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大多数保持神秘的组织成员不同,夜莺的存在并非无迹可寻。
天生傲慢到了极点、完全不把其他人放进眼中的少女从没用过任何假身份,也不躲避摄像头——就这样明晃晃地在警察官的眼睛下生活了十几年,却连一个能看出问题的都没有。
真是绝佳的讽刺啊。
意识到了这点的安室透在翻阅近几年的卷宗时,终于发现了那些曾被忽视的、潜藏在水面之下的东西。
许多罪犯会出于自恋的心理,给自己取代号。
这无疑是正常的。但每过几年,总会零星出现一些自称「门徒」的犯人。
无论是他们已经完全扭曲的精神状态,还是几乎狂热地为他们口中的「戒律」献上一切的心理,都导向了同一个结论——
夜莺或许在用宗教来控制这些人。
在下属心中,夜莺就是绝对的化身,行走在地上的魔性菩萨。
无论是度化一切、原谅一切而又仇视一切的慈悲,还是在圣人和恶魔两边都能做到极致的能力,都不是普通人能触碰到的东西。
——那是天才的领域。
在连讯问记录都重新看过之后,安室透甚至开始怀疑,她是否真的有意地在做这种事。
以夜莺的天资,她想做的话绝非就只是这种程度而已。
那会是更完美、更隐蔽地在世界的暗侧蔓延,最终连光明的一边都能掀翻的组织吧。
——如果能被警方、被公安所察觉到的话,那就只会是被血色月亮的光芒所吸引、自发围绕到夜莺身边的蠢货们形成的可怜集会而已。
安室透握稳方向盘,驶向了最有可能是夜莺据点的、名叫冰屋的山间别墅。
本身只是尘封多年的无主房屋,在某一天突然转移到了夜莺的名下——怎么想都不太正常。她甚至连一个普通的名字都没有给自己取。
——更重要的是,在调查夜莺的途中,安室透突然有一种直感。
当初一同在组织中卧底的诸伏景光突然人间蒸发,或许就是因为被派去夜莺身边了。
在相处的过程中——或许是取悦了年纪还小的天才少女——让她饶有兴趣地替他亲手谋划了一场死亡。
诸伏景光此时此刻应该还活着。
……又或许这一切不过是他因为工作压力太大而诞生出来的无聊幻想。
被组织所养大的夜莺是彻头彻尾的魔女,混迹于人群中的异常者。不主动掠夺生命大概就已经是她所能散发出的最大善意了。还能指望她什么呢?
怀揣着连自己都无法说服的渺茫希望的安室透隔着玻璃注视了一会眼前的别墅。
毫无疑问地精巧美丽,从各个角度流露着只属于上层社会的危险与颓靡。
——怎么看都不像是没问题的样子。
以名侦探弟子的身份悄悄来到这里的安室透下了车,打晕了一个恰巧外出的男仆,乔装改扮一番后无声无息地混了进去。
——然后就在储藏室中偶遇了变小的名侦探。
“嘘。”
躲在酒柜后面的柯南拿出了耳机。
“还有其他人在这里。”
空旷的别墅走廊中响起了轻巧的高跟鞋声。
敢在这种时段随意走动的惟有一人。
——这一切的主宰者,被称作夜莺的少女。
“很久没有来看你了吧?”
穿着黑色裙子的少女把自己摔进沙发,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男人。她撑着脸颊,唇边含着漫不经心的笑意。
“……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就找我的话,可是会让我生气的哦?”
像是撒娇一样的话语,映照出虹彩光芒的绿眼睛。
真是可爱啊。任谁都会这么想吧。
——而坐在她身边的这个男人,却只是陷入了一段漫长的沉默中。
他抬起头,在昏黄的灯光下露出了一双柔和的蓝眼睛。
温热而略显粗糙的指腹轻轻压在少女的脸颊上。像是触碰易怒的猫咪那样,力度掌握得恰到好处。
夜莺毫无疑问是残酷的天才,擅长掠夺性命的魔罗。
——但与此同时,她也是个年仅十几岁的少女。
无法把她纯粹当做敌人对待。也没办法采用应对其他女孩子的方式。
这份在阴影所笼罩的组织中格格不入、不合时宜的温柔,正是现在坐在她身边的这个男人所能犯下的、最大的败笔。
因为这样,夜莺才会从必死的结局中挽回他的生命,同时也令他失去了在冰屋之外自由行走的权利。
……尽管如此,他的心中、恐怕也是没有恨意的吧。
这个曾经担任卧底——大概现在也依然是——的男人坐在沙发边上,用一种复杂而温和的目光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
“夜莺。”
他说。
“——在那里现身的意义,是想要把他们也送往黄泉之路吗?”
川岛郁代:?
什么黄泉?什么之路?什么意义?
虽然好像在同一个片场里,但咱俩说的好像不是一件事.jpg
打工人川岛郁代看两眼自己写的金屋藏娇剧本,再看两眼面前若无其事说出了「送往黄泉之路」这种台词的黑发青年,怎么看都不太对吧!
……果然,夜莺养的小宠物也是不普通的小宠物吗。
看他一说话就奔着要命去,再加上夜莺这个地下世界女主人的设定,眼前这个叫诸伏景光的家伙大概是什么极道出身。
那么正常情况下剧本就应该是这样的:
因为在外面欠了太多死仇,走投无路之下只能依靠主人的主人,夜莺的垂怜来继续活下去。
——但夜莺的帮助是有代价的。
被注销了明面上的身份,变成了法律意义上的死人。栖身在冰屋当中,靠着少女的庇护生活。
川岛郁代把原来在剧本里写的「只有脸能看的宠物」狠狠划掉,改成了「极道主夫之大小姐想让我活着」,满意地点了点头。
至于之前在咖啡厅里现身的意义……动画制作组需要推出一个新黑方出来水剧集算吗?
「咳咳。」
半空中的漫画意志心虚地跳了出来。
「这种时候说谜语就好啦……反正夜莺是绝对的天才,有时候不说人话也是正常的!」
好吧。还等着领工资的川岛郁代在灵魂层面清了清嗓子。
“——因为命运就是这样优秀的织物啊。”
似笑非笑的少女撑着脸颊,自下而上地注视着他。尽管她毫无疑问地处于视角上的弱势——但那种自灵魂中溢出的蔑视仍然如此明显。
“即使这片大地的苦难仍未停止,你也要关心几条金鱼的死活吗?或者说……你要把什么定义为死亡呢?”
少女柔软的指尖从青年的衣袖上滑过。
“心跳停止?断绝呼吸?”
夜莺露出了饱含讽刺意味的笑容。
“变得贪婪起来吧,小兔子。——毕竟我们所要做的事情,是让死者复生啊!”
这样的话语在被诸伏景光所听见的同时,也原原本本地传到了刚刚调试好窃听器的安室透与江户川柯南的耳朵里。
……死者苏生。
这就是夜莺的愿望吗?
又或者说,这只是一个适合被宣之于口的“愿望”呢?
江户川柯南暗自攥紧了耳机。
如果是后者的话,就不能不考虑这是专门说给他们听的可能性。
夜莺不是能被小视的敌人。如果没有把自己全部的行动都已经被看穿的准备的话,就没有丝毫击败她的可能。
——这个绿眼睛的少女有着近乎恶魔般的才能。
不把这份才能击溃,就没办法击溃她本人。
这是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已经确认了的事情。
而站在他对面的安室透——则心神全部都放在了那窃听器对面明显属于青年男性的呼吸声。
在这座冰屋之中,有资格与夜莺对话的除了管家别无他人。
而面对管家——夜莺绝不会与他分享自己的计划。
那么。此时此刻正在夜莺对面的这个人。
——或许就是藏身与此的诸伏景光。
即使是侦探能力极强的安室透、警校第一的降谷零此时也不免抓紧了自己的衣袖。
只要这个人说出一个单词,安室透就有六分的信心分辨出他是否是早就应该殉职了的诸伏景光。
哪怕一句话、也好……!
窃听器那端传来了寂静的电流音。
偌大的房间内,只剩下了指针摆动的声响。
坐在她对面的男人——或者称呼他为诸伏景光更为合适——稍微沉默了一会,然后在他开始说话之前,就被夜莺突然按住了手背。
“嘘。”
有着一双碧绿眼睛的少女歪着头,指尖轻轻抵在唇珠上,压出小小的凹陷。
她像是情人间的呢喃那样温柔而轻巧地——说出了几乎是威胁的话语。
“说之前,请先好好考虑一下。”
空气一时间陷入了沉重的寂静当中。
没有人敢于说话——就连身在好几间房之外、心跳速度逐渐加快的柯南,都随着放轻了呼吸。
久违的紧张感沉甸甸地压迫在年轻的名侦探心头,现如今他所背负的可不只是自己的性命而已!
如果夜莺的话语是她已经察觉的信号的话……
窃听器那端传来了青年男性下定决心的抽气声。
无论他为什么宁可触怒夜莺都要开口,总之——这个窃听器那端的男人,有着即使搭上性命,也要说出来的话。
在嘶嘶的电流音中,夹杂着衣料摩擦的细小声音。
自从苏格兰威士忌失踪,降谷零从未距离诸伏景光死亡之谜如此之近。
像是压上了全部身家、等待彩票开奖的彩民一样,几乎要贴在窃听器上的安室透缓慢地握起了拳。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