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三是这庄子里的老佃户了,家里三代,都是这里佃户,这庄子在京郊,皇城边上沾点贵气,多少有点见识。京城里局势波诡云谲,这单在庄子的主人家换的勤就能窥见几分,每换一任主人家,新的主人家都要来视察,这视察,吴老三都经历过好几次了,
这次有点特殊,庄子的主人家换的勤,但是实际的掌权人可是跟扎根一样,流水的庄主,铁打的胡管事,这次不知怎得,胡管事先被换掉了,新来的管事大家摸不准脾气,也不敢闹事,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左右不过是换了个人压在顶上。
单是这样,也不算特殊,关键在于,这新来的管事来了,也不说核对账本,也不说见见佃户立下规矩,先是请了好几个施工队,说是要建几个建筑,今天在这走走,明日去那量量,圈了几块地,这就是定好了位置,结果,您猜怎么着?竟说是占了地,商量着要发钱。
怪哉,怪哉,本就是庄子的地,往日里说要建什么东西,不过是把这片地的佃户撵去空地上再开一片就是,说是地方一样大,这荒地怎么能和开过的地比?要是年底这粮食交不足,还得自己贴钱去补,补不上的,就卖身继续做佃户。
发钱就发吧,能拿多少就拿多少,又不是他们吃亏,主人家人傻钱多,乐意撒钱他们就接着呗,没有不要的道理,结果,这怪事还没完,今日又说是要给大家分发工具,吴老三去瞧,好家伙,都是新的,崭新的铁具!谁家大少爷来这败家来了?
一家佃户交了旧的,能换一整套新的,不仅这样,还发粮种。天爷呀,那可是粮种,往日里这粮种可都是要去管事那里用好几袋粮食换的。
这太奇怪了,吴老三心里总是发颤,他也听过他老子说,这待遇越好,就怕主家是要暗地里谋反的,查了就是杀头的罪,庄子里的人一个都逃不过。但他又想,这谋反也要时间准备,等势大被查到的时候,他吴老三都带着家人过了好几年的好日子了,这几日辗转反侧的睡不着,你说,那新管事柔柔弱弱的,一看就是什么世家寒门落魄了来做管事,也不像是会造反的样子啊。
吴老三心里想着事,脸上就总是沉着,看得他媳妇儿心里不爽快:“每日总耷拉个脸是什么意思!别天天把你那张臭脸摆自己家孩子面前,这几日你看谁饭点吃过好饭?”
吴老三也烦,这死婆娘见识太少,每天都家里长家里短,他思考的可是杀头的大事,但陈大花性子泼辣,吴老三被压制久了,一开口就弱几分:“你说说,这庄家是要干什么,怎么这么好心?”
陈大花一看这畏畏缩缩的样子,就知道这吴老三又多想:“呸,你管人家,说不定就是钱多,摊上个傻孩子,造福我们这群人来了,你做什么想这么多,给你就要,咱们家一无所有,地也没给你拿走,他还能图我们什么?”
吴老三一想,也是,他们本来就什么也没有,这庄家还能从他们手里掏什么好东西出来,但心里还是想着造反的事,嘴里嚼着野草叶,叹了口气,忽地自己儿子打听消息回来了。
“爹,爹,呼——”
陈大花迎上去,递了碗凉水,劈头盖脸的先骂:“做什么跑这么快,后面有吃人的?”
吴一是被骂大的,这时也不在意,干了那碗水,喘匀了气才继续:“是庄家,庄家视察来了,那广场上宣事的人都说了,下午庄家要去广场那安排庄子以后的事,说是能去就都去。”
吴老三手一抖,庄家。
午后,这庄子的所有佃户都聚集在广场上,吴老三一家是最早来的一批。那广场本来是做脱谷晒麦的地方,谢管事来的第一日就在旁边搭了台子,立了一个小牌子,说是告示的地方,以后有什么通知都会敲旁边的锣,有人专门宣布,这牌子上贴着纸,上面的字密密麻麻,他们也不认识。
“吴老三?”
吴老三回头看,是邻家,姓柳,家里孩子比他们家多,六个儿子三个女儿,当时谢管事重新分地的时候分的可比他家多得多。
“柳树。”
柳树是个健谈的,逮着谁都能唠几句:“你说这庄家真是大善人啊,这天天都发东西,今日庄家来视察,这真面目总于得见了。”
吴老三在外人面前就不会说话,这时也只能跟着嗯嗯两句算作礼貌的回应,心里想着庄家快来吧。
那庄家果然来了,从旁边的小路上来的,远见只觉得庄家略矮,进了才发现,还真是一群孩子,打头的年龄大些,还未加冠,头发只是被包起来,看着竟比谢管事还体弱,身边那位小伙子倒是壮实,抱着剑,兴冲冲的和身边人讲话,还有个少女,推着他,明显的不乐意。身后还跟着两个更小的孩子,长得很像,是姐弟两个吧?要不是谢管事在身边跟着,做出一副下位的样子,也说不清谁是庄家。
吴老三和柳树都明显愣在原地,也没想过庄家能年轻成这个样子,难不成真是哪个世家大族给自己家小孩送庄子练手来了?愣住的还不止是两人,聚集在一起的佃户们都安安静静的,还有的搓了搓手,浑身不舒服。
正是谢云一行人,这庄子是最后一家,其他地方都安顿好了,就差这一个,上一个庄子的地契出了些问题,灼华被留在那里处理事情去了,等处理好了在这里集合一同回谢府去,这个庄子也有点特殊,位置很偏僻,还在山里,谢青还探出了矿脉,谢云想搞点不一样的东西来。
谢云为什么要来是视察?那当然是来收割声望来了,不能做了好事不让人知道吧?
谢云笑意加深,举着极简易的喇叭说话:“各位!我是谢云,是这里的庄家,我知道各位有很多的疑惑,但是不要担心,给的福利是是实实在在的,是可以落到各位手里的,想必谢管事已经和大家讲过了,这几日也真的发到了各位手上。”
谢云顿了一下,继续:“但是我还是要强调一点,这里的规矩也是不可触犯的,是不容践踏的,谁违反了规矩就要受到相应的惩罚。”
“接下来,我要讲几句生活在这个庄子上必须知道的事。第一,就是你们最关心的土地问题,每家依据人口数应当都分到了相应的土地,如果没有,现在就可以提出来,也可以偷偷交到旁边的盒子里,经查实后将会补发赔偿。我知道现在你们还没有勇气和信任去举报一个管事,但没关系,这个盒子将会一直存在。”
“第二,是你们赖以生存的工具和粮食,每家每户应该都领到了新的工具,第一次是免费发放,但是如果工具损坏,需要回收旧工具并且提交相应积分换取,至于积分,我一会儿再讲。还有粮食,事实上,这地里的粮食大多数都被我们这些庄家收走,每年留在你们手里的,就仅仅够吃而已,但是今天,我说,我不要你们手里的粮食,粮食都是你们的!”
要说前面的吴老三等人还不太感兴趣,一说到自己可以存留全部的粮食,都炸开了,这可是切切实实关乎到自己生存的事,相熟的人叽叽喳喳,讨论这个新规定,吴老三想的快,知道这后面肯定会有转折。
谢云没有催促,静静等待人群自己停止纷闹,知道有人问了一句:“真的把粮食全留给我们吗?那每年我们需要付出什么呢?”
也有人反应过来:“对啊,哪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小郎君,你要是不能主事不如去叫你家大人来吧。”
“我们每年除了交租,剩下的都不足一成,如今你说这粮食都是我们的,那我们的租费不会上涨吧?”
谢云点头,对乐意动脑子的劳动人民很满意:“我既然是主家,这些说出去肯定是作数的。我说都是你们的,就都是你们的,种多少,收多少。”
下面还有人不太相信,谢云没给提问的机会,继续:“但是,我也怕你们不好好种地,到年底我收不上来满意的数量,万一就是有人钻空子,自己家里占了很多地,结果连这四成都不愿意交或者交的很少,匹配不上这土地该有的产出怎么办?”
“我是庄家,庄家自古以来就不是吃亏的,所以这租费是以另一种形式收的。”
有人一说这个就不乐意了,这是什么意思,不还是从他们手里拿粮食?话还没说,被小明拔剑一闪,阿菟眼神一瞪,话被吓了回去,什么也不敢说了,这小伙子和小姑娘也太凶了。
谢云沉默了一会,等着佃户们消化这件事,等到接受的差不多了:“你们租了我的土地,没道理我连租费都不收。我说过积分的事,这积分就是租费,粮食能换积分。”
给了甜头再说要求确实容易引起不满,但谢云是故意的,她要他们不满,然后镇压,驯化,再然后学习,思考,觉醒,最后成为人。
“积分就是租费,粮食可以换租费,但不止粮食可以换租费。”
吴老三是个聪明的,听见庄家这么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庄家要真是想骗走地里的粮食,何必换这种说法,反正本来自己就没有多少粮食能存下来,现在新庄家还会发东西,不如问问如何赚积分。
吴老三一说话就觉得所有人都在盯着他看,过了大半辈子了,没受过这么瞩目的时候,脸开始发红,索性脸黑,这也看不出来。
谢云很满意吴老三的提问,接着自己的话头:“这积分,你们可以理解成为在我这个庄子里生活的货币。”谢云指了指被圈起来的土地,“那里,是事务大厅,你们可以在那里领任务,赚积分,也可以等到一年后交粮食抵,只要交够积分,这一年的所有产出都是你们自己的,当然,积分也可以换东西,新出的粮种,好用省力的工具,甚至是肉,粮食,都能换,这交换的比率。”谢云又指着告示牌,“都会写在这里。大家可能看不明白,之后会有人专门讲。”
“还有那些,我就直接给你们说了。那,是养殖场,养鸡鸭牛猪,那,是工厂,这些都会发布任务,你们可以进里面做工,做工也会发放积分。”
柳树看见还有地方没被介绍,想着这吴老三都提问了,自己不是也可以?对庄家的害怕少了一些:“那,那里,那里是做什么的。”
谢云顺着柳树指的地方看过去:“那里比较特殊,是学堂。”
柳树不太明白:“学堂?是主君的族学吗?”
谢云摇了摇头:“不是,是大家的学校。那里会有我的人来做学生,但是不只是我的人可以去做学生,你们的孩子,甚至是你们自己都可以学习,识字,读书。”
吴老三一惊,这可是读书,什么世家愿意教他们这些泥腿子读书。
“当然,学校不是免费上的,你要学习,就要交学费,交多少学费就可以学多少,想学什么技艺本事,比如,木工,养殖,种地,就要专门教哪一门的学费。”
说实话,相比于学习,这些人更想把自己生的的孩子当作人力资源绑定在土地上以期望可以获得更多的产出,但是谢云接下来的话让人不淡定了:“你们交了学费,学校就会保护你们的权益,只要是学生,租费减半,吃食免费。”
什么?这可是天大的便宜,这些人沸腾了,也就是说,自己的孩子只要做了学生,不仅能学到一门手艺,还可以给家里减轻负担,这比把孩子绑在土地上课划算多了。
谢云结束自己的宣讲,很满意,很好,又是一个生机勃勃的庄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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