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闹京都35

绥元帝并未在清和宫接见张聿敏、贺兰稹,而是遣宫人将人带到凌霄阁晾了他一个时辰。

凌霄,登凌九霄。

此楼高耸巍峨,可将整个京都城尽收眼底。

钦天监监正常在此夜观星象,占卜吉凶祸福。

然绥元帝素来不信天命之说,其上位后,大刀阔斧整顿钦天监,使之焕然一新,成了更科学严谨的天文观测机构。

他亦时常登临凌霄阁,或俯瞰京都,或瞭望边疆。

张聿敏、贺兰稹到时,监正奉命在最高处等他们,将两人带至绥元帝常站的点位,有一架望远镜供其把玩。

而后也不管张聿敏是否爱听,自顾自嘟囔:绥元六年,南地水灾,帝夜不能寐,于丑时一刻登凌霄阁……;绥元八年,先镇国将军殉国,北疆告急,帝于子时三刻登凌霄阁,遥望北境,泪湿沾襟……

字字句句,言辞恳切,换作常人,已心生动容。

张聿敏不是常人,冷硬拒绝他剖心剖肺的说和,“哼,故弄玄虚。”

监正:……

待人彻底不耐烦前,终来了宫人,又将两人领至御花园。

午时,君后于御花园设宴,款待张太傅。

“哼,鸿门宴。”

“世伯。”

张聿敏见了帝后也不行礼,尚在气中。

绥元帝笑着侧头跟君后道:“哈哈,太傅如今倒活泼生动许多。”不似从前端着,动辄逾矩越轨,动辄大逆不道。

“想必日子过得不错。”

当了十几年乞丐的老张头:“……”

君后附和,“是呢,常听宁儿提起状元铺吴老板,是个妙人,再有柳状元那样玲珑剔透的徒儿,太傅的日子应当妙趣横生,快意自在,人都显年轻呢。”

“若有机会,本宫也实在想见见他夫夫二人。”

君后夸了自家徒弟,再者张聿敏与卫浧并无往日仇怨,遂张了张口,到底没有拂他好意。

“老头子的徒儿,自然出类拔萃。君后想见,以后多的是机会。”

“是呢是呢,柳状元如今是宸哥儿师父,往后我们私下便当自家人相处,还望太傅多多指点宸儿。”

呵,白给了好脸,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捋捋衣袖,跪地道:“罪臣张聿敏,拜见圣上、君后。罪臣惶恐,不敢与圣上攀附交情。”

所以皇哥儿这个徒孙,还是收回去吧!

绥元帝不接招,亲自扶他起来。

正好萧瑾宸、萧瑾宁到了,他喊皇哥儿上前见过师公。

张聿敏:……

“哎?张爷爷!原来父皇说的贵客是你啊,兄长,这位便是住在柳哥哥家的张爷爷。”

萧瑾宁相当自来熟地跑到张聿敏身前,趴住他双腿,“张爷爷好久不见!煦哥说你也在京都,可我怎么一次也没碰见你,你最近好吗?状元铺又出新品了,我们一块去吃啊!”

萧瑾宸斟茶恭敬递给张聿敏,“学生见过师公。”

“对哦,柳哥哥成了兄长师父,张爷爷就成了兄长师公,太好咯。”

好什么好。

张聿敏撇嘴,可看在两个娃娃份上,一个赤诚以待,一个活泼可爱,终接过茶盏,一饮而下,认下萧瑾宸这个徒孙。

没想到啊,这小宁少爷竟是萧无罪的儿子。

孩子是好孩子,且救过庆哥儿,哎,怎么就是他萧无罪的孩子。

看在俩孩子的份上,张聿敏总算没有发作,忍足了一顿饭的时辰,挂着一脸假笑,虚与委蛇。

用完膳,绥元帝终将人喊到清和宫问话。

呵,先礼后兵。

张聿敏、贺兰稹俯身叩拜。

绥元帝仍吊着张聿敏,不谈皇子师、不谈张家旧案,仅问他适才在凌霄阁看到了什么。

“朕登基以来,兴修水利,扩编军队,轻徭薄赋,通商惠工,还富于民,今边疆安稳,百姓安居。太傅,你认是不认?”

张聿敏哑口无言,这没得反驳。

狗皇帝虽狗,但皇帝当得不错。

绥元帝再问:“若是先太子登基,可会比朕做得更好?”

不会。

这个问题,张聿敏在府城便已回答过瓷哥儿了。

“朕的皇哥儿,天资聪颖,孝悌忠信,仁民爱物,是也不是?”

“……”是。

“朕知太傅素来瞧不上朕,以为朕身份卑贱,心思深沉,行事狠绝,可宸儿何辜?”

“……”无辜。

“太傅乃先太子一党,朕惜太傅之才,于先帝手中冒死救你,又暗中襄助赵爱卿救你妻儿老小,使他们免遭流放之苦。现业已应承柳状元,赦你张家无罪,只需你用心教导宸儿罢了,即便如此,你仍是不肯?”

张聿敏彻底没了脾气,讷讷道:“然你得位不正……为一己私欲,迫害无辜……若非是你,老朽本也无罪……”

他原本坚信昔年事,乃萧无罪刻意陷害,可如今想来也不尽然……于是乎,声音越来越小,细如蚊蝇。

“哎呦,太傅呐,你可冤枉圣上了。”

翁公公急了,“当年纪家一案,分明是先太子与惠嫔有私,被人拿捏了不少把柄,恐东窗事发,故而陷害惠嫔母家,连襁褓稚子都不放过,还是陛下派人救下的呢!”

救人时,不慎留下痕迹,以致被张聿敏误会做局。

彼时张聿敏与纪家过从甚密,先太子受幕僚挑唆,疑心太傅知道了他背后阴私事,知其为人刚正不阿,日夜心惊胆战。

故而,先下手为强,灭纪家,并留下证据让张聿敏成了替罪羊。

“愚不可及,竟觉得陷害太傅比扳倒朕更重要。不过也是,他一向轻视朕,不把朕放在眼里。”

绥元帝将御案上的一沓证据拿给张聿敏,“这是朕事后搜罗的罪证,早些年便已给太傅看过,太傅不信,现下不妨再看看?”

张聿敏颤抖着手接过,他怎敢信啊,自己手把手教出了那样一个东西,蠢笨、狠毒。

他自不肯信,觉得是萧无罪小人作祟,即便对方拿妻儿下落威逼利诱,亦不愿服软。

后辗转到了迦南府,观民生百态,不可否认,萧无罪是个好皇帝。

再后来,认识了瓷哥儿他们……

若说绥元帝何处不是,无非就是拿捏着罪证和儿孙前程,逼自己服软,为他所用尔。

哎,手中证据,今抛却私人感情再看,分明证据确凿。纪家一案的真相,近在眼前,只要他肯认。

张聿敏行稽首礼,诚心跪拜,“罪臣张聿敏,恳请陛下圣裁,还老朽清白之身,还纪家无辜之人一个公道。”

“好说,眼下罪证俱在,只待三司重审旧案,不日便能还太傅清白。只是如此,先太子名声必然受损,太傅可想清楚了?”

“昔日愚昧,今望陛下明断。”

“贺兰爱卿,你呢,可有异议?”

贺兰稹恭敬跪拜,“臣,不敢。”

过去,他因张家被抄家灭族而心灰意冷,自打晓得张聿敏尚在人世,便对皇帝隔阂尽消,哪敢再有怨怼。

公事说完,再论私事。

“太傅如今,可收下宸儿这个徒孙了?”

“……”

好气,这皇帝还是狗。

*

寅时,张聿敏、贺兰稹出宫。

吴煦、柳玉瓷、柳玉岩早早在宫门口等,见人出来急急迎上。

“师父!怎么样怎么样,有事吗?陛下有没有治你罪啊?”

张聿敏:……他为什么治我罪?

吴煦毫不客气道:“您老人家骂那么脏,换个皇帝,可不得把你抄家灭族啊?一去去一天,我们可担心死你了!”

柳玉岩脑袋抽抽,“你也长点心吧。”换个皇帝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敢讲。

“老先生,贺兰大人,你们无事吧?”

张聿敏摆手,“没事没事,回去说回去说。”

贺兰稹抱拳,与他们别过,“张世伯,那我先行一步。”

张聿敏随徒弟回四方巷后,同柳家人说了张家旧案和假死之事。

吴煦没忍住吐槽,“真特么狗血啊,您老人家怎么教出那么一欺师灭祖的混蛋玩意?”

“吴煦,先太子再如何,也是皇室子孙,你说话……”

“我说话注意点是吧,行行行,大舅哥你就太死板板,那就是咱们英明神武的陛下一手下败将,说他两句怎么了,陛下乐意听着呢!”

柳玉岩:……

方宁心有所虑,“瓷哥儿,先太子与先惠嫔……此事事关皇家颜面,陛下会将实情昭告天下么?”

“会吧,陛下不是答应了吗?”

吴煦握上瓷哥儿的手,“会的,按故事套路,陛下压根不在意皇家颜面扫不扫地,反正又不是他做下的脏事。”

“怎么,我有说错嘛?你们看他对其他皇室宗亲态度,也没有很亲近的嘛,按话本套路,陛下冷宫出生,地狱开局,生来亲缘淡薄……”

“啪。”

“煦哥哥,不许胡说。帝后感情甚笃,哥儿儿子孝顺,兄友弟恭,无有不足。”

“嗷,我这不是没说完呢……君后像神女降世,解救他,给他温暖,然后酿酿酱酱,生了皇子……”

紧张气氛在吴煦插科打诨下,一扫而空。

万沅沅被逗乐,不复忐忑,“哈哈哈,阿煦,你什么时候重操旧业,改说话本去,阿爹一定捧场。”

“好啊,哪日阿爹想听,我专门说给你跟瓷哥儿听。”

柳二苗咳两声,“我呢?”

“阿父自然一道听!”

张聿敏:……现在是说话本的事么?

吴煦安抚他,“师父莫急哈,说你的事,说回你的事。”

柳玉瓷感叹,“不知翻案要几日,能不能赶上我们回乡的日子,能顺道把荞哥儿他们接来就正好了。”

万沅沅点头,“是呢!”

待张家平反,再将荞哥儿一家接回京都,便能着手操办儿子的婚事了。

两家早有约定,俩孩子年岁都不小了,当爹的心里急呢。

众人都盼着张聿敏能早日平反。

而后,季怀琰、林元朗听闻老张头便是当世大儒张聿敏张老先生,均行礼以示敬意。

林元朗笑得见牙不见眼,重拍吴煦肩膀,“乖乖,托兄弟的福,我居然能在考前得张老一番教诲,值了值了。”

“不客气,以后当了官多罩着你大哥。”

“……”你都是状元夫君了,怎么还盯着我一个三甲末流小卒呢。

吴煦:靠山这种事,多多益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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