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中,柳玉瓷等至翰林院报到。
上任第一天点卯,宜早不宜迟。
吴煦寅时便挣扎着起床,一头扎进灶屋。
锅里是昨夜睡前熬煮的玉米排骨粥,已炖得鲜香软烂。
他再做一锅水煎包,包子是昨晚做的,一个个圆咕隆咚码在锅里,把底煎得焦焦脆脆的,加热水小火焖熟,水将将烧干前淋上一圈蛋液,再撒葱花和芝麻。
再摊几张鸡蛋饼,有土豆丝、小葱火腿丁两种口味。
等他忙活完,柳玉瓷正好起床。
一身青色官服,衬得他愈发风姿绰约、清逸出尘,吴煦围着他绕了两圈,欣赏了好一阵。要不是怕弄皱官服,瓷哥儿上任第一天不体面,他真想……
“煦哥哥!”
白白在院子里被惊动,甩了甩尾巴,换一边身子继续睡。
而后两人拿了朝食,喊上丫丫,敲响隔壁大门。
柳玉岩、方宁业已洗漱好在前厅等候,几人吃完饭,驾两辆马车走。半道分开,吴煦送柳玉瓷、柳玉岩至翰林院,谷子驾车陪方宁、丫丫到国子监。
秋日白昼变短,三人到时,天色尚暗,翰林院门前空荡荡的。
除了林元朗、季怀琰二人。
元朗一家现搬到了官舍,故而同季怀琰一道来上值的。此时他俩,一个门前站得笔直,一个蹲在他对面台阶上,大眼瞪小眼。
“元朗小弟!你们跟这干嘛呢?”
有人来了!
林元朗蹦起身,迎吴煦仨。
他努努嘴,“喏,昭明非说官舍路远,拉着我寅时出门,结果我俩在这等了许久,半个人影也无。你们可算来啦!“
再不来他成斗鸡眼了。
他俩说话间,柳玉瓷拉着哥哥一左一右将季怀琰围住,“嘿嘿,昭明兄。”
“清濯,琢瑛。”
他刚想拷问季昭明与月哥哥的事,有脚步声由远及近,苏怜尔到了。
“瓷哥儿,昭明,你们都到了,其他人呢?”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
对啊,其他人呢?
吴煦吐槽,“卯时,没错啊,别说集体迟到吧?翰林学士年纪大了,记错了旬假?”
“煦哥哥,轻声些。”仔细隔墙有耳。
“嗐没事,人年纪大,耳背。”
众人又等了好一阵,直至晨光熹微,万物被镀上一层淡金色的光。远处马蹄声传来,翰林大人们方拎着街边小摊买的朝食或家里人备的食盒,姗姗来迟。
柳玉瓷等人行礼问好,翰林官员们摆摆手,将他们引入衙门。
待柳玉瓷进了院门,吴煦才离开。
几人被领到工位,就被放养了。没人给他们安排活,问也没有,只让他们随意点,翰林院没那么多规矩,爱做什么做什么。
柳玉瓷环顾一圈,其余大人不是抱着书窝在角落睡回笼觉,就是慢条斯理打开食盒吃早餐,再要么手持叆叇在研究摆弄各式玩意。
这……会不会有点太随意?
又过一会,柳玉岩、林元朗被带走,帮人去做一些杂活。
柳玉瓷三人干瞪眼,坐了半天,才遇到熟人——侍读学士梁阕。
梁阕出于此前相熟的情谊,领他们在翰林院各处逛了一圈,路过书楼还见到了帮着典籍搬书的柳玉岩、林元朗二人。
众人打过招呼,梁阕继续介绍,“翰林院乃清闲衙门,确实没什么规矩,年轻的拔尖的,待上两年都调动到了别处,剩下久不变动的,大多上了年纪。除开六品以上官员须得上早朝,其余大人是不会准时点卯的。”
说着,他看了看柳玉瓷他们,几人眼下均透出一抹淡淡的青色。梁阕乐了,“我猜你们很早便在门口候着了?”
柳玉瓷撇嘴,“是啊!”
苏怜尔点头,“嗯嗯,脚都累了!昭明兄来得最早。”
季怀琰神色淡然,缀在最后,“应当的。”
“哈哈哈哈,不必不必,明日起便晚些再来,咱们翰林院不点卯,你们也尽可轻松些。日常事务不多,大抵就是编修史册、起草诏书之类,你们先熟悉两天。”
“嗷,至于清濯,学士大人说他另有安排,届时他会带你入宫?”应当是这么说的,虽然他不清楚入宫做甚。
柳玉瓷心想,想必是陛下要他做宸哥儿老师的事。
遂记下,谢过梁学士。
他有心遇上学士大人再问问,然及至下值也没见到翰林掌院学士。
就这样,柳玉瓷三人打了一天酱油,柳玉岩二人帮典籍搬了一天书,散值了。
吴煦将人接回,家门口碰上方宁,他们交流了今日所做事情。对比方宁第一天便跟着施司业授课,充实饱满,一天转瞬而过,柳玉瓷他俩就显得相当无所事事。
“事不找你,你们便不会自己找事?”
张聿敏抱着一碟雪花酥,吃得高兴,给徒弟指点几句,“都说翰林是入内阁的第一步,偏偏有人一辈子都没挪过窝,而有的人不过一两年,便扶摇直上,平步青云。你们可知为何?”
“因为各人资质不同,所求不同。”
“也不错。但进士入翰林,历来如你们这般,有活做活,没活随意,风气懒散。再好的资质,随波逐流,也要熬成懒骨头。”
柳玉瓷歪头,捏一口雪花酥,“所以要磨练意志?”
张聿敏眼睁睁看着心爱的最后一口雪花酥落入徒弟嘴里,赏了他一个栗子,“笨!”
他转头看柳玉岩:“岩小子,你今日替典籍搬书,可看过那些书册?”
“多为前朝史册,和陛下语录。”
“嗯,多看看。翰林学士乃天子近臣,诏书敕令、修史编典,皆经翰林之手。翰林院看似清闲,实则是除了内阁,最接近皇权中心的衙门,多看多学,对你们有好处。”
“哦,我明白了师父!朝廷有何风吹草动,都要经过翰林院,还有书楼那些书,各位大人办的事,都代表着陛下的心思、朝堂的动向……”
“嗯。”
柳玉瓷、柳玉岩受教。
*
日子忙忙碌碌地过。
因性子乖巧,人又好看,嘴巴甜甜的,每日带些状元铺时兴的糕点饮子到衙门,分给诸位翰林大人们。
柳玉瓷在翰林院混得越发如鱼得水。
便是柳玉岩那冷淡性子,也因弟弟结的善缘,多了前辈与他说话打交道。相处后,亦知其为人,君子端方,寡言重义。
还给他交到了书呆子好友。
虽说是那人巴巴地黏上来的。
吴煦坐在车辕子上给他鼓掌,“不容易不容易,石头哥终于有至交好友啦!”
柳玉岩:“……”
到家了,吴煦跳下车撞撞柳玉岩,“那你可别忘记给你的好朋友送喜帖哦!”
是了,柳家将办喜事。
两家院子上上下下都高兴得很。
万沅沅正巧到了京都无事可做,这不正好,大儿子点了头,他便约了林霖,请媒人、备聘礼,张罗起孩子结亲之事。
他知道荞哥儿一家回京,好多人家都看着,他特意问了霖哥儿京都成亲的章程,要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一概给荞哥儿最好的。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一样不落,各处周到。
纳采那日,柳玉岩跟着阿父阿爹、媒人上门,跟不认识张伯、荞哥儿他们一般,听媒人将他变着法得夸了又夸,臊得慌。
张荞还被引到屏风后,跟他问话、对诗。
两人没由来地,恍若初相识般,双双羞红了脸,心扑通、扑通,不听使唤地胡乱跳动。
两家早有约定,孩子们彼此喜欢,早互通心意,张云松未为难,爽快应下亲事。
李莹英欢欢喜喜拉过万沅沅,亲家长亲家短。
张牧见他们这样,心念起,也央娘亲请了媒人过了一遍礼数。
江逐心嘴上说着不要,麻烦,待她借住柳家,张牧及其爹娘带人上门时,也不免笑得花枝乱颤。
鉴于张牧张荞年岁都不小了,张云松、李莹英问过几个孩子意思,将儿子哥儿的喜事放在了同一天。
亲迎这日。
南宫芷作为张荞的笔友,帮着拦新郎,又跟柳玉瓷比了一场。张聿敏偏心徒弟,又不乐意给岩小子放水,留屋里陪孙哥儿,不参与。
吴煦捏着一大叠红封贿赂现场“考官”,不论为红封,还是为瓷哥儿才情,状元郎完胜。
二毛对上张家请的林北,武比即将落败,吴煦耍滑头,派出庆庆和白白,围困北师父。张家那边喊二毛胜之不武,二毛笑说兵不厌诈。
两关皆过,张聿敏牵荞哥儿出门。
柳玉岩、张荞拜别张家长辈,荞哥儿在众亲友簇拥下,上了八抬大轿。
柳玉岩骑白驹行在最前面,春风满面。
柳玉瓷走在荞哥儿轿子边上,絮絮叨叨,宽慰他,“荞哥儿今日是全瑀朝最漂亮最漂亮的新夫郎,不哭哦,哥哥会对你好哒,我也会对你好哒,我们离张伯伯很近,你想回家随时能回的……”
轿内,张荞红了眼眶,努力憋回泪水,有不舍,有感动。
迎亲队伍行至一半。
柳玉岩迎面撞上了张牧的车马,他们刚从柳家接了江逐心过来。
贺兰旻陪儿时好友去迎的亲,方宁、林昭月在柳家陪着新娘子考三关。
文比,贺兰旻对上方宁,有来有回竟也不差,看在红封份上,宁哥儿终没出算术题为难。
武比,新娘子亲自和新郎官比的,精彩极了,全场鼓掌喝彩连连。
眼下,张柳两家都是刚送了新妇/夫郎出门,后脚又接了新夫郎/妇进门。
这场喜事办得,虽不算最盛大贵气,但足够有诚意有新意,足够精彩。好些趣事,为京都百姓津津乐道。
张荞被迎进门时,白白还转到后院树下,翻出了前头那位养外室的老爷藏的私房钱。他叼着一袋子钱,献宝似的,推给荞哥儿,露出里头的金叶子。
媒人脑子活、嘴快,当即唱新夫郎招财纳福。
众人乐得不行,吴煦给瓷哥儿咬耳朵,“嘿!他还真藏了金子!绝了,明日喊白白再仔细挖一挖,咱们这院子买的可太值啦!”
“嗯嗯,太值啦!”
而后,新夫郎进门见高堂,夫夫三拜,送入洞房。
柳玉瓷、方宁和林昭月在屋里陪着张荞,吴煦、二毛负责替柳玉岩挡酒。
还有柳玉岩新交的好友舒迟。
他跟着一道去迎的亲,瓷哥儿厉害,没给他上场的机会,他便自己拍胸脯保证,挡酒总轮到他表现啦,定要让好兄弟过一个美美的**。
于是乎,他傻不愣登地挡在柳玉岩身前,一杯一杯往肚子里灌黄汤。
吴煦和二毛在后面,拿着掺了水的假酒,看得稀奇,皆以为他嗜酒如命。
……
近亥时,喜宴方歇,柳玉岩清醒地入了洞房。
他掀起张荞的红盖头,喝了合卺酒,看着夫郎痴了。
张荞回忆昨夜娘亲教的,及适才瓷哥儿讲的悄悄话,脸越来越烫,要是拿颗鸡蛋滚一滚,兴许就烫熟了。
柳玉岩替他取下发簪,宽衣解带,将人带至踏上……
这晚,喜烛燃了整整一夜。
隔壁吴家正院。
吴煦不知几时从阿爹那取了没用完的备份红烛,把自个屋子点得亮堂堂的。
又神不知鬼不觉翻出了瓷哥儿成亲那日的盖头。
“煦哥哥?”
“嘘!”
吴煦将盖头盖在瓷哥儿头顶,把他牵到床边,“瓷哥儿,软软……他们都洞房,我们也要洞房!”
柳玉瓷娇嗔,“又说胡话了。”
吴煦嘿嘿笑着,凑近他耳边,“好夫郎,我们,是不是该造小娃娃啦。”
柳玉瓷闻言攥紧了手上衣摆,“嗯……”
吴煦得了回应,当即吻上盖头下的唇瓣,两人双双倒向床中央,渐传出暧昧的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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