹下的安全感。

他像一只长久流浪于海面的小帆船,在遭受了无数暴风雨的摧残后,终于看见遥远天边那让人安心的港口。

不知怎地。

鹤来咬紧下嘴唇,尽量不让眼眶的湿润沾染外套。

这也没办法。

伴侣型仿生人拥有非常敏感的泪腺,心里稍有点颤动,眼泪便难以止住。

他将脸藏进外套,无声地哭。

如果陈竹年喜欢他就好了。

鹤来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他面前那一片衣料染上一层湿润的深色,他才伸手揩走眼尾的泪珠,慢慢起身。

沾水的睫毛模糊视野,视线过于昏暗。

眼前似乎有道看不清的高挑身影。

鹤来一怔。

“小鸟。”

人声从正面传来。

鹤来动作立马僵住。

对方声音格外轻柔。

“又在哭。”

内心警笛大响,鹤来猛地往后退,他只手抱着外套,另一只手抓住门边,像突然受惊的小鸟,想把自己彻底躲进房内。

门被人毫不客气地卡住,那人半边身体进入房间。

此时已是深夜,走廊的感光灯前段时间坏了,整片区域只剩下一抹从斜上方倾斜下来的月亮光泽。

鹤来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

只觉得浑身被竹叶清香包围,紧接着手腕被人攥住。

那人力气很大,鹤来一度以为自己手腕要被硬生生折断。

他哑着声音说了一声:“疼。”

陈竹年手上力道骤松,正当鹤来以为对方放过他时,他的腰腹又被人一把揽起来,双腿强行打开,鹤来被迫将腿圈在对方腰上,接着被抱进房内,压上床。

他和陈竹年贴得太近,以至于他能非常清楚听到陈竹年快速又强烈的心跳声,以及压抑着的喘息。

“疼?”陈竹年沙哑着声音,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疼就对了。”

鹤来怔住。

过了半天,他才结结巴巴说:“你,你为什么没离开?你违反契约了。”

“你为什么哭?”陈竹年看他。

鹤来心虚地把脸别过去。

“和你没有关系。”

陈竹年好像哼了一声。

偷摸哭本身就让他觉得很丢脸,更何况还被陈竹年当场抓住,鹤来试着转移话题:“你,你违法了。”

“你强行入室……”

“外套12万,”陈竹年淡淡回复,“小人机,这不是简单的勒索。”

鹤来艰难地说:“……我不知道,不然就不会让你带这件外套了。有便宜一点的吗。”

“没有。”

鹤来就说:“……我也不知道你这么有钱。”

“所以你不举报我,我也不举报你。”陈竹年说,“公平交易。”

鹤来:“……”

其实他觉得自己吃亏更多。

“但,但是,你现在这样。”鹤来想把手臂收回来,手腕却被陈竹年扣在柔软的枕头上。

陈竹年右手食指指腹轻压在他掌心,痒痒的。

“我们不认识,陌生的Alpha也不能这样对Omega吧……”

“是么。”陈竹年咬着那几个字,“不认识。”

“不认识,所以你有我的私人联系方式,并在凌晨让我来你家门口。”

这只是鹤来的临时居所。

不过这不重要。

陈竹年非常清楚什么叫“避重就轻”,他三言两语巧妙地将整件事彻底变了意思。

鹤来只是想要一件有他信息素的衣服,以方面自己筑巢。

更何况鹤来是实在忍不了才这样做的,如果能忍,他不会打扰陈竹年。

于是鹤来就很小声地说。

“对不起。”

陈竹年:“……”

他有些咬牙切齿:“你故意气我是不是。”

鹤来想了会儿,问他:“我给你道歉,为什么你会认为我在惹你生气?”

“我需要修改对话指令吗?以后‘对不起’三个字默认是想要你生气?”

陈竹年突然捏住他的脸颊,使鹤来像只胖头鱼一样嘟起嘴巴。

鹤来很疑惑地对他眨眼睛。

陈竹年盯着他看了半晌,期间鹤来皱着眉头看向陈竹年脖颈后方,不断向他示意。

陈竹年终于放开他。

鹤来就很贴心地说:“人类,你的抑制屏障承受值已经到最大,快破了,建议更换。”

拜谁所赐。

陈竹年眼眸合上,深呼吸几次,终于从鹤来身上起来。

他将西装外套套在鹤来头上,又揉了一下鹤来乱糟糟的头发,双手将西装往下拉,让鹤来只露出一张脸。

接着他便坐在床边,只手撑着额头。

长久的沉默。

被Alpha带有安抚意味的信息素环绕,鹤来内心不再那么警惕,他甚至不自觉地在西装外套上蹭了蹭。

信息素还是不正常,但已经没有先前那么失控。

陈竹年这才沙哑着声音说:“信息呢。”

鹤来疑惑歪头。

他开始回顾上下文聊天框,慢吞吞说:“你想知道什么。”

“什么都想知道。”

陈竹年看着他。

“你得清楚表达你的需求,”鹤来说,“比如……你想听到他的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陈竹年眉间轻动。

没说话。

好吧。

人类又说,如果遇到讨厌你的前任,最好的应对方式是向前任表现自己过得很好。

前任、过得好。

两个词条在鹤来的数据库里晃悠。

于是他说:“他离开你之后有了新的Alpha。”

透明屏障表面浮现一点不明显的红光,再度警告。

陈竹年脸色黑沉。

“谁。”

“是谁重要吗?”

“不重要。”陈竹年似乎笑了一下,笑不达眼底。

鹤来结结巴巴:“那为什么要问呢。”

陈竹年低头调开终端,调试信息素屏蔽系统,说:“你紧张什么。我只是好奇,随便问问。”

“我尊重自由恋爱,不会对别的Alpha做什么。”

说话的状态却又像是在磨刀。

饶是鹤来再迟钝,也知道不能再继续这番对话了。

他想起陈竹年说过想把仿生人抓回来狠狠折磨。

为避免这种场景发生,通常有两个办法。

一是仿生人逃到陈竹年永远都找不到的地方,但当下仿生人都有严格位置坐标界定,除非彻底清除信息将自己伪装成人类,不然逃到天涯海角陈竹年都能找到。

另一种方法是死亡。

编造死亡的谎言远比编造一段新恋情的问题严重。

但陈竹年不是讨厌他吗。

自己讨厌的人死了,按道理来说会觉得大快人心。

于是,鹤来犹豫再三:“你不要再问他的事情。”

“他已经死了。”

话音刚落,室内安静地好似连人的呼吸声都听不到。

时间仿佛从这里开始暂停。

鹤来感到难耐的不安,脸颊有些泛红,耳朵更像是火烧。

他不擅长撒谎,偶尔也不擅长观察人类的反应。

“又是这个理由。”

陈竹年面上泛着冷意。

“又?”

承载终端的手表从他手腕落下,啪嗒几声滚至墙角。

虚拟屏幕还停留在抑制信息素界面,界面下方是一长串触目惊心的警示红。

“等,等一下。”鹤来往后退。

Alpha极具攻击性的信息素瞬间从四面八方围上来,似乎要将鹤来彻底淹没。

他目前过于脆弱,没办法一下承受这么强烈的信息素,只能不住咳嗽。

陈竹年扣住他的下颌。

眸光暗沉似深渊。

“玩我很有意思吗。”

鹤来没办法回复他。

信息素冲击下,催情剂副作用再次袭来,鹤来开始低烧,脸颊红润,嘴微张,胸膛轻微上下起伏。

陈竹年手覆上他的额头。

烫得吓人。

鹤来眼眸控制不住眯起来,瞳孔涣散,显然已经开始神志不清。

用过的抑制剂针管还留在地上,血渍、眼泪,以及某种不可言说的生理液体混在一起。

情况再清楚不过了。

陈竹年只手将额前碎发上敛,缓和了两秒。

随后,他手抚上鹤来侧脸:“小鸟,你在发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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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小鸟(重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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