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天色刚刚亮起,初生的旭日将北朝皇城笼罩在一片金色里。
奢华的皇帝寝殿内,红烛高燃,檀木熏香从香炉里飘散出来,充盈了整个寝殿。
赵权推开内殿的屏风,把房间里将要燃烬的熏香替换下来。
殿外一阵响动,吵醒了龙床上侧躺着的人,武帝睁了眼,沉着声道:“赵权,何人在殿外喧哗?”
赵权上前扶着人,道:“皇上,您可慢些。”
“出什么事了,先去看看。”
“奴才这就出殿瞧瞧去。”赵权应道。
“父皇,父皇,儿臣有事启奏。”魏延跪首在殿外喊着,见赵权出来,忙上了前,“赵公公,父皇醒了吗?”
赵权见他,拜首说:“太子殿下快快请起,皇上他刚醒,您若是有事啊,待上朝之时启奏不晚。”
“不行,今日定要让我见着父皇,我有急事。”
武帝披着龙袍坐起身,似乎是听出了魏延的声音,在内殿轻咳了几声,喊道:“是太子吗?让他进来吧。”
外面人答:“是。”
“进来吧。”
魏延一听忙起了身,快步向着内殿走去。
赵权跟在后面,边跑边担忧道:“太子殿下,慢着些,不急不急。”
“赵公公,事关重大,耽误不得。”
魏延跪在屏风前,看着屏风后的身影,喘出那口气,才说:“父皇,儿臣有急奏。”
赵权端了茶水给武帝漱口,待整理了一番,才从屏风后悠悠地走出来。
“太子,”武帝端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魏延,“什么事,惹得你如此急切,说来给朕听听。”
魏延叩头:“父皇,兵部侍郎杨大人昨夜遇害了。”
魏延抬眸,看武帝明显一惊,但又迅速把这惊讶藏了回去,面上恢复严厉神色,直接道:“你说什么?”
赵权也是明显一顿,手上端着润口的茶水差点洒出来,见武帝神色不悦,没敢再递上去。
“你说的可是真的?”武帝再次发问,他是刚醒,嗓子还有些不舒坦,脸上也显着阴郁之气,“没有虚言?”
魏延急道:“千真万确,儿臣不敢欺瞒父皇。”
武帝突然起身,脚下力度不够,差点因为没站稳摔了,赵权眼疾手快,一手端着茶一手扶着人,“皇上,不可动怒,怒气伤身。”
武帝严肃道:“派人去查,朕倒是要看看,谁这么大胆,敢在天子脚下动手。”
“怒火伤身啊,皇上。”赵权上去扶人,被武帝一手推开,“朕还没老呢。”
赵权一听,吓破了胆,忙跪首:“皇上乃九五之尊。”他一边拍着脸,一边说,“是奴才多嘴,是奴才多嘴。”
武帝出身武将,又加上生来就是一副严肃的面容,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时候,看着都叫人怕,更别说怒火中烧了。
赵权在他身边伺候多年,虽说对武帝的脾气秉性了解一些,但总是不能很好的猜测到武帝的情绪,看不透,这伺候的事儿当然就难办。
赵权还在不断地求饶着,就听武帝说:“行了,看把你给吓的,朕就是气。”武帝又说,“才说要重整兵部,就有人这般迫不及待伤了朕的臣子,这是给朕脸色看呢。”
武帝说完看向堂下:“这事不得不查,还要严查。”
魏延拜首:“父皇,这件事可大可小,若是私人仇怨还好说,查就是了,若是冲着兵权来的,可就不是小事了。”
武帝摸着下巴,静了片刻才说: “朕当然知道。”
他刚说完,殿外又传来了其他响动,武帝递了个眼神过去,赵权搁下杯盏,抄着手走出了内殿。
不肖片刻,又溜溜地跑了回来,从魏延身边路过之时,特意瞥了他一眼,随后覆在武帝耳侧嘀咕了几句。
“怎么回事,这好端端地,那个死这个伤,这是存心要朕难堪。”
魏延抬了头,观望着,虽然不晓得出了什么事,但听武帝的语气,不像是什么好事。
魏延内心思虑着:出了这么大的事皇上肯定肯要追查,但这查案一事绝对不能落到他人手里,不然他的计划就要有变。
今天这事既然发生了,那火肯定是烧过来,要想的是如何把火安安稳稳地给灭了,然后再引出去,既然有了计划就不能让这权落在他人身上。
魏延定了定神,突然说:“父皇,杨大人这事不如交给儿臣去办,儿臣近日也……”
武帝看过来,怒摔了赵权手中的茶杯,烫热的茶水洒了一地,魏延身上溅了几滴,他没急着擦,就听武帝厉声道:“太子,你可知道方才发生了何事?”
魏延叩头,声音慌张:“儿臣不知,还望父皇告知儿臣。”
赵权道:“方才,楚王府派人来传,说是三皇子昨夜被刺客所伤,伤势严重。”
魏延一听,吓软了腿,还没等他说话,武帝又开了口:“这刺客好大胆子,不仅要了杨易的命,还想刺杀朕的儿子,真是胆大包天。赵权,宣叶子轩觐见,朕要下令,派他全权处理此案。
魏延一听,觉得势头不对,如果把这件事交给他人,那他做的这些岂不成了无用功。
“父皇且慢。”魏延一顿,忽然看向武帝,沉声道,“父皇可觉得这事蹊跷?”
“此话怎讲?”
“杨大人深夜遇害,皇弟也遇害,怎么会这么巧合?如此说来便不能断定这刺客是一波,楚王府戒备森严,任他一只苍蝇都飞不进,何况魏恒他武功高强,区区一个刺客又怎能伤的了他,儿臣觉得事有蹊跷。”
武帝盯着他许久,没有说话,即便他说的在理,但魏恒是他的皇子,若是真的伤了,不追究的话怕是要被外人说道一番。
他本来也偏袒太子,朝臣有一些已经在替魏恒愤愤不平,如果再表现的如此偏爱,势必又给太子添了把火,这孩子气焰本就嚣张,再这样下去,怕是哪天要出大事。
武帝思虑一番,才又道:“这事蹊不蹊跷暂且不说,刺客这般明目张胆,就不能不查。”
“那夜东宫夜宴,魏恒与杨大人生了嫌隙,”魏延解释说,“儿臣觉得此事怪异。魏恒自小就是不通情的孩子,有什么堵心的事儿当场就要抒个畅快,儿臣以为……”
“太子。”武帝突然高喊,“听你的意思是魏恒他找人杀了杨易,又自己弄伤了自己,为的就是抒自己一时不快吗?”
“儿臣并无此意,”魏延小声说,“只是他近日不痛快,怕是酒醉不小心伤了人,杨大人一反抗,这才误伤了自己。”
“他有什么不痛快,难道还怪朕罚他不成?”武帝疑虑,“罚他不能出门,他怎么就跑出来了?”
“儿臣听闻昨日沈毅拜访王府,魏恒一高兴就喝了些,儿臣这不是怕他醉酒闹事吗,这要真查出来,怕是父皇面子上过不去。”
武帝敛了笑容,眉头微皱:“沈毅又去楚王府做什么?”
赵权微微颔首,上前答了话:“皇上昨日不是要他找王爷交代军中事物吗,您可是忘了?”
“还真把这事儿给忘了。”武帝一叹气,说:“沈毅也是奉了朕的命令才去了王府,即便魏恒他心里不快,朕相信他也做不出这种事。”
“父皇……”魏延还要开口,却被一旁的赵权瞪了一眼,这才又闭了嘴。
赵权端了茶水过来:“皇上,既然事关重大,不如朝堂再议,您该用早膳了。”
“嗯。”武帝接过赵权手中的茶盏,撇着茶叶说:“传朕口谕让楚王上朝,朕要在百官面前,亲自审问。”
………………
大殿上,文武百官依次而站。
柳云晞站在沈清远身后,旁边都是高官,他是晚辈,自然不敢多言,但陆陆续续也从他们议论纷纷中知道了一些。
魏恒来得晚,手臂上还挂着伤,一进大殿就成了众臣观望的对象。
柳云晞寻着众人目光看过去,两人正好对上视线,魏恒嘴角带了笑,缓缓走过,也没闲聊,只是肖看了一眼。
柳云晞刻意避开他的目光,对上视线那一刻,立马转头看向了别处。
魏恒唇角勾着不易察觉的微笑,慢慢走向大殿。他虽然没有职权,但毕竟是皇子,站的位置自然是靠前些。
众臣议论纷纷的功夫,赵权搀着武帝进了大殿。
武帝高坐在帝座上,黄袍加身,气度雍容。
大臣们拜首,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
说完这一句,武帝就把目光投在了魏恒身上,见他手臂裹着白布,眉头一皱,心里已经有了思量。
柳云晞抬眸观察着武帝的神色,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这才发现魏恒手臂带了伤,白布被血迹浸染,已经透出了殷殷血迹。
柳云晞又把目光转向魏恒,却见他神色平淡,丝毫没有难忍之色。
昨夜三人还喝着酒,今天再见就伤着了,难免不让人怀疑是他自己醉酒耍酒疯了。
武帝环视一周,把堂下众人的神色都瞧了遍,他转而又看向赵权,吩咐:“传吧。”
赵权得了令,立马高喊:“宣巡城守卫进殿。”
那人早就候在了殿外,听见传召匆匆忙忙跑了进来,跪下在堂下说:“奴才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武帝:“免礼了,你给众大臣们说说昨夜发生了何事。”
巡城守卫叩头,颤着声音说:“禀皇上,奴才昨夜巡守,在城外发现了兵部侍郎杨大人的尸首,伤害之人武功颇高,一剑封喉,杨大人是朝廷重臣,奴才不敢擅作主张,连夜报给了刑部。”
刑部尚书萧诚也借此上前,跪道:“皇上,杨大人隶属兵部,臣没比他大几级,事关重大,微臣也不敢接这案子,深夜不敢惊扰皇上,这才连夜派人去东宫通知了太子殿下。”
“嗯。”武帝看了他一眼,把目光移向魏恒,“恒儿,你这手臂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魏恒说:“禀父皇,昨夜儿臣醉酒,在院子里溜达着醒酒来着,不成想那刺客从房顶踏过,直冲儿臣过来,这一时没警觉被他给伤着了,今日来大殿才知道,原来兵部杨大人昨夜也遇害了。”
“昨夜醉酒后,你可出过王府?”
“不曾。”魏恒回道,“昨夜沈将军把儿臣的马儿牵回来,这一高兴就多饮了些,醉酒后回了房间,儿臣从未出过王府。儿臣还在思过期,没得父皇口谕,不敢出府。”
武帝敛了眉目,也知道他向来听话,不敢违抗旨意。
他看向魏延,忽然说道:“太子,你可听清了?”
“是,儿臣听得明白。”
“那你还怀疑吗?”
“儿臣没有疑虑。”魏延说,“皇弟他心性直爽,不是记仇之人,是儿臣狭隘了。”
武帝长叹了一口气,缓缓道:“合理怀疑没错,错在案子还未查明你就迫不及待将你的怀疑告诉了朕,这是你说,若是其他人说,就要按照律法来了。”
柳云晞站在一旁算是听明白了,合着就是太子认为楚王杀了人,然后自导自演了受伤戏码,还没证实就把这事抖露在了皇上面前。
真是可笑。
他瞥向堂上众臣,人人面上都带了惊讶之色,甚至有些不屑。
柳云晞在心里嘀咕,这太子丢人丢到大殿上来了。
以前就听说太子魏延嚣张跋扈,做事狠绝,今是倒是看出他也不过愚人一个,借着武帝偏爱,恃宠而骄。
沈清远看得明白,待都说完了,才从众人中站了出来:“皇上,现在不该是纠结此事的时候,朝廷众臣在城内被人残忍杀害,皇子殿下安危遭到威胁,那巡城的守卫该罚,他们办事不利,让刺客在天子脚下杀了人,这事要查,还要深查,望皇上早下决断。”
“沈爱卿说的在理,所以你可有合适人选推荐?”
“此案涉及皇子又有朝廷重臣,只交给刑部怕是萧大人也不敢接,臣倒是有合适人选,不知皇上……”
武帝有些不耐烦,看着沈清远道:“有人你就说,吞吞吐吐做甚。”
“太子殿下既然怀疑王爷,怕是不能做到公平公正,臣听闻近日六皇子(魏宁)要回京,不如把事情交于他去办,两边都是兄长,应该可以一碗水端平。”
“哈哈哈哈哈,甚好,甚好,沈爱卿果真是有办法。”武帝突然大笑起来,然后又说:“宁儿倒是听话,这次也恰好看看他在那青州历练如何了,不过他生性顽劣,只交于他一人朕还是不放心,朕瞧着你身旁站着的人不错,不如就让柳爱卿同宁儿一起,也好从旁提点他。”
柳云晞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这才慢慢回神,他出列,越过魏恒,慢慢走上前,颔首道:“微臣遵旨。”
…………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