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粤韵风华”

晚上，江雾在家做作业时打开文具袋，看到了那两枚小印花。

一张是Hello Kitty的图案，一张是玉桂狗的图案，她把它们拿出来，贴在那只有粉色图案和盖子的罐子上。

想起二宝糖还没有拆，便又从袋子里找出来，赌柠檬口味的有六个，橙子口味有三个。结果是数字对了，口味错了，只有三颗柠檬糖。

也没吃，她把九颗糖果全装进了罐子里。

磨蹭完毕，唐玉婷走过来看了一眼：“你怎么还没写作业？”

江雾旋紧罐子：“在做了在做了。”

“刷牙了别再吃糖。”

“没吃，我放进了罐子里。”

唐玉婷摇摇头，叮嘱她做完作业还要背单词。

整体上作业并不多，还很简单，不过江雾的英语基础没有其他同学那么强，偏偏她还不喜欢背单词，唐玉婷每天都得督促她才行。

第二天是星期六，他们不用上学，学校也没有活动，兄妹俩跟随妈妈去报补习班，江雾喜提英语、数学两门补习课程，还在另外一个培训机构报了绘画课。

在外面吃了个午餐后，江裴说约了几个同学打球，江雾则跟着妈妈去看望杜阿姨。

杜阿姨跟他们一样，也是从长梧市过来的，她的儿子在男校上初一。

前天杜阿姨动了个阑尾手术，在九龙某家医院住院。江雾过去时，阿姨的状态好了许多，笑眯眯地说着：“小江雾，又漂亮了，是不是长高了？”

江雾：“没有长高，还跟以前一样，一米六七。”

唐玉婷摇头道：“别看个子长得高，心智还跟三岁儿童一个样，天天都得盯着才行。”

杜阿姨说：“这一拨小孩都是这样的，营养好长得快，在地铁公交里比成年人都高，但实际上回家都要妈妈抱的。”

唐玉婷：“真的是这样，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懂事，我有操不完的心。”

“不要急，他们一进入青春期，就不理家长的。”杜阿姨问，“她哥哥让你操心吗？”

“那倒没有，她哥哥一直很懂事，是江雾，天天迷迷糊糊的，一不留神就出事。”

江雾嘀咕：“我没迷迷糊糊。”

杜阿姨继续笑吟吟：“我要是有个这么漂亮乖巧的女儿，多操点心也乐意。”

“……”

虽然江雾嘴上倔强，实际上是不是迷迷糊糊的，她自己心中有数。

但她也很苦恼，上课的时候听着听着就走神，脑子里光怪陆离的，她根本控制不了，这能怪她吗？

不像哥哥打小就是那种特聪明，特有目标感，特能集中注意力的人，做什么事情都事半功倍，而江雾，做什么事情都能做得一团糟。

后来有老师说她画的画还不错，适合走这条路子，还说有点文艺天赋的孩子，迷糊是一种特质。

她这才感觉自己没那么废柴。

*

新的一周，江雾像从前一样上学。

同桌黄可晴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的信息，跟她说：“你知道周默成的英文名叫什么吗？”

江雾正在吃早餐，摇摇脑袋。

黄可晴疑问：“上周放学时，你们不是一起走的？你没问他吗？”

江雾咬着丹麦条：“我们本来也没聊几句，到校门口就分开了，又不是同一条回家路线。”

黄可晴抿抿嘴角：“他的英文名还挺有意思的，叫Sylus，翻译成中文就是塞勒斯。”

“Sylus？我好像在美剧里听过这个名字。”江雾说道，“有什么特别含义吗？”

“谐音Silence，沉默。”黄可晴笑，“他的名字不是有个默字吗？”

江雾：“……这样，是挺有意思。”

“对比一下，我的英文名真是没什么内涵。”

偏偏欠揍的蔡梓豪听到她俩聊天，又开嘲讽：“我觉得雾里睇花都几好啊。”

江雾大好心情毁于一旦，回头用粤语骂他：“仆你嘅街，大头菜。”

蔡梓豪嬉皮笑脸道：“喂，喺度夸紧你喔，嬲咩啫？”（在夸你哦，气什么啊。）

江雾不大会用粤语骂人，只会几句简单的，只好切换普通话：“我看到你就烦，老是偷听人家聊天。”

黄可晴帮腔怼他：“躝啦你，瓜老菜。”（滚啦你，死人菜。）

蔡梓豪：“我丢。”

江雾也愣住。

“瓜老榇”是粤语中对死的戏称，三个字都和死有关，其中榇就是棺材的意思，现在黄可晴用谐音说“瓜老菜”，非常毒舌，打中他七寸，江雾忍不住哈哈地笑开了。

蔡梓豪这种人，越理他，他越来劲儿：“江雾同学，你嘅粤韵风华唔系好掂喔，多多学习啦。”

江雾有样学样地说：“瓜老菜。”

蔡梓豪：“丢。”

他们把粤语骂人的脏话雅称为“粤韵风华”，江雾学了这么久的粤语，听的最多的，也是各式各样的“粤韵风华”。

但是不久后，她发现自己不过知道一点点皮毛。

粤韵风华的博大精深，学不完，根本学不完。

*

那天是星期四，江雾照常跟着江裴的步伐去上学。

进学校时正好遇到周默成，他从另一个方向走过来，仍旧是那副清清淡淡的模样。江雾这几天都没见到他，不过他的一些事时不时会传入耳中。

比如他妈妈是在两年前因病去世的，他家的房子没有贷款，现在除了他住，还租了一间房给一个房客，他就用租金养活自己，所以没有申请综援金。

有人说等他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不用存钱买房供楼，生活压力反而是很小的，非常轻松。

江雾抬起眼，看着这个清冷色调的男生，不禁想，他们说他的成绩很好，能力也强，将来生活当然没问题吧，不过没有爸爸妈妈，终究也是挺孤独的，怪不得他气质这么冷清……

周默成先朝兄妹二人打招呼：“早。”

江雾愣了愣，回道：“默成哥，早。”

周默成淡抿嘴角，点了点头。

三人一起进学校，今天江雾要上体育课，大纸袋子里装了运动鞋和运动服，被哥哥提着，要分开时，江裴才递给她，并问：“还有钱吃饭吗？”

江雾回道：“我这几天有节约用钱，还剩一百多块。”

江裴略显无奈地说：“中午放学先别走，我带你去吃饭。”

言外之意，哥哥要请她吃饭，江雾立即喜上眉梢：“好啊好啊。”

周默成站在一旁，看着这对兄妹俩，他像上次一样，安静地微笑，没有插话。

江雾拎着袋子转身挥手：“哥哥再见，默成哥再见。”

两个惹眼的少年一起走向楼梯，江雾也心情雀跃地爬上三楼。

黄可晴和几个同学站在走廊，笑着问江雾：“这么高兴，跟校草说什么了？”

江雾：“我哥说请我吃午饭。”

黄可晴：“幸福了啊。”

有人问：“成哥也一起吗？”

江雾愣住：“啊，好像没有，就是我哥请我吃，他知道我快没钱了。”

中午一下课，江雾就在校门口等亲哥，最后等来了两个哥。上周六他们就一起打球了，关系似乎真的不错，这几天也时常一起吃午饭。

但是看着江裴伸手要拦计程车，江雾惊讶道：“哥，要去很远的地方吃饭吗？”

江裴漫不经心道：“不算远，但是你这小短腿就算坐公交再走过去也估计会迟到。”

江雾不服：“我哪里腿短了。”

一辆黄色的士停在面前，江裴催促：“赶紧上车，今天成哥带我们去个很不错的大排档。”

江雾只得坐进车里，江裴要付车钱，坐在副驾位置，周默成坐在江雾旁边，熟练地用粤语说：“司机唔该，陈记大排档，半山扶梯嗰度。”

司机点头：“知，我成日去食架嘛，正到爆。”（注：口架这个字不会显示，就用架了，凑合着看吧。）

周默成笑笑：“系够正。”

果然，只有本地人才知道哪里的东西最正宗。

江雾下车后，看着这家据说开了几十年的持牌大排档，一个铁皮档一口锅，连菜单都随意地贴在外面。菜色类目不多，都是65港币，包括饮料。食客却很多，且翻台率极高。

周默成找了张空的小桌子，示意他们坐：“尝尝这里的风味，也有很多电影来这儿取景的。”

“真的吗？”江雾问。

他点头：“王家卫的电影就有来取过景。”

可惜江雾没怎么看过港片电影，不像哥哥，会听粤语歌，也会看粤语电影，自然，他的粤语也说得比她好。

有个服务员过来点单，周默成点了葱油猪扒饭，江雾点了滑蛋叉烧饭，江裴点的是火腿煎蛋饭，饮料统一冰奶茶。

滑蛋叉烧饭端上来，金黄的滑蛋裹着叉烧粒铺在白米饭上，葱花点缀其间，满满一盘，一点儿也不含糊，看上去让人很有食欲。

江雾尝了一口，惊呼一声：“好吃。”

看起来很多油，实际上并不是，少油盐，不腻口。

“可是，如果不打车，坐公交过来也会迟到吧。”江雾吃到一半，疑惑地问。

周默成喝了口奶茶：“迟到而已，不用这么紧张。”

江雾无言以对，他是怎么淡定地说出这样的话的？以及，她以为他是那种特乖的好学生，没有想到，也有张狂的一面。

吃完饭，再打车回去，平安无事。

等到下午放学，江雾拎着一大袋体育服、运动鞋离开时，正好又遇到他们两个人一起走。

江雾把袋子交给哥哥拎着，走了几步，三个人都没有说话，气氛显得沉闷。江雾忽地想起一个问题，于是开口：“问一下，扯旗，系咩意思？”

静默一秒后，江裴倒吸了一口气，目光凌厉地瞪过来：“哪个混球跟你说的？”

见自家哥哥脸都黑了，怒气难以遮掩，江雾感觉背后发凉，支吾道：“没有人跟我说，我是上体育课的时候听到两个男生在说，就好奇。”

看情形应该是很脏的话了，江雾垂垂脑袋，没敢再多言。

须臾，耳畔却听见周默成冷静的声音：“是一种男性生理现象，多出现在早晨起床时间。”

江雾：“……”

江裴：“……”

江雾：“…………”

江雾：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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