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凌空今年八岁,正是成天招猫逗狗没个停的调皮年纪。近来他爹凤常鸣的脾气时好时坏,凤凌空只当天气燥热,他爹头疼的老毛病又犯了,便自觉地不去他爹那儿自讨没趣。
两月前,凤家一位供奉忽然来对凤凌空说要带他去新洲避暑游玩。凤凌空平时是很贪玩,又喜欢没见过的新奇事物。但去新洲的事情他想也不想就当场拒绝了——他听说他娘……不,是知薇已经出关了。
他想知薇既然出关那就一定会来看他。知薇之所以还没来,是因为她结丹失败了还在休养……他能理解的。换了是他,他要是筑基失败,肯定也要休养个十天八个月才能恢复过来。
凤凌空坚决要留在家中,那是因为要不在凤家等着知薇主动找上门来,他就没机会见到知薇了。
他始终年纪太小,修为又太低。别说凤家拘着他不会让他踏进媚宗一步,便是他绕过家中的眼线、摆脱了随从,一个人偷溜上了媚宗,媚宗的女修们也定然会把他个孩子送回家里来。
凤凌空没法主动去见知薇,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在凤家等着知薇来看他。避暑游玩这种事又不急,等来了知薇,他不也能带上知薇去新洲游玩么?
凤凌空想得不错,然而他没法告诉别人自己为何如此固执地想要留在家中。毕竟大人们都在向他隐瞒他娘亲的身份,他又不能自曝说自己已经知道了知薇就是自己娘亲,自己这是在等知薇来看自己。于是在大人们眼里,凤凌空就成了一反常态,显得很不对劲。
早熟的凤凌空早就想到自己这么“不对劲”肯定得引来长老们或是门客供奉对他说教,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来训斥他的竟然是他那天一热就绝不迈出主院半步的爹。
“凌儿!你怎能如此不懂事!”
在凤凌空自己的认知里,他是个懂事好儿子。因为他虽然精力旺盛得没处使,却很少去烦他爹。他得知他娘是“不体面”、“不能上台面”的媚宗女后也不再逼着周围的人跟他讲他娘的事。
骤然被凤常鸣这么劈头盖脸地指责他不懂事,凤小爷真是委屈了个半死。平日里气焰嚣张的小霸王萎顿成了一只蔫头耷脑的小鹌鹑。
后来的事儿不用说,凤凌空被家中供奉带着上了路。一行人为了财不露富,一路上避人耳目地往新洲而去。
离开了亲爹没几日,凤凌空的小心思又活跃了。他放不下知薇,便想着干脆来他个回马枪,横竖他爹人不在,那群老古板长老也都不在,他完全可以先斩后奏,先去天临山上接了知薇,再带着知薇重新上路,和知薇一起在新洲游玩时再用传讯符把事情告诉给他爹知道。
凤凌空一门心思只想去找知薇,也没发觉周围的人都若有似无地瞒着他什么。偏生凤家供奉看他看得死紧,凤凌空半点儿走脱的机会都没有。
到了新洲的地界上,凤凌空总算是死了去找知薇的心。百无聊赖的他对游玩提不起兴致,见了新奇玩意儿也只徒增不能和知薇一起分享新奇玩意儿的悲伤。
天底下到底没有不透风的墙,凤凌空听说了媚宗上了天道盟悬赏榜的消息。他这时才回过味儿来,想明白了周围的人怎么都神神秘秘奇奇怪怪的。
这次凤凌空再提出回晏州回都邑郡的凤家,凤家供奉不再反对。
供奉奉命把凤凌空带来新洲就是为了不让凤凌空节外生枝。现在木已成舟,大局已定。凤凌空回凤家也不会碍着什么。
凤凌空年纪小是真,但早慧早熟也是真。刚会牙牙学语就开始接受家主教育的他早就在路上想明白凤家必然在媚宗出事之前就已经知道媚宗会出事了。他被送离晏州便是最好的佐证。
去时是每走一步都要想办法拖延三分,回时是日行三千里不停歇。为了问凤常鸣一句“为什么”,凤凌空归心似箭日赶夜赶,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连脸上的婴儿肥都没了。
到家这日,凤凌空连风.尘仆仆的衣衫都没换下就直奔主院。供奉等下人不敢这般放肆,便个个都去沐浴更衣,准备等家主传话过来说愿意召见再去向家主禀报。
“父亲你在哪里!?”
院中异常压抑的宁静被脚步声与呼喊声打破,是边跑边找凤常鸣的凤凌空。凤小爷流着家主血,凤常鸣院中的禁制对他没有作用。他这一路跑得那是一个畅通无阻。
“父亲!你不要再躲了!再躲我可真要生气了!”
不见凤常鸣出来的凤小爷怒鸣着一脚踹开父亲卧房的雕花大门,他见屏风后面有人影绰绰,立即愤愤不平地绕过了屏风。
“父亲媚宗——”
凤凌空的话凝在了口中。确实,屏风后面的人影之一是凤常鸣没错,可凤常鸣此时正跪在地上,被人用法器顶着喉咙口,满脸求饶。
见了凤凌空,凤常鸣形色一喜,死灰般的脸上透出些光彩来。凤凌空却是讷讷的。
“你、你是……?你是娘……?”
对上谢薇朝着自己投来的眼神,忘了呼吸的凤凌空有些呆滞。
他长这么大,从未被人用这样冰冷、这样凛冽的眼神盯着看过。就是嫌他不成器的长老们,看他的眼底也总会留有一分温度。
但,面前这个女人不一样。
她冰冷得就像是连流淌在身体里的血液都尽数冻结。她的眼中没有分毫的感情波动,人在她眼中仿佛不是活物。
比起穿着打扮与衣饰发型的差异,这种如冰似雪的眼神才是让凤凌空在认出谢薇的同时也怀疑谢薇不是谢薇的最主要原因。
“我不是你娘。”
凤常鸣刚想说话,谢薇就一匕首刺入了他的喉头。
凤常鸣的喉咙里瞬间被血淹没,他呛咳两下,瞳孔疯狂收缩,不敢相信谢薇真的会对他动手,还是在他儿子的面前动手!
——『凌儿已经没了娘,难道你还想让他没了爹吗!?』
凤常鸣的神识如此朝着谢薇嘶喊,谢薇手里的匕首法器却是愈发往凤常鸣喉咙深处捅去。凤常鸣吐出一溜血沫,舌头被匕首搅成了碎块。
“小凌儿会没了娘,不都是因为你么?”
握着匕首缓缓搅动,谢薇神情淡淡,像是再说与自己毫无相干的事情。
“凤凌空,你要记得你娘叫姬合.欢,是我媚宗宗主。”
“你娘天资过人冰雪聪明,如果不是要为你爹守身,绝不可能囿于区区一个元婴巅峰。她为了生你,差点儿掉下一个大境界。刚生完你,还没能摸摸你抱抱你就被人抢走了你。为了治好你爹的头疼病她几度遭人羞辱,更被人取了内脏今后再不能有孕。然而你爹不顾与你娘的百年情分,与人合谋害死你娘要了我媚宗上下几千条人命,只为换取天道盟支持他完全掌控凤家。”
“你爹甚至打算利用我杀光凤家长老,并拿这把法器嫁祸白家,来个一石二鸟。”
谢薇的话震动得凤凌空的脑子里嗡嗡作响。眼见亲爹朝着自己投来求救的眼神,没法用脑子思考的凤凌空上前两步,大叫道:“你以为我会信你的话吗!?”
“我说不说是我的事,你信不信是你的事。你的事与我何干?”
谢薇的冷漠让凤凌空颤抖不止。他眼前浮现出她抱着他午睡,握着他的手教他习字,骂他一声“皮猴!”让浑身是泥的他快去洗洗的过往。
鼻子止不住地发酸,眼底也如被灼烧一般干涩疼痛,凤凌空哭了出来。
凤常鸣抽搐抖动,最终翻着白眼萎顿了下去。谢薇拔出匕首,甩出一溜血珠。她松开凤常鸣,朝着凤凌空走去。沾了血的靴子在地上留下一串脚印。
凤凌空下意识地往后退去,退着退着退到了门口,被门坎儿绊了趔趄,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谢薇停在凤凌空的面前。
“我会来看你、陪你、与你说话,待你如亲……全是因为你娘托我如此。”
她蹲下来,好整以暇地拉过凤凌空筛糠般抖的一只手,将带血的匕首塞进了凤凌空的手里。
“我不杀你,因为你是你娘的孩子。你想报仇也可以,不过你先想好你是要为你爹报仇,还是为你娘报仇。”
大睁着泪流不止的双眼,凤凌空抖着手捧着那把匕首法器,就这样目送了谢薇的离去。
……
外头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雾迷蒙中客栈伙计并着小二都“哎唷!”、“啊呀”地叫唤着去搬门板来准备把门关上。
与杜尔迦论禅的和尚突然起身。
瞧了一眼连招呼都不与自己打一声便冲入雨幕之中的和尚,杜尔迦闭眼失笑。
与她论禅是娴静宽和的无名无姓竟是如此性急之人么?这可真是……
令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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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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