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魏恒收回目光,这一来二去倒是从他这谦恭有礼里读出了些东西。

魏恒坐在他身前,目光再次打量在他身上。

这人真的是骨子里就透着股书生气,那温润如玉的模样也真真是表面上做的足,只要一有人靠近,便会看到他拒人千里的模样。

魏恒这才刚坐过来,虽然没看他动作,可那眼神里流露出来的不悦是真实的。

所以才有人说皮囊再好,也抵不过一颗真心。

魏恒伸着的手在半空中悬了片刻,最终也没按在他后颈上,只是紧紧握住了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魏恒也知道,想要把这人收拾得服服帖帖,还需要些时日,也可能更久,但不能心急。

柳云晞见他沉默,不自觉得抬眸看他,也正对上魏恒审视的目光。

柳云晞皱眉,自然瞧出了些端倪,但他不想顺着他打量的眼神回答他。

片刻后,他说:“王爷唤臣过来有何要事?”

魏恒捏着他的手腕,力道渐渐变重,那白皙的皮肤很快便显了红印,“能握得了剑吗?”

“斩个野畜的力道是有的。”柳云晞回他,毫不费力地从他掌心挣脱,“这样的力道可行吗?”

魏恒的手常年提剑握刀,掌心早就生了厚厚的茧,有些粗糙,但他力道是大的,手腕上的力都是多年训练出来的,能从他手中挣脱,那也一定是练家子。

“谦虚了。”魏恒起身,高大的身躯顺势在云晞身上投下一片阴影。

魏恒抬手,再次握住他的手腕,看着人道:“这次再试试?”

柳云晞听完他这一句立马变了脸色,被魏恒捉住的手都不自觉得抖了起来。

原来他不是要……又是试探。

柳云晞微微弯起了唇角,顺势卸了手腕上的力气,说:“不用试了,自然是王爷力道重一些。我一介书生,即便会些功夫,在王爷跟前也是些小把戏,自然是登不了台面,比不得王爷骁勇。”

魏恒忽然被他这一句取悦了,他收了手,脸上表情都比刚才温和了许多,“我是看出来了,跟你聊不起来,没法谈。”

“怎么没有,这不是聊的很好?”柳云晞看着他,一脸无辜地道:“王爷不爱跟我聊还聊了这么长时间,这也怪我,怎么这么自讨没趣,喝了王爷递上来的茶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王爷别见怪,云晞这就走……”

魏恒一把扯住人,说:“走哪儿去?今夜真的有事相商。”

“王爷有事说事赶了一天的路,乏了。”

魏恒深看了他一眼,在确认他没有说谎之后,才又道:“秋猎之事你猜到几分了?”

柳云晞装不知情,一双眼睛又乖又无辜:“王爷说什么?”

“你要跟我装不知道?”

柳云晞摇头,没有说话,仍旧是一副无辜又可怜的模样。

魏恒指节弯曲,轻轻地敲在他额心:“我不管你猜到几分,但有一样你必须清楚。”

魏恒看着他顿了顿,又道:“秋猎一事关乎禁军安危,十万大军的性命交于你手中了,你一定要……”

“等等,”柳云晞不明所以的打断他,说:“王爷这话我是真没听懂。”

柳云晞沉默了半晌,试图思考他话里的意思,才又说:“王爷真会开玩笑,禁军的命在圣上手中,怎么会交与我。”

魏恒突然盯着他,声音狠厉:“你若是非要跟我在这探讨懂不懂的问题,那我现在就可以把你扔出帐外。”

“你不敢,”柳云晞看向他,“若是被人知道我是从你营帐中出去的,那传到皇上耳朵里,你更难办。”

魏恒不紧不慢地饮掉那杯茶,然后说:“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

魏恒懒得跟他计较这些,更像是放弃了一样,叹道:“父皇让禁军随同秋猎一定存了想法,我现在还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但我想你至少可以帮助我。”

柳云晞看着他,含笑说:“多谢王爷抬爱,但是帮助的话还真不一定。”

“怎么说?”

柳云晞默了须臾,才说:“禁军已经不是王爷的兵了,你还要管?”

魏恒说:“禁军未来是什么样,归谁统领我都没有资格插手,我也不想插手。”

柳云晞给自己倒了杯茶,淡淡地道:“那为何王爷如此小心谨慎,又为何处处留意禁军动向?”

“若是跟你出身入死的兄弟们遭人无辜陷害你会怎么办?”魏恒慢慢道,“父皇怎样对我都好,但是禁军不行。”

“不行也要行。”柳云晞冷声道,“若非王爷迟迟不放权,皇上又怎会这般待他们,禁军一事主动权在王爷,只要王爷不纠结在赏与罚上,那他们该有的,该得的,就会一样不落的得到。相反,如果王爷一直纠结于此,他们的处境只会跟王爷一样,弃之不用也好,笼中之鸟也好,全在王爷。”

柳云晞看着魏恒低下了头,紧接着道:“北朝王爷不可有实权,王爷心知肚明,可知晓是一回事儿,做与不做又是一回事,王爷现在这般艰难抉择,倒不如像我那日同你说的一样做个闲人不好吗?”

魏恒看着他,那眼神里真的是一副无辜的清澈模样,可低眉的瞬间,却又把一切算计在内了。

这样的人如果是合作,他会让你省掉好些麻烦事,但如果是对立面,那他可能会让你尸骨无存。

柳云晞自顾自地放下茶盏,把那暖炉又抱了起来,他的话点到为止,多说无意。

魏恒见他眉眼含笑,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柳云晞说得对,他之所以难抉择也是因为思虑过多。

魏恒道:“这次父皇的考验来势汹汹,倘若我真做到了不管不顾,或许也不是什么好事。”

“王爷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只因涉及的都是跟着你出生入死的兄弟。”

“若是只罚我一人我倒乐意了,”魏恒吁叹了一口气,说:“就怕被有心人惦记着,要我和禁军一同受罚……”

柳云晞白净的脸蓦地黯淡下去,握着杯子的手悬停了片刻,而后又道:“王爷不是不知道,这是在试探我?”

魏恒游刃有余地道:“我在北疆驻守多年,这朝堂上的事是不懂,你是金科状元郎,既然想要入朝为官,这内里的一二你定是思虑清楚,参透明白了,我说得对吗,柳大人?”

柳云晞不动声色地饮下那杯热茶,颇为无辜的看了魏恒一眼,轻声说:“王爷也亏得是生了一副好皮囊,做了这样惹人生气的事,看着这张脸,也叫人气不起来了,这好看的人还是不能多看,更不能相信。”

“别啊……”魏恒握着他的手腕,“我不说话,你看就是了,你那眼神里有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不要了,这皮囊是好看,但这心也是坏的很。”柳云晞打算起身,还没走两步呢,就被魏恒一下拽了回来,身子一晃,倒在了榻上,魏恒顺势栖身下来,不知什么时候从他怀里顺了折扇,展开扇子,轻轻盖在了他脸颊上。

“你这双眼也是会卖乖,那眸子含水一样,微微一润,看过来时就带了无辜,又乖,又叫人心疼,真是要了命了。”

“一颗真心被人利用了又践踏,我还没找王爷讨理呢。”

魏恒缓缓靠近,微凉的唇覆了上来,蜻蜓点水一般,缓缓一触,又迅速分开,像是刻意一样。

“讨什么理,我的理不都在你这了?以后你说什么我信便是了。”

魏恒指腹点着他的唇,“我不信他人,只信你。”

扇面下一双明眸开始变得深邃了起来,没人知道,那双柔情眼里,既含了情,又隐了心计。

魏恒没有看到,只是瞧着他唇角的笑意,也慢慢勾了唇角。

…………

回营帐的路不过几米,但柳云晞却觉得走了很久。

火把明晃晃的显在眼前,可他心底却思绪万千。

魏恒说的话虽然不都对,但有一样是真的,秋猎一定会出事,只是这事是落在禁军头上,还是反在他身上就不得而知了。

皇上明着打压三皇子的意味太过很明显了,如果秋猎再在禁军上出事,那魏恒在这皇城的地位便会一降再降,倒头来可能连一个东宫的小厮都不如。

没与魏恒详谈之前,柳云晞心底还只是求着自保,可营帐中这一番谈论过后,让他又不得不牵扯了进来。

可这事也确实难办。

云倬在帐外等着他,见人过来忙上前迎他:“公子,听说酒宴早就散了,你去哪儿了?”

云倬习惯了男子装束,这会儿也跟着换了身轻便行事的装扮,柳云晞抬眸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跟狼打斗去了。”

“啊?”云倬有些担心,“公子你没事吧,那狼可伤着你了?”

“没事,不过是被狼捉去咬了一口。”柳云晞手指在唇角点了一下,动作迅速到云倬都未曾发觉。

云倬瞧着他那眼神和语气无比认真,不像开玩笑,但她没细问,也知道有些事不该问。

柳云晞掀帘进了营帐,身上的寒气也在这暖帐中渐渐消散了。

云倬去倒了杯热茶,还没递上前,就被柳云晞打断了,“倒些酒过来吧。”

“公子要喝酒?”

“天寒,想喝些酒暖暖身子。”

云倬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自她跟随在侧之后,就没见他自己喝过酒,今日在这营帐中突然要喝酒,她有些担心:“公子,是发生什么事了?”

柳云晞一愣,皱眉道:“楚王和六皇子在京中有哪些人脉,你可知晓?”

云倬说:“六皇子还清楚一些,他的人脉都是吃喝玩乐拼出来的,真正用得上的只有刑部萧诚萧大人,其他的世家公子都是趋炎附势的人,没有他的皇子身份加持,就什么都不是了。”

柳云晞点点头,听着她又说:“三皇子的人就不太清楚了,只知道他常年在北疆,朝廷内也的确没有什么人向着他,公子有所不知,听闻三皇子因为母亲过世与皇上存了嫌隙,所以堂上大臣们都不太与他亲近。”

“那贵妃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这……”云倬犹犹豫豫地,最后也没开口。

但柳云晞从她的表情上看出了些情绪,他说:“太师府被烧那天?”

太师府被烧那天,不只有京城的火,还有枫林的大火,甚至是皇上寝殿里也同样生了火,一把火烧毁了太师府,烧尽了长安城。

但没有人知道寝殿里的火为何而起,又为何而灭。

几个宫娥传言,最尊贵的人烧毁了皇宫中最珍贵的花,那是他最爱的人喜欢的。

众人皆以为三皇子不讨皇上喜欢,年幼就被送到了北疆,回归皇城一样不得皇上器重。

但柳云晞从开始就不这么认为。

武帝魏乾,当年也是带军打仗赢来的天下,若说他不重视兵将是不可能的,可他偏偏又将最不受宠的儿子放在了北疆,这是不宠?

在柳云晞看来,恰恰因为太过疼爱,才给了他这样一个机会。

归朝后的种种,不是为了打压,不过都是做给人看的罢了,外边历练了魏恒行军打仗的本事,回来又磨他的野性,这是不宠?非也。

柳云晞细想,能坐上正统之位的,或许并非东宫太子,而是这谁都不待见的三皇子。

云倬见他默然,也不敢再吱声。太师府被烧定是勾起他不好的回忆,云倬有些懊悔,暗暗道:早知道就不应该说的。

柳云晞目光下移,视线落在怀里的折扇上,慌神了片刻,才说:“你既来了这皇城,可有打点好的人?”

云倬说:“贤王与武王不在京城久居,人脉比不得太师,公子可是有什么打算?”

“我是……”

帐外窸窸窣窣地声音打断了他的话,云倬一愣,顿时反应过来,“谁?”

门外的人未动,但手里的玉佩却先人一步率先映入了柳云晞眼帘,那小厮匆忙跪首:“柳大人息怒,奉主子之命,来给大人传信。”

“信呢?”云倬道。

小厮递上玉佩,说:“主子说见了玉佩大人一定知晓。”

那玉佩下挂着一个挂了一个“楚”字。

柳云晞心底一惊,那日传信的公公已经将玉佩给了他,为何还会有同样的一块,难道这玉佩原本就是两块?可这楚字是他的姓,还是楚王的名号?

那小厮见他面上已有了神色,引着人说:“大人跟我来,我家主子自会给你解答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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