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叶子，小叶子……”

竹青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小名，飘在半空的意识慢慢回笼。

浑身使不上劲儿，手臂酸麻、腰肢酸胀、小腿酥麻……竹青心想，四肢都有感觉，躯干没有剧痛，看来伤得不严重。

竹青睁开眼睛，入目是高高垒砌的书堆，语文、数学、英语、物理……书籍很旧，是那种经常被翻阅，白纸都变成黄色那种旧，还摞了许多试卷。视线再往上抬，书堆后是更多的书堆，一排排课桌上都堆着这样的书堆、试卷堆，穿着蓝白校服的几颗后脑勺点缀在书堆里，最前方是黑板，上面潦草得写着板书。

“小叶子啊，困了就回去休息，高考不仅考知识，更考心态。复习到现在，以你的水平上重本肯定没问题，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要学会放松。”

竹青把头侧向声音的方向，是刘老师年轻时候的样子。岷山一中百年校庆的时候，竹青作为优秀校友代表回来参加活动，刘老师已经退休了，头发花白却时髦得烫着小卷，像个女外交家，而不是现在这样短发。此时的刘老师身为高三班主任，是没有时间打理头发的。

“刘妈……”竹青小声喃呢，刘老师情切又慈祥，学生们一直亲昵地叫她刘妈。

刘老师看她醒过神来，故意笑她：“听你这语气，和叫管家、下人一样。唉，我也是吃了姓刘的亏，但凡姓个慕容、诸葛，听着也不像老妈子。”

竹青怔怔看着她，说不出俏皮话。

刘老师伸手摸摸她的额头，“没病啊，真睡懵了？都不和我抬杠。行了，行了，回家睡去吧，今天晚自习不用上了。回去注意休息，劳逸结合、张弛有度，懂不懂？算了，我改天菜市场碰上你爸，好好和他说，高三正是最关键的时候，多关心你是正道，他赚再多钱有啥用。”

竹青游魂一样站起来，出教室的时候一脚踢在拐角墙上，“嘶嘶嘶”地咧着嘴、瘸着腿，一蹦一蹦往外挪。疼啊！不是做梦！

我这是重生了？

竹青摸衣兜、摸裤兜，摸了一遍才想起来这时候她没有手机。零几年的时候，小镇上流行的是小灵通，手机很少有人使用。看不成时间，竹青又小跑着回家，家里有日历。

2009年5月31日。

怎么重生在这个时候啊？

竹青遗憾，此时妈妈已经去世了，重生也没有机会弥补子欲养而亲不在的遗憾。爸爸的手机贴膜店也走上正轨，已经有了自己的店面，等到十年后，他会开自己的手机配饰连锁店，并不需要自己帮助。

那重生回来干什么呢？上辈子自己已经是人生赢家了。

对了，自己是怎么重生回来的？是被歹徒刺死的？那自己算是为了救汤嘉岷而死吗？难道老天爷让自己重生一回，是为了弥补上辈子求而不得的遗憾吗？

竹青立刻跑到窗边，往楼下看去。竹青家在水厂家属小区，这片是镇上大多数政府机关国企的家属院。越过一道矮墙，就是一中的家属院，汤嘉岷陪外公住在那里。

竹青透过钢筋窗栏，努力寻找了一阵，没有发现汤爷爷的身影，更没有找到汤嘉岷，突然反映过来，五月天气这么热，汤爷爷怎么会在院子里，汤嘉岷更该在学校。

学校？

卧槽卧槽卧槽！救命救命救命！

我重生到什么时候来了？5月31号，天啊，地啊，我滴个亲娘啊！6月7号就高考了！救命啊，救命啊！重生到高考前！我怎么不重生到考场上！

重生到考场上我就认命了，裸考就裸考吧，早死早操生，可只剩一个星期了，你让我怎么办？躺又躺不平，发奋又没把握，这心要焦死啊！

竹青一阵风刮进房间，书桌上、地上摆满了书和卷子，墙上还有个小黑板，画得花里胡哨，用几种颜色的彩笔写着“高考倒计时7天”。

死了死了死了，让我死了吧！

竹青抱着脑袋学名画“呐喊”，一头栽到床上，这他/妈还不如让我被刀创死呢！

竹青在床上翻滚，脑海里全是D音各种段子：东亚小孩的宿命，他们不怕死，但他们怕考试。

竹林今天关店格外早，回家看见门口鞋柜上摆着闺女的鞋，房间里却没动静，轻手轻脚走到闺女房门前，动静极小地敲门，没有反应，竹林悄悄转动门锁，推开一条缝。

只见女儿趴在床上，头发散开盖在脸上，身体没有起伏，好像是好像……

竹林脑海里被各种高考压力过大自杀的社会新闻占满，急忙挤进房间，小心翼翼理开该在竹青脸上的发丝，“幺儿啊，这是啷个啦？”

竹青眼神空洞：“爸，我要是高考没考好，怎么办？”

竹林大松一口气，笑道：“没考好就没考好，多大个事儿！你爸现在有钱了，铺面都两个，等我再干几年，给你买两套房子，一套住，一套租，你就是不考大学、不工作，爸都养得起你！”

怎么突然快进到不工作上头来了，竹青连忙道：“我是说我可能成绩不像你想的那样好，如果高考没考好，别人会笑话的。”

“没事儿，没事儿，你要是想继续读，今年不行咱明年复读一年。你要是有那啥考试综合症，就是紧张，咱也不怕，我听说现在很多人留学的只要钱够，大学随便进，爸供你出国，外头只有对你竖大拇指的。”竹林心想，刘老师说得真对，孩子到了关键时候，家长就要帮她把心态养好。

竹青嘴唇翕张，半响叹了一声：“唉，算了，我尽量吧。”

“哎哎，幺儿，不怕哈，我们考得好就好，考不好就算了，算了就算了嘛！我菜市场点了只烤鸭，拌的糖醋麻辣味，起来吃。”

竹青离家许久，也想念小镇上不正宗的烤鸭，这是一种烤到半熟，斩成小块，过油锅炸一遍，再拌调料的吃法。

畅快吃了晚饭，竹青被爸爸赶去休息。高三学生是大熊猫，金贵着呢。

竹青推开窗户，看着外头的天空。零九年的天空轻透干净，蓝天是清凌凌的蓝，白云是软乎乎的白，非常标准的蓝天白云风景照。原来这时候的天空这样美吗？

轰——轰——轰——

大排量摩托车的轰鸣声由远及近，竹青跳下椅子，凑到窗边。唯一会把大排量摩托车开到家属院的，只有一个人！

蓝天、白云、樟树、微风。

一辆黑色的摩托车由远及近，在家属院的树荫下发出刺耳的刹车声。

头盔、少年、黑色机车服。

标准的机车少年，是从电影里走出来的少年，走进别人梦里的少年。

竹青看着楼下声音，不确定这是不是汤嘉岷，记忆中的确只有他会骑这样的摩托车，可他少年时代明明不爱戴头盔啊。

少年摘下头盔，被汗水打湿的头发末梢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一层金色光晕。也许是竹青的目光太明显，少年突然回头。

嚯——好凌厉的目光。竹青看着汤嘉岷的锐利眼神在看清她之后，一下子变得柔和起来。

这时候他们的关系已经这样好了吗？竹青也不确定。汤嘉岷这样与小镇气质格格不入的少年，是每个女孩儿目光追逐的对象，但高悬夜空的月亮是不关心月光洒落在谁身上的。

也许汤嘉岷认出自己是他的同学吧？竹青只能这样想。

竹青矜持得挥挥手，示意自己并没有事，然后从窗边退开。

不能太着急，这时候他们还不熟，要徐徐图之，不要吓到汤嘉岷。竹青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小叶子，傻乎乎笑啥呢？”竹林洗好碗筷出来，看女儿呆愣愣站在屋中间。

“我笑了吗？”竹青转头去看玻璃窗上的倒影，不清晰的倒影上，她的嘴角大大咧着，笑意像山泉一样从眼睛里流淌出来，哪儿有半点矜持。

原来，自己看他的眼神是这样的吗？那为什么上辈子那么久汤嘉岷都没发现自己喜欢他。是直男真的迟钝，还是默认拒绝，又或者是怕明确拒绝之后，俩人连朋友都没得做。

竹青看着玻璃上自己表情冷俊起来，变成被称赞的“镇定从容”。

不要多想，不要太敏感，竹青拍拍自己的脸颊。重来一次，自己有机会的。

少女应该是明媚的、无忧无虑的，像周琉月那样，像汤嘉岷求而不得的白月光周琉月那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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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重生到高考前一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