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平日里威风凛凛的楚王也会贪生怕死啊。”柳云晞定了片刻,忽然转过身来,看着魏恒,“果真怕了?”
“我怕的是死吗?”魏恒贴得很近,说话时呼出来的气喷洒在柳云晞颈肩,他感觉颈部无端升起一股燥热,柳云晞微微颔首,恰好看到了腰间挂着的红玉。
魏恒也注意到了柳云晞的眼神,他注视了片刻,才说:“是个稀罕物吧,一直带着?”
柳云晞眼睛都不眨一下,说:“王爷赠得怎么着也是个值钱的物,随意弃之太可惜了。”
魏恒端详了他片刻,没搭话。
他心里想着其他的事情,也没心思再去挑逗柳云晞。
柳云晞与他挨得近,闻着他身上的沉香,有一瞬间的恍惚,他感觉魏恒应该有很多话要说,可两人站在院子里许久,谁也没说话。
魏恒眼神没离开过人,一直看着他,眼底寒光散尽,从哀愁到怜惜,从无奈到火热,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刻进骨血里。
魏恒没说话,眼神里浸着无端而起的火热,谷欠望散着,看的柳云晞鼻尖也红,耳垂也红。
离开不过几日的功夫,可沉埋心底的思念就像蓄满了的池水,只肖一眼,便在这一刻冲破了屏障,奔涌而出。
房门关了。
搁在房檐下的四季海棠,败了几片花瓣,悄无声息的落在了门槛上,也有几片不听话的,偷偷溜了进去,围观了一场灿烂又热烈的欢愉。
柳云晞褪去了外衫,光滑细腻的皮肤隐隐显露了出来,即便隔着薄薄的里衣,也把情/色二字展现得淋漓尽致。
诱惑,勾引,谷欠望,他都没有,他什么都没有,面上还是清秀又冷淡的神色,柳云晞就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什么也没做,却又像是什么都做了一般,全都乱了。
纤瘦的后背紧贴着有力的胸膛,呼吸急促,谁都没有刻意迎合彼此的呼吸,但急色仍旧在粗/喘里慢慢规律起来,也有了回应。
这场热烈里,他们谁都没有出声,没有之前互不相让的言语,没有不情不愿的推拒,好像也没有了炽烈的爱意。
魏恒异常的粗/暴,他发了疯一样。
柳云晞后背都是汗水,被褥被揪得起了褶子,身体也不自觉得跟着抽搐了几下,他吃痛,很痛,可从头到尾没喊一声。
被谷欠望烧疯了的人,没人能叫醒他。
魏恒像头失了心智的猛兽,他撕咬着他的猎物,然后血淋淋的入口。
没有人比柳云晞了解魏恒,他知道他的苦,知道他的怨与恨,所以他慢慢闭上了眼,向魏恒妥协了。
一回来就被折断翅膀的雄鹰,他本是偷偷的舔舐着自己的伤口,是柳云晞自己闯进了他的牢笼,帮他治愈了伤口,然后又看着他旧伤复发,断了的翅膀怎么可能轻易恢复,再好的疗伤药也只是治疗了个外伤,无法根治内里。
发泄吧,魏恒太乖了,他应该把所有的怨都发泄出来,慢慢疗伤,然后再自己长出新的血肉,铸造新的翅膀。
身下的床单湿透了,床上却没有停止撕/扯。
命啊,烂在皇城里,又重生在这情谷欠里。
他们从云端跌落,又在温水里复生,他们忘记了这皇城里的歌舞升华,也忘记了这里的世仇家恨。
火热与谷欠望交织,他们在这一刻不遗余力的发泄着情绪,不甘,嘲笑,算计,在这一刻通通化成啃噬的疯狂,他们享受着彼此带来的热度。
没有其他,只余彼此。
窗外的雨连同眼底的泪一同流下,柳云晞没有认输,可最先哭的却成了方才还凶猛的兽。
“是不是想要逃离了。”魏恒哑着声音,语气里还带着细微的哭腔,“毕竟我对你来说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
柳云晞没有出声,他从束缚中抽出了手腕。
魏恒没有留他,无奈地放开了,任他挣脱,“这次真的逃离吧,我不去捉你,不会再硬把你拽回来,真的放你走了。”
柳云晞依旧无言,也没了气力同他争辩什么,然后慢慢闭了眼,好像是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他听着魏恒还在说话,声音很低很低,“我是乱臣贼子,可你不一样,你是救驾功臣,跟我厮混在一起,你岂不是也成了乱臣贼子?”
柳云晞没有说话,但心里是想着质问一番:本是救驾有功,却被打成了乱臣贼子,心里存了一口气吧,魏明渊你果真要向着那群人妥协了吗?
不该的,这不该是你的决定,野兽放弃挣扎时,也是因为看到了可口的猎物,但你,魏明渊不是前者,你是后者,也该是后者。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从魏恒泄气一样抱着他的那一刻起,柳云晞脑子里就已经在重复这句话。
如果之前半推半就的算计只是为了不惹火上身,只是为了保住王府,那现在,这般情形下,魏恒心底里就该是另一种打算。
未曾褪去的热度再次袭来,柳云晞累了,他今夜不想再思考,最后伴着熟悉的味道和呼吸渐渐沉入了梦乡。
魏恒紧紧抱着他,手也抓着不放,两人依偎在这清冷的雨夜里,散尽了这一场不曾言明的愁苦。
…………
深夜,宣德大殿的檀香燃尽了。
风雨拍打着窗柩,“哐……哐”的声音此起彼伏,像是在呼唤着睡梦中的人。
赵权扫了扫香炉里的香灰,悠悠的提了灯出来。
沈清远因为顶撞圣上,今夜被罚跪了,此刻人正跪在殿外,风吹着小雨,淋湿了他的衣裳。
赵权上去拉他,老头执拗得很,就是不起。
“大人,何必与陛下置气,都在气头上,大人这次的话确实重了些。”
“我不是那帮人,言不了谄媚的话,皇上听着就不舒服了。”沈清远抬了头说,“可这治国天下,怎能只听赞扬与谗言,世家权贵多点阿谀奉承,皇上就辩不了是非,那这皇帝做的还有什么用?”
“我的沈大人啊。”赵权赶忙去捂住沈清远的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可是说不得,皇上可还在内殿歇着呢,这话要是让他听了去,那就是掉脑袋的大罪。”
“死与不死如今对我来说已无意义,我都这般年纪了,碌碌一生,能为皇上分担的也足够了,倘若在皇上身边的这些年他还不能看清,仍旧是非不分,也不听劝言,那我这活着这些年与死又有何两样。”
沈清远一字一顿道:“上愧对我渝北皇朝,下愧对黎民百姓,我有何颜面苟活?”
“沈大人激进了。”赵权看着他,又慢慢将人扶起,“大人就不曾想过吗,那在悬崖峭壁上开出的花儿跟温室里滋养长大的有何区别?细想来,那峭壁上生长的可比在城里生长的野蛮,也有价值的多。”
“不是奴才提醒,”赵权瞧着人顿了顿,继续道,“大人也别怪奴才多嘴,那绝境逢生长出来的物儿,比那细心照看滋养出来的东西,可珍贵呢。”
“公公的意思是?”
“绝境逢生,祸福相依。”赵权撮着手里的灯,说:“大人急切,却忘了这事件背后的深意。是好是坏全凭自己抉择,大人也知道他们急,急于求成,急功近利,那必然就破绽百出,大人何不利用了这场变故,再来个扭转乾坤呢。”
沈清远本来落寞的脸色,忽然因为这场无意的谈话明朗了起来,陷入绝境,做出选择,是好是坏,没人可以预测,但如果不尝试,那便只有死。
赵权的一席话给了沈清远一个思考的契机,也让他有了更坚定的想法。
沈清远抬头看着他,忽然笑起来,说:“公公今日一席话真是叫我受益匪浅,人老了,这思想也老了,竟也看不到光了。”
“沈大人不是看不到光,只是有些星光太闪,遮住了紫薇星光的晦暗,揭开迷雾,星光大闪,乾坤再定。”
沈清远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人,赵权恭恭敬敬的搀着他,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看到了曾经的老友,但很快,现实又把他拉了回来。
赵权似乎也是察觉到了什么,怔怔地说:“沈大人不必太过思虑,奴才是个下人,才疏学浅,自然想不到这些也说不出这番话,能与大人这般恳谈,那都是主子授意,大人放宽心就好。”
沈清远感觉不像,他再次看向赵权。许久之后,才说:“你方才很像我已故的老友,但又不是很像,如果是他在,我们两个估计会一边争吵一边骂醒对方,而不是如你一样,这般小心翼翼的提醒。”
“是奴才高攀了,一个小小的公公,怎能同大人的知己相提并论,真是折煞奴才了。”
“无妨,若是他在世能听到你这番言论,该把你收做弟子了。”沈清远平静的说,“公公明辨是非,能在皇上身边伺候着也是我渝北之幸,公公日后还要多在皇上耳边提点才是。”
“奴才不敢,主子有自己的考量,我也就是个传话的,大人几次夸赞,真是让奴才无地自容。”
“哈哈哈,公公谦虚了。”
沈清远看着他,无声而笑,赵权这话亦真亦假,沈清远自己也分辨不了一二,只是这人说的那番话却不假,王谢两人这次有备而来,誓要治定北侯和楚王的罪,看这情形要救他们很难,只能另辟蹊径。
可有一样赵权说的也对,福祸相依,这次来的是福是祸,还是要思量一番的。
沈清远最后被送出了皇宫,身边的侍从接着他的时候人还是一瘸一拐的,本来漆黑的深夜,沈清远却觉得从皇宫到沈府一路通明,炽烈又明亮的光慢慢在心底燃起,他仿佛又看到了希望。
这命啊,就是这般,等你感觉澄明时却又给你一种晦涩不明的感觉,等你感觉黑暗来临时,却又在一旁开了窗,那隐隐透过来的光,又把你拉了回来。
……
三日后,武帝下了圣旨,太子,六皇子等人救驾有功赏了封号,还赐了宅子,柳云晞更进一级,从殿前大学士,升为资政殿大学士,王谢等人也恢复了官职,再入朝堂,而楚王却成了这场利益之争里的牺牲品,因顶撞圣上被罚去了净义寺。
魏恒走的那天,天朗气清,皇城里一切安好,依旧歌舞升平,仿佛胡人不曾来过。
柳云晞站在城墙上望着人,却没有同他道别。
魏延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侧,瞧着他,说:“舍不得了?”
“觉得他可怜而已。”柳云晞也是毫不避讳,他冷漠的笑着,“这么个不受宠的皇子,是怎样苟活到今天的,有些可怜他了。”
“我还以为你跟他待出感情了呢,”魏延说,“放你在他身边,我还真是怕了,差点就以为你是他的人了。”
“情意绵绵嘛,真真假假,谁能看出来啊。不过都是彼此的玩物,哪有什么情意可讲,殿下也是看得起我了。”
“云晞啊,我自然知道你,身上背着家仇,怎是几夜缠绵就拿下的,我是怕我那好兄弟,他若是动了情,那可真是要命了,哪会轻易放了你啊。”
“玩够了自然就放了,图个新鲜罢了。”
“我看也是,我这三弟本来也不是什么痴情种,倒真叫你说准了。”
柳云晞沉吟不言。
魏延说:“走吧,这人走了就没什么好留恋的,当他死了就好,今夜来我府中吃酒,有要事与你相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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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第 8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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