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煦的招无赖但管用。
草哥儿爹娘没法子,二十两银子卖掉哥儿,断了亲情。
他们许是盼着草哥儿给吴煦做奴仆,将来被纳入吴家门,等吴煦发达了,他们还能借一借吴煦的势,当一当富贵老爷的丈人丈母娘,无需草哥儿假意投河就点头了。
村里人听说吴煦买下草哥儿,也只叹一句,煦小子真是出息了,都学人家大老板买下人啦。
再有诸如莫嫂子这样爱嚼舌根的搅事精,逢人就夸吴煦好福气,哥儿环绕。
没人理她,她就自说自话说个畅快,“吴家也是要兴旺起来了,多妻多妾,多子多福。哎,你们说煦小子将来要娶几个呀?哪家哥儿最得他意?要我看,还得是瓷哥儿,长得漂亮,人又聪明,说出去多长脸!二毛也成,起早贪黑的帮他做生意,能干,就是五大三粗的,不像个哥儿……哎、哎,谁啊?哪个不长眼的泼我一脸?”
王夫郎拎只木桶,气冲冲地瞪他,“是我,泼的就是你这个烂了嘴的长舌妇!谁不知草哥儿他爹娘要把他说给鳏夫啊,阿煦那是为帮他,还有瓷哥儿、二毛他们,人家自幼一块长大的情分,被你说成什么样?你看有人应你吗?”
莫嫂子,现在是莫婶子了,她看一眼周围,其他人都撇开头不理她。
早些年他们确实嫉妒柳家的,总管不住嘴明里暗里说些不中听的。可今时不同往日,柳家大儿子已是秀才了,眼见瓷哥儿莲花先生之名,也是响当当的,往后必定有大出息,他们疯了才敢再多嘴说他家的闲话!
莫婶子身边的妇人夫郎默默拿起线笸箩、针线篓子,挪远点,心想以后再不同她聚一处了。
是以,聚在莫婶子身边说闲话的人越来越少。
草哥儿的事他们新鲜一阵就翻篇了。快到年节了,家家户户都忙着呢,谁有空搭理别家的破事啊。
吴煦会来事,让狗子写了好多春联,他在空隙处画上年画娃娃,村里一家一副,请草哥儿送去。
哦,草哥儿不叫草哥儿了。
“签”了卖身契,总得装得像点。草哥儿草哥儿,像根草儿,且吴煦说这还是骂人的话,瓷哥儿问过他意见,给他改了,唤寒英,于数九寒天盛放,坚韧而美丽。
草哥儿恼爹娘卖掉自己,姓也不要了,本想跟“老爷”姓吴,吓得吴煦后退连连。
吴煦建议他姓柳,反正自己早晚是柳家人。
柳玉瓷说他不靠谱,然英哥儿又同意了,若不是受莲花先生的鼓舞,他哪有勇气等来今日。
柳寒英,他喜欢自己的新名字。
狗子听到草哥儿新名字,也认为好。他嫌自己名不好听,买了蛋黄酥和雪花酥请煦哥带去县里,也想瓷哥儿帮忙重取。
他马上就是好运状元铺三掌柜了,哪有掌柜叫狗子的。
他还问二毛取不取,二毛不取,他喜欢自己的名字,不惧他人眼光。
能为一个名字轻看自己的人,也会因自己是哥儿而鄙夷,他能改名,却不能改掉哥儿的身份。
反正他有拳头,谁不服打谁!
草哥儿和鱼哥儿给他鼓掌不停,大夸二毛威武。
*
柳寒英的事落幕,不多久便进入年节了。
吴煦在县城监工,工人们赶在腊月二十四小年前,把大体格局装修好,年后吴煦多来几趟把剩下的柜台陈设、墙面门头布置下就行。
二毛、狗子和鱼哥儿,以及新加入的英哥儿,趁着年前热闹,又风风火火搞了最后一波贵宾答谢日,贵宾日前狠赚了一笔,欢喜迎新春。
英哥儿年后要接手摊子,学得很用心。白天忙得晕头转向,晚上借住吴家,又彻夜苦学。
鱼哥儿劝他不要逼自己太狠,日子尚未过好,人就熬坏啦。他家里走不开,也会留在镇上,继续给他帮工。
英哥儿朝他笑笑,继续埋头苦干,余下的时间不多,他得抓紧,能学一点是一点。
状元摊的大小书生熟客们,皆知书达礼,竭诚相待。他既想留住这些客人,也不愿看他们因尝不到吴煦三人的手艺而遗憾失望。
二毛尽可能地教他吴煦办事的思路,以后上应季新品英哥儿自己拿主意、想点子。
他们留在县里,尚能从旁参谋,但吴老大心里装着瓷哥儿,二毛自己心怀凌云志,他们迟早要飞出县城的。
另外,十里学堂的学生们会继续做手工制品供摊子卖,新的鸡汤句子荞哥儿会帮他出;需要村里人做的东西,他自己看着收;县里状元铺有什么新奇有趣的玩意,比如陶匠做的憨态可掬的“爱披”摆件,也可以酌情拿到摊子上卖。
至于膏脂、手工皂一类的,英哥儿擅长,不必多言。他也会继续供给县城状元铺。
如此一来,状元摊像是状元铺的分店,英哥儿要给他们交分成。
他占了好处,不交心中难安。
二毛跟他推来推去掰扯好几日,从对半分,到四六分、再到三七分。
最后回镇上的吴煦拍板,定下英哥儿七成,他们的三成统一归到状元铺的利润,再细分各自所得。
*
腊月二十八,柳家人回村过年。
吴煦跟着一块回的,马车在吴家停下,他麻利收拾了包袱,后脚就追进了柳家院子。
开玩笑,家里住着英哥儿,孤哥儿寡汉子,他可是要守男德的!
他哭唧唧地求万叔么收留,被柳玉岩严词拒绝,“你既守规矩,哪好意思来住我家,我家瓷哥儿不要名声么?”
吴煦顺驴下坡,退而求其次,“那我住十里庄园哦,还住前院那间屋子!”
说罢,他特意跨出门外,大声道:“谢谢叔么收留,就当我是来山庄游山玩水的租客,十两银子您收好!”
万沅沅哪能收这么多钱,让他意思意思就行。
吴煦摇头,当着外面瞧热闹的邻居面,把十两银塞给柳玉岩。
石头哥不讲客气,说收就收。
吴煦过年不走亲戚,张家也没亲戚走,正好喊上草哥儿,一起在庄子里吃年夜饭,省得冷冷清清。
他约瓷哥儿吃完年夜饭,一起守岁放烟花。
万沅沅见此,干脆提出大家一起去庄子吃年夜饭,夜里他们歇在万和苑。
柳玉瓷同吴煦击掌,“耶!太好啦!”
腊月二十九,柳家人洒扫屋子,里外忙碌,一日很快便过了。
至于庄子,腊月二十三,张管事就吩咐丫鬟婆子小厮,上上下下打扫干净了。
英哥儿借住吴家,因着生意是拖到二十六除尘的。村里人见了,更确信他是卖与吴煦做仆役了。
离得这样近,他家人也没带句新年团圆的话给他。
及至除夕日。
吴煦一早便醒了,兴奋得怎么都睡不住。
乖乖,怎么从前就没这样呢。
想到要和瓷哥儿守岁,从旧年跨到新年,朝朝暮暮,长长久久,他就喜得在炕上打滚,把被子都拧成了麻花。
而后,“啪叽”一下,摔到了地上。
“……”
柳玉瓷亦早早醒了,眯着眼睛洗漱,叽里咕噜自言自语。
万沅沅做了烙饼,有粉丝鸡蛋馅和豇豆肉沫馅,磨了豆子,煮了红枣豆浆,还有蒸包子、咸鸭蛋和粥。
柳家夫夫已坐在饭桌前,只差柳玉岩没起。柳玉瓷在他屋前把门拍得啪啪响,喊他起床,再不起太阳晒屁股啦。
柳玉岩推开门指指将亮不亮的朦胧天色,沉默半响。
柳玉瓷嘿嘿笑,阿爹朝食做得太丰盛,他等不及想吃嘛。他捂着肚子可怜兮兮说饿,柳玉岩还能怎么办,利落洗漱吃饭。
吃完饭,天差不多亮了。
柳玉瓷拉着哥哥往庄子跑,去找小伙伴咯。吴煦在县城南大街买了好多鞭炮,他们今儿要“炸村”。
待柳玉瓷敲响庄子大门,吴煦和张荞也起了。
尤其吴煦,天灰蒙蒙时就在等,用完朝食又跑到门房处守着,感觉都快等了半个世纪久,终于听到门被拍响了。
他笑得一脸灿烂开了门,“瓷哥儿!我好想你哦!”
柳玉瓷尚举着手,门突然就开了,他差点站不住,被吴煦扶了一把,两人隔衣袖牵着手腕子一块开心地蹦两下。
“煦哥哥早上好!我也想你哦!”
身后柳玉岩冷着脸扯开了吴煦,“你俩昨日还见过。”
吴煦重重点头:“是呀,一整个晚上没见啦!”
柳玉岩:……
吴煦看他板着个脸,大过年仍这么严肃,遂扒拉他肩膀熊抱过去,“石头哥~我也好想你哦,笑一笑十年少,你快多笑笑,别读书读成了闷葫芦老头。”
柳玉岩正要凶他,赶在吴煦后头到的张荞“噗呲”笑了。
遂坚冰融化,枯木逢春。柳玉岩肉眼可见地变软和了。
吴煦:不对劲,我再观望观望。
柳玉瓷和张荞好友相见,两眼泪汪汪,很快也抱作一团。
张荞问瓷哥儿,一会做什么。
柳玉瓷看吴煦,吴煦转去他的屋子拿响炮,他们一家家上门把朋友们都喊出来叙旧,他还包了一文钱压岁钱,不管见着谁家孩子都给一封红包,讨几声喜庆话。
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要“炸村”,誓要做全村最靓的仔!
柳玉岩嘴角抽抽,太幼稚了。
他想逃。
吴煦又拦又劝,“别啊石头哥,我让他们祝你金榜题名,称心如意,早日抱得美人归!”
柳玉瓷也拉他,这种热闹怎么能落下哥哥呢。哥哥不肯,他就三秒泪水盈眶,轻松拿捏弟控柳玉岩。
于是,他们往回朝村子走,方宁、狗子、二毛、英哥儿,以及许久未聚的光宗、山子、元朗等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一群人浩浩荡荡在村里乱窜。
吴老板散尽红包,讨得全村小孩的吉利话,一人一句都没断过。
如他所愿,次日又成村里谈资,人人赞他大方,了不得了。
然后他们又找了个空地说书,元朗他们想听书院斗恶霸的故事,遂说书人吴煦打起竹板,重操旧业,再次办起故事大会。
白天就这么热热闹闹地度过,等夕阳西下,各回各家。
炸村就是炸街的意思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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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居县城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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