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柳玉瓷趁家里人都睡着后,喊上丫丫,两人穿夜行衣摸黑出门了。
方宁跟赵云一屋,留他在家善后。
他们白日跟踪山长到过隔壁大街的布衣巷。
布衣巷住的多是县城讨生活的租户,日子拮据,早出晚归地做活,左右邻居亦不常见得上面。
山长无故避人耳目来此……
“必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唔?”
“嘘!”
柳玉瓷捂住丫丫嘴巴,“小声点……这儿不是东山村,夜里有宵禁,你想被抓起来嘛?”
丫丫赶紧摇头,示意把自己嘴巴封起来。
两人互打手势,猜着哑谜,蹑手蹑脚到了白日那户人家门口。
丫丫自觉蹲在院墙下,柳玉瓷正要借她力爬上去,一只手搭上了他肩膀。
“!”
他吓得魂飞了一半,站立不稳,半摔下来被两个黑衣人左右扶住。
其中一人在他差点尖叫出声前,快准狠地“啪”一下捂住他嘴巴,顺带还能同步拦一下丫丫。
柳玉瓷:……感觉嘴巴火辣辣的疼。
如此怪力,很熟悉呀。
“瓷哥儿?你怎么在这?”
“煦哥哥!”
后来的两人率先把面罩扯下,果真是吴煦和二毛。
二毛满眼不认同地来回看柳玉瓷和丫丫,压低声道:“瓷哥儿,丫丫,你们也太不把自己当哥儿女子啦,半夜三更溜出来,家里不得担心死啊?”
吴煦:好耳熟的话,现学现卖李二毛。
柳玉瓷点点二毛眉间淡红哥儿痣,以眼神交流:你不是哥儿?
二毛努嘴,指指吴煦,又展示下手臂肌肉:我一身蛮力,身边还跟着老大,哪像你俩,一个比一个弱。
柳玉瓷:……
丫丫看不懂,“啊呀,你们别打哑谜啦,二毛,煦哥,你们怎么来这儿了?”
吴煦示意他们拐去角落说。
两边交换信息。
柳玉瓷和丫丫是跟着山长找来的。
他们怀疑山长那日态度有异,是受到胁迫,故偷偷跟踪山长,试图查清真相,才好做下一步打算。
毕竟,山长同秦师爷是族兄弟,山长若靠不住,那县衙怕……
他们只好先调查山长。
白日果然发现山长左顾右盼、鬼鬼祟祟来了布衣巷,一副生怕被人察觉的样。
吴煦:“就这?那不也被你们跟踪到了,你们山长不大聪明啊。”
“……”
二毛给他手动闭麦,告诉柳玉瓷和丫丫,他们也来蹲这户人家的。
原是这两日,吴煦请人冒充莲花先生的事,镇上越来越多的人自发加入。
状元摊日日做书生生意,杂七杂八各类声音都有,这阵子热闹得很。
书生们成日苦读,憋闷狠了也爱闲聊。
同样的话反复嚼烂了跟同窗们来回议论没意思,跟状元摊小老板们熟了后,就会说予二毛听。
二毛每次都像第一次听到似的,极捧场,情绪价值给到位。
不少嘴碎的书生爱跟他说闲。
比如,榜一大哥梅文华。
昨日他念紧箍咒似的,在二毛耳边念叨:“二毛老板,二毛老板,知道最近镇上四处有人说自己是莲花先生吗?”
“难道是莲花教?一个神秘的……‘斩汉子’组织?”
二毛:……
“梅少爷您太幽默啦!送您一袋我自己带的干粮——核桃包,您多吃点吧。”补脑。
“哇,二毛老板您太客气啦!我还听说,木槿社要被查封啦。”
“!”
二毛瞪他,梅文华无知无觉,继续道:“嘘……我只告诉你哦,是我姐姐给的消息,说是县城几家书铺都拒接合作了,不让印报啦。”
“榜一少爷,您渴吗?这杯饮子我额外赠您,您润润口,多说点?”
吴煦刚巧在镇上散消息,想在摊子歇歇脚,就听到梅文华说报社被查封了,忙殷勤伺候榜一大哥,要他多说。
梅文华乐呵呵接过,爽喝两大口,“小老板,你今儿真客气,嘿嘿。”
“听我阿姐的意思,像是得罪了贵人。要我说,还能有哪家贵人,不就是卢家嘛,他家院霸儿子,劣迹斑斑,转到哪家私塾书院,就搅混哪里的水。同为纨绔,本少爷顶多逃个课、听支曲,比他强多了,他卢照西简直丢纨绔的脸,我瞧不起他。”
吴煦都不好意思纠正他,他才是纨绔队列里格格不入那位。
二毛夸得真心实意:“那是,梅少爷您哪是纨绔,顶多就小孩爱玩嘛,姓卢的哪配和你比!”
吴煦催他:“然后呢?”
“然后么,依照他睚眦必报的性子,肯定要对报社下手呀!可惜了,我阿姐可爱读报了。”
“就没有办法?”
“没办法,卢家势大,我家都向来避其锋芒,除非……能把卢千户……”他给吴煦做个摔下马的手势。
接着,吴煦和二毛再次跟踪卢照西。
昨日傍晚发现他们进了这户人家,里头传来怒骂声,依稀提到“书院”“补偿”字眼。
因而,他们稍作准备便打算今晚来探查。
“再次?煦哥,之前半夜打伤卢照西的罗宾汉是你们?”柳玉瓷亮晶晶的目光望向吴煦。
吴煦清了清嗓,正要矜持地答话,被二毛抢了先:“是呀是呀,打得他满地找牙,哭求好汉饶命,哈哈哈!你们要能一起就好了。”
吴煦拍打二毛的空心脑瓜,“还一起?!”
他严肃地看向柳玉瓷,板起脸教育:“瓷哥儿,你们怎么敢这么晚摸黑出来,出了事可怎么好?今夜遇上的若非我们,而是卢照西那伙人……我想想都后怕!即使要问,你们也该挑白日,哪怕翘课也好过晚上出动啊!”
“因为……因为罗宾汉是晚上行动的嘛。”
“……”
“煦哥哥,我错啦!你……”
柳玉瓷下意识像儿时一样拉他手撒娇,被吴煦触电般甩开。
柳玉瓷懵了,满脑子都是“完了,煦哥生气了真生气了”……
吴煦也懵了,脑子里噼里啪啦放起了烟花,烟花“咻”“砰砰”在空中乱炸,火花散去,余留一脑子的“牵手了,他牵我手他牵我手牵我手”……
勇敢丫丫打破他俩僵持状态,“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来都来了,煦哥,快想办法呀!”
柳玉瓷回神:对哦,山长来了,卢照西也来了,难道真与霸凌事件有关?
他瞅吴煦,煦哥生气了,得听他意见。
吴煦被看害羞了,汗毛孔都紧张地缩成一团,三魂七魄归位一半,剩一半仍在游荡。
二毛摇头:谁家的糟心老大呐,关键时刻掉链子。
他告诉柳玉瓷和丫丫,他们早就来了,已大致转过一圈。白天也找乞丐打听过,说这户人家姓陈,刚搬来不久,几乎不同人往来,也很少见出门。不过有几波人分别来找过,那乞丐觉得稀奇就多关注了些,说是家里有个毁容的姑娘。
“毁容的姑娘?”
“嗯,我翻进去碰见了,在家也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奇奇怪怪。”
柳玉瓷有点不好的预感,他想到了传闻中被毁容退学、科举无望的学生。
他……有点不敢查了。
丫丫也猜到了,“瓷哥儿,我们……”
“我们去书院吧!”
他不忍冒冒然闯入去揭人伤疤,就撺掇吴煦二毛一起去夜探秦山长院子。
于是,四个罗宾汉在夜色掩护下离开布衣巷。
*
青竹书院夫子院。
秦山长居所是一处较偏僻的,靠近竹林的角落小院子。
院内陈设简单,门前有伶人耍把式的刀枪棍棒,书房有数张以伶人、唱戏为题的画作。
实乃戏痴也。
现已近丑时,书房内幽幽烛火透出窗户,山长坐于书案前仰屋兴叹。
书房外,四个黑衣罗宾汉面面相觑。
良久,柳玉瓷给自己鼓足劲,想牵丫丫进去时,错牵了吴煦的手。他和吴煦在前,丫丫二毛在后,直接推门而入。
这出着实把秦山长整不会了。
山长好奇地盯着吴煦看,莫非是柳同学的……?
吴煦盯着被牵的左手,心砰砰乱跳。
柳玉瓷:“!”牵错啦,人怎么能丢这么大脸!
可恶,质问的姿态无故矮了半截。
他默默地放下吴煦的手,当作无事发生,急忙岔开话题,开门见山问山长布衣巷那户陈姓人家是什么来历,是否与书院霸凌有关。
秦山长:“……”
秦山长与柳玉瓷暗中交锋,互相直视对方,寸步不让。
遂,山长败。
那位毁容的陈姓女子确曾为书院女学生。
是书院刚开始施行三性混学时,便前来求学的三位哥儿女娘之一。
初初有哥儿、女子入学,院里男学生多是抱着不解、轻慢、嗤之以鼻的姿态,言语嘲讽惯常有之。
秦山长料到这番局面,常在书院坐镇,循循善诱,希望以青竹书院为始,开一个好头。终有一日,实现穆家班戏文里畅想的哥儿女子平等入学的场景。
他的初心是好的。
渐渐地,学生之间明面上的冲突的确少了许多,他便放松了警惕。
而他关注不及的背后,更阴暗的罪恶在滋生。
“那时,书院混学开放不久,各项措施管理不完善,是我之故,没有护好我的学生,我难辞其咎。”
“山长说的,好像现在就完善了呢,如今我们不也为了霸凌一事在折腾么?”
“……”
丫丫继续追问,“可女学生的伤害已然造成,不可挽回了,我们不该揭露卢照西的真面目,省得他们再欺负更多人吗?”
秦山长不愿再说。
一个已毁掉容貌、无缘科举的女学生,能被用来威胁山长的,除了性命,便是名节。
柳玉瓷明白了。
他向山长作揖,为这段时日的诋毁道歉。
出了夫子院,几人神色恹恹。
“难道就这么算了?”
柳玉瓷果断摇头,但他也没法子了。
因这事,家里报社也被牵连,酒楼商行亦有小麻烦不断,令阿父阿爹焦急上火、头疼不已。
民不与官斗,为今之计,唯有等京都回复。
吴煦安慰瓷哥儿:“不怕,记得诸葛亮草船借箭的故事么,借力打力。擒贼先擒王,斗不倒卢照西,咱们就斗倒卢千户!”
二毛冲他抱拳,叫一声好汉,“在下佩服。”
就他老大,哪天嘴里说出斗皇帝的大不敬之言,亦不足为奇。
吴煦不服,给二毛科普,子不教父之过。
卢照西他爹,定不是好货!能纵子行凶,就能鱼肉乡里,一查一个准。
找他死敌,递上卢家把柄,未必不能成事!
哥俩插科打诨,把头顶乌云努力往外推一推。
柳玉瓷振作精神,认真点头表示学会了。
腹黑版柳玉瓷:借刀杀人,学废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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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居县城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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