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我的故乡舟……”
“等等,你这个数字怪人现在怎么这么一本正经,真有点像我们的导师了。之前不是还一口一个‘小鬼’地叫着吗,在天空里乱飘,疯子一样。”
大戎又插了一句嘴。
因为打断得太频繁,有人给她抛去了眼神刀,当然,其间还夹杂着比较善意的那种提醒。
大戎在嘴前虚空地拉上了拉链:
“OK,抱歉,打断你了。但是你们也太安静了。”
“我们六个人!坐在这里,竟然能这么鸦雀无声的,一点都不热闹,场面好尴尬。”
“继续吧,请,沈博,说说你们部族呗。”
突然进行的流程使我措手不及,这段空隙倒是让我好好地组织了一下语言:
“我们部族叫舟,缩写是字母‘Z’,因此我胸前佩戴的是这一枚样式的徽章。”
“Z。”白毛跟着念了一遍,“真的很适合你。Zero,就和你一样,一切都还没开始熟悉。”
阿比:“只是‘舟’的拼音首字母吧。还有,沈博应该不喜欢这个称谓,我看我们还是不要再这样叫她了。”
奇怪的是,当白毛再次触及雷区,预料中的应激来得并不猛烈,反倒是阿比为我说话时,一股莫名的怒火从我心中蹿升上来,愤怒的当然是我自己。
“好,没关系,我承认我在某些方面确实就是Zero。如果大家记不住我的名字,那就叫我‘Z’吧。”
我倔强地盯着白毛:“你说得不错,一个代号罢了。感谢你,我现在开始有点喜欢这个称号了。”
“无论是舟,Zero,还是我,既然大家都有了新的、更方便叫的名字,那我起一个也同样合理。”
“我是还不熟悉怎么当一个军人,但是接下来,我不一定比你做得差。”
她也死死地回盯着我。
室内灯光下,不同于白天日光的照射,她惨白色的头发与瞳孔透露出一种古怪的冷色光调,那泛红的皮肤也黯淡下来了,使她看起来像具堆在仓库里生霉的木偶。
但在她与我对视的时候,透过那双犀利的眼睛,我感到她的生命燃烧得如此鲜活、旺盛:
“很好,Z,你总算让我看得起你。”
我深吸一口气,继续:
“之所以叫舟,是因为我们整个部族并不生存在某个固定的星球上。
O星系里,有一艘非常巨大的宇宙船舰,承载着我的故土。那艘船上配齐着人类生活发展所需的各种物资和设备,我们由此构建了整个部落。也因为这个特点,我们经常自称族民为‘船员’。”
阿比:“真是超乎想象,舟的科技已经发达到这种程度。不依靠星球而搭建的栖息地,能承载起一整个部族的飞行器……看来,在O星系里,超越我认知的东西还有很多。”
大戎:“哇,这也太有意思了!”
“而且,‘船员’还挺好听的呢,有种在太空里破浪冒险的感觉。我也好想给我们族民起个这样的名字,叫什么好呢?”
白毛:“鸟人。”
大戎:“你觉得你很幽默吗?”
白毛:“你今天不是变成那样了?”
“是,舟的科技很发达,在我看来,虽然我不清楚比起这里能够先进多少,但至少,目前这个星球上我所接触到的技术,舟都是完全可以实现的。
至于科技与军事的结合,在舟之上也是炉火纯青。”
“总之,很高兴今天能认识大家。说真的,你们让我感受到了我距离一个合格的军人还有多少差距。
接下来,我一定会不遗余力地提升自己,也希望大家多关照。我的介绍完了。”
状态各异,但大家其实听得很认真。
阿比为我简单鼓了掌,大戎则东倒西歪地趴在桌上,一手撑着自己的脸:
“啊……真是文绉绉,你之前没练功夫,光顾着读书去了?”
表格填写完毕,切换到了下一张。
“换我了换我了!”
屏幕上自动填入了她的信息,身高:189cm,体重:92kg。
健康状态:右侧脚踝关节扭伤,伴随韧带、肌腱撕裂伤,身体表皮轻微擦伤,健康(-)。
因为表格全篇使用星系通用语的关系,她打上了翻译后的“大戎”,看她果断的动作,想必很喜欢这个新名字。
特长处,她一连串地写了许多包括但不限于打猎、策驰、攀岩、射弓、飞镖,甚至写了串莫名的“上半身核心力量极强”。对应着,在惯用武器处,这些兵器也被她一一勾选。
“你们有空可以找我掰手腕,姐至今从没输过。”
像做注解那样,她跳脱地来了句。
不同于我的介绍,就在她要开始时,虚拟人特意调了一张O星系的示意图出来。
大屏幕上,围绕着中央的那颗恒星,数颗行星按照自己的运动轨迹盘旋着,某颗土黄色的孤星显然就是我们身处的这处。
和载我前来的,那艘专属于舟的星舰上的地图不同,在这张图上,每个星球都有自己确切的名字,而不是一串看起来像被打了码的数字代号。
深土垄,我们现在所在的这颗星球,O星系军事学院所在的这个地方,竟然叫一个这么奇怪的名字。
或许“深土”这两个字我还能找到些许关联,但是“垄”,如果我语文学得不错,垄这个地形,怎么也和这里的平坦荒漠、零星沙丘没有太大的关联吧。
地图滑过,远处那颗体积更为庞大的蓝绿色星体被逐渐放大了。
我看到它的头上有个十分霸气、令人敬畏的名称 —— 希望母地。
“以后大戎就是我的新名字了。喏,你们现在看到的这颗星球是我来自的地方。怎么说呢,在我们母地,无论是气候、地理、资源、生物,一切条件都比现在这个鬼地方强一万倍。”
“在那里,数不清的森林树木花草,上天入地爬禽飞鸟走兽,我只能说,呆在那个地方,你会永远保持有来自大自然馈赠的活力。”
“当然了,其实那也是个危险的地方,依靠着部族的团结,我们才能够在几百年的时光里生存下去。”
地图更大了,我们清晰地看到,这张星球的大陆板块分为上下两片,中间隔着大段蓝色的水系,上半块是葱郁而丰富的,下半则被云雾笼罩着,隐约透露出其下破碎的版图。
我问:“之前听你和阿比说南岸北岸,所以上面是北岸,下面是南岸,你们的部族就是通过这个区分的,也就直接以此命名了?”
“嗯哼,怎么样,够简单吧?我们办事,从来不喜欢弯弯绕绕,就这么直接。”
看她那得意的样子,我差点以为这个名字是由她起的。
我:“还挺方便记的,北岸、南岸、母地。希望母地……”
“今天,你和生灵结合了。”
这古怪的,摸不着头脑的话。我们齐刷刷地转头了。
我还以为她会保持沉默直到最后。
与她们近距离地静坐着,我能够清楚而直接地观察到每一张脸,这使她原本就与众不同的长相更为完整地呈现。
她原本高高盘起的长发已经因为打斗和奔波凌乱散落了,那些金色的发丝被她别到耳后,看起来就像顶着一脑袋杂乱的黄草。
细看下,她的五官都厚重而深刻。过于高挺的鼻子占据了脸庞中央,深深凹陷的眼窝,重痕的眼皮褶皱,棱角分明的面骨,那种如石塑雕像般的感觉,皆来自于她过于凸出的各个部分。很适合新手用来练习绘画的那种。
“噢,你们好像都挺惊讶的,这是我们北岸人和生灵合作沟通的方式,虽然也需要练习吧。”
她对着白毛的方向:
“你先闭嘴。我承认我确实不怎么熟练。不过这种能力本身,应该许多北岸人生来就具有了。”
“我们生在那里,长在那里,数百年来和母地的自然相互结合,因此,这种能力或许是进化中获得的吧,这没什么了不起的。”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你们不会啊,哈哈。”
金头发的女人看着她,似乎有话想说,但没有开口。过了会儿,她继续低下头,开始一勺勺舀着吃饭。
“既然地图都摆到这儿了,下一个就由南岸的来吧。”虚拟人说。
“谢谢,麻烦您。”
我期待地看向阿比,我想我此刻一定是面露微笑,双眼放光的。
在短短相处了一个白天的时间后,她是这桌上最博得我好感的一个女人,谦逊、有礼、体贴、勇敢,还有,她真的很“正常”。
“姐妹们,大家好,我叫阿比,来自希望母地的南岸。”
看这开头,得体又大方。
“母地是O星系中极其适宜生存的一颗星球,拥有着相当丰富的自然资源和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非常适合人类居住生活。”
听这表达,流畅有逻辑。
“不过就像大戎刚才说的,要说真正深入了解这个星球,无论是北岸南岸,我想相差得都还是太远。
人类能在其中找到一隅安置,其实已经是个很幸运的现状了。”
“其实,南岸并不是那么生机盎然的一个地方。我们那里的地质条件一般,有些地方,也可以说是相当恶劣。因此,我们的生存难度会稍低一些。”
她可能怕我们困惑:
“噢,就像沈博所说的舟那样,人类甚至可以凭空在宇宙船舰上建造领土,所以对于南岸来说,在一片相对荒芜的地方发展,比起被自然和生灵干涉太多的北岸,其实也有一定优势。”
“在那里,地域的荒芜和资源枯竭,可以被部族通过自身外带的装置和能源补足。相对的,会面临来自外部的、不确定的威胁概率就降低了许多。”
“一定要做个比喻的话,就像一位冒险家,本身携带着充足的生存物资,比起住在丛林里与未知的野兽搏斗,她会更愿意暂时安置在空旷而荒凉的地方。”
这个观点让我觉得很新奇:
“这么说来……我总觉得,其实南岸和舟也有点相似。
阿比,你们的科技应该也很发达吧。如果不是像舟那样携带着充足的物资和技术,几百年前,你们部族不会有信心选择那种地方驻扎开拓。”
她朝我笑了,轻轻点头。比起正面答复我的问题,我觉得那更像是一种礼貌性的回应。
此时,表格更新了。
身高:201cm,体重:101kg,健康状态:健康。
“下面的我也暂时不填了,还是等在学院好好锻炼一段时间吧。”
虚拟人:“好。”
“接下来,哇哦——”
我因为大戎这声拖长了尾音的调侃笑出声。
其实我们率先填表介绍的三人,在之前的聊天和对话中,已经或多或少互相透露了许多信息。
有些内容,只是在重复或作进一步的阐述。
而接下来即将填写表格的那俩人——我看着桌边那两个尤为古怪的女人。
我知道大戎在兴奋什么,不光是她,我对她们两个的好奇心也已经快要按捺不住了。
太多的问题想问,太多的事情想了解,甚至连她们的名字,我们从一开始就没有得知。
她们究竟来自何方,又为何会拥有这么多迥异的特征。
全新的表格展开,被那个白色头发的女人接了过去。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