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上妆

柳三眠现在连躯壳都莫名其妙地换了一个,身上的符箓与法力皆失,甚至本命法器都感应不到一点,相当于就是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如果来者不善,她几乎没有任何反制能力。

……喔不对,说不定师父昨晚留下的那道防御屏障还在。

她或许并不信任自己,但她愿意相信江云渡。

而且若是不开门的话,会不会激怒外头的人呢?

这是她完全不熟悉的地方,甚至有可能是那个厉鬼构筑出来的幻境,在别人的地盘,她明显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既然开也不是关也不是,那就放手一搏吧。

这么想着,柳三眠颇带着点视死如归的意味挪到了门边——

手起锁落“咔哒”一声打开了门。

但门外并不是她预想的鬼怪,反而是一个长相十分明艳的大美人。

遇寒露应该和这具身体的主人年龄相仿,秀丽的五官明媚而张扬,深棕色的长发带了些自然卷一直垂落至腰间,穿了件绣有玉莲盛放的青色旗袍,但气质却是内敛又纯净的,此时正端着一碗姜茶眉峰微蹙地侯于门外,在见到柳三眠开门的那一下明显松了口气。

“我还担心你不愿意见我呢,你啊,从小就性子倔,遇到事都喜欢躲起来自己一个人扛。”

“不对,你怎么穿得这么少?等会赶紧把外衫披上,不然小心感冒。”

遇寒露快步走进门在桌上放下姜茶,甚至还回头又把门关上了,生怕有多余的一点风吹进来,随即熟门熟路地走到床前拾起一件外衫递给柳三眠唤她穿上。

……柳三眠站在原地寻思该从哪儿开始套话。

兄妹?姐弟?爱人?

不对,应该不是最后一个。

“那个,寒露?你可以喊一遍我的名字吗?”

她想确定这具身体的主人究竟是不是遇夏至,虽然感觉已经**不离十了。

然而比名字先来的是一只欲要贴上她额头的手,柳三眠一抬眼的本能反应是向后躲,但却被一股无名的力量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这手比她师父遗忘在冰箱里冻了三年的鸭腿肉都冰。

总之绝对不是活人能有的体温。

“没发烧啊……真奇怪,你要我喊你的名字做什么?”

“夏至,你不叫我姐姐了吗?”

“可能是我刚才气糊涂了吧。”

尽管柳三眠现在没法乱动,但嗓子还是能出声的,遂上下嘴皮子一碰就开始胡言乱语。

“姐姐,今儿个是哪年的几月几来着?你瞧我淋雨都淋糊涂了。”

“民国三年的三月廿三,你回来的路上生闷气撞到脑子了不成?快些把姜汤喝了。”

嚯,比她出生的那年都早。

遇寒露叹着气收回了手,柳三眠也终于能动了,立马装得一脸纯良地接过衣服抱在怀里,又偷偷后退了一步同人拉开距离。

须臾眼见着遇寒露将那碗姜汤直接端到了自己面前,瞧这动作疑似准备硬塞,柳三眠心道大事不妙,遂眼珠子一转就开始飞速思考该如何拒绝。

“姐姐,要不然你就把它放这,等我洗完头再喝。”

但遇寒露的神色明显就不是很赞同。

“这姜茶得趁热喝,嫌烫我就先帮你打开吹吹,你该不会是单纯不想喝我做的东西吧?”

“别别别,怎么会呢,冷了我自己再热嘛,你看我现在头上淋了雨黏糊糊的多难受啊,你先回去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话音一落,柳三眠看着遇寒露似是有点动摇的迹象,不悦的表情收敛了些,但眼底还是不太甘心的样子,便当即又加了把火添油加醋道:“……哎呀,再这样湿下去我感冒了怎么办?”

“好吧,那你自己注意些。”

遇寒露总算妥协了。

眼见着她把姜茶放到桌上,再一步三回头忧心忡忡地走了出去,回身顺手带上房门的那一刻柳三眠就竖起了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半晌才移步到门边将脑袋凑到门上,确认人已经走远之后感觉胸口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下去。

柳三眠终究还是没耐住好奇心,伸头试探性地凑到桌子边掀开了那碗姜茶上的茶盖,但还没来得及看清里头到底长什么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就跟炮弹似的瞬间炸开,唰地占领了整个房间。

又臭又腥又辣,总之不像没额外加过料的,趁人不备顷刻间飞入鼻腔直攻咽喉,好险没给柳三眠整吐了。

但凡喝这一口下去,她今天不是不治身亡就是当场昏厥。

幸亏给人支走了,不然要是这玩意打开了不喝或者多露出点嫌恶的表情——谁知道会发生些什么。

忍不住干呕了好几声之后柳三眠还是捏着鼻子瞥了眼杯子里头的生态环境,黄澄澄带点红的液体上头飘浮着几粒枸杞,看着倒是挺健康的,但谁能想到它对嗅觉的攻击性这么强?

这闻得她头都发晕,还是赶紧盖上吧。

结果茶盖甫一合上,那股恶心的气味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柳三眠寻思这玩意真的很像这个鬼地方的第一道坎,但凡刚才的对话出了点差错,怕不是要被强行灌这一碗下去。

但这第一关似乎有些太好过了……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偷偷给她憋个大的。

蹲在桌角略微缓解了一会儿肚里翻江倒海的胃酸,柳三眠强撑着站起身来,又返回柜子边取出了那本封面已经掉了一层漆的有关昆曲的书籍,反手摸出那页有些折角的纸低头细细地读——

竟是《牡丹亭》中挖坟开棺的那段戏。

洇开的字迹像是被不知名的水渍打湿过,以至于它们的形体都有些扭曲了,柳三眠艰难地辨认着其间的内容,同时看见“还魂”二字下似是有人落笔一圈再圈,力道大得恍若能刺破纸背,捏着纸张的手再微微施力,未干的墨渍就和着水染黑了指尖。

柳三眠越看这上面的内容眉头蹙得就越紧,虽说原著剧情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但在这种地方选段这种戏份,真的能是什么好事不成?

还魂?谁还魂?这还能只是戏里的人还魂吗?

思绪正发散得飘忽不定,耳边却倏然传来了一阵咿呀的唱词,模模糊糊地叫人听不真切,像是被风吹来的喃语,又像是来自遥远的边际,听得柳三眠无端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直觉不妙地四下张望想找个地方藏身,但最终发现此间屋内根本避无可避。

甚至只是这一晃眼的功夫,不规则的鼓点中便掺杂了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模糊的唱词在逐渐变得清晰,人声也愈来愈尖利,柳三眠瞬间蹙紧眉头向前方挂了锁的门看去——肯定有什么东西朝着这边过来了!

似哭似笑,似悲似喜,似嗔似怨,似少女的哭啼,又似少年的愤懑——

有什么液体湿湿黏黏地流了一手,柳三眠蓦地回神低头看去,漆黑的墨水几乎已经覆满了半只手掌,可怪异的是这墨水竟是温热的,在手上流动时有种微妙的违和感……

不,不能说是流动了,分明更像是在爬行!

柳三眠强压下心底的不安与悚然,手腕一抖便将指尖捏着的那张纸甩了出去。

可谁知这纸才堪堪落在地上,周遭的景致就剧烈地抖动了起来,摆放在屋内的家具都如同被大雨冲刷过的墨画那般不断地向外流溢着黑色的水,顷刻间就在柳三眠脚下汇聚成圈,她是想向后退的,但又被再次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上台、一定要上台……”

前不久刚锁好的门砰砰作响,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被狠狠撞开,阴凉的风吹得人一阵恶寒,门扉摇摇晃晃地向外大敞,但门外却空无一人,柳三眠心头猛地一跳,一只泛着青白色的手就从身畔凭空出现的黑色漩涡里探出并死死握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仿若能捏碎她的腕骨。

不过这下柳三眠总算发现自己又能动了,立刻开始挣扎的空隙里不忘抬眼朝这只手的主人看去,结果却撞进了一双熟悉的眼中——这分明就是先前在隧道里见到的那个怪物!

但这玩意的力气大得惊人,柳三眠只能被迫被扯入了漩涡,如坠冰窖的同时心下疯狂默念咒语试图唤来自己的本命法器,可惜不管怎么感应都宛若石沉大海,那种被翻卷的海水包裹着推向海底的窒息感又涌了上来,刺目的白光让她睁不开眼,一阵头重脚轻的眩晕铺天盖地的袭来,待到堪堪再能看清时,她已经坐在了一张堆满了胭脂水粉的梳妆台前。

依稀随风入耳的是只隔了一扇门的喧嚷谈笑声,但柳三眠完全回不过神来,方才头重脚轻的感觉压根没有一点减少,反而多了几分灼热之意,烫得脑子迷迷糊糊。

……发烧了?

“小夏哥哥你确定要上台吗?可是你的嗓子……”

“上台……?”

上什么台?她怎么不知道有资格上台了?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