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京中贵人遍地，掉一块砖下来都能砸死人。可角落处也藏着些借着贵人势头横行霸道的地痞流氓。

李大就是其中一位。

他本是码头上的一个普通力工，然而几年前家中不知怎地的就攀上了贵人的门路后，自此便觉着身份大有不同。家里光景好了不多，手下也聚拢了三五个游手好闲的喽啰，李大不再乐意当什么力工，一心就想借着势头在街市上混。

只不过他也知道，自己那点儿依仗虚得很，东、西市等繁华之地他可不敢造次，倒是周遭一些鱼龙混杂的背街小巷成了他活跃的地盘。

一来二去，倒也混出了个恶名来。

方才那一鞭子抽得小腿皮开肉绽，李大痛得一脸横肉都扭曲起来，自他在这一片立足后，他何曾吃过这种亏？！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谁这么不长眼，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李大愤然望去，满身戾气再触及对方的面容与衣裳时陡然瘪了下去，竟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饶道：“袁少爷，是我有眼无珠，冒犯了您。实在对不住，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

他一边求饶一边猛地磕头，生怕迟了一会儿就会出事一般，全然没了方才的嚣张气焰。

袁潇眉头紧蹙，寒意未消。

“喵喵…呜呜……醒醒啊弟弟！”那边狗蛋跪在弟弟面前哭得声嘶力竭，明明方才他们俩还好好的，喵喵就在他旁边笑得那么高兴。

一转眼，他就躺在地上无力地举着手，却还朝着他笑道，“狗蛋……哥，我、我不疼……”

而后缓缓闭上眼睛。

“喵……啊……”狗蛋压根不敢相信，他看着弟弟惨白的脸色，什么话也说不出，他的手掌落在喵喵惨白的脸上，不断地颤抖。

耳边还在传来地痞求饶的声音，狗蛋浑身一颤，“都是你的错，你给我弟弟偿命！！”

弟弟活不了，他也……啊！

他满脸狰狞地扑向匍匐在地的人，他嘶哑着声音，用力地挥舞着拳头，势要将对方咬下一口肉来才甘心。

李大咬着牙，压根不敢在袁潇面前还手，只能任由小畜生对他拳打脚踢。

袁潇心头一紧，再也顾不上惩治那地痞，他当机立断，转身和金柳说：“金柳，你去附近询问医馆。”金柳连忙应道，撒腿就往旁边跑。

袁潇急忙走过去，蹲下去伸手探了探，小乞丐的鼻息和脉搏。

还有气。

他松了一口气，当即将人抱起来。

“少爷，最近的医馆在两条街外的茂林街，”金柳回来，指着某个地方说，“现在过去小半时辰。”

就在这个时候，一辆奢华的马车停在了旁边，帘子被掀开，方岚好奇探出头来，“袁潇你这是遇到什么麻烦了？需不需要本少爷帮忙啊？”

袁潇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孩，又抬头看向得意洋洋的方岚，他用力点头，“需要。”

“呵！”方岚扬起下巴，这可是头一遭在袁潇面前找回场子，不枉费他方才非要让车夫跟在袁潇后面。

“什么事，你说……喂，我没让你上来，你上来做什么！”

方岚看着直接坐在马车里的袁潇怀里还抱着一个脏兮兮的乞丐，他怒目而视，“脏死了，快下去！”

这忙他不帮了！

袁潇转头催促车夫：“去茂林街杏林医馆。”

“喂，姓袁的，你别得寸进尺啊。”方岚愤怒地喊，早知道方才就不开这个口了，脏死了脏死了，这车子他不要了！

袁潇知道俩人往日龃龉不小：“方岚，往日是我的错，今日能否请你帮忙？”

方岚忽地抬眼，与之四目相对，他咬了一下嘴唇，烦死了，以前不见他这般有礼貌，眼下为了个脏兮兮的小乞丐倒肯低下头了。

一点儿都不像他。

“去茂林街杏林医馆。”方岚心里十分不舒畅。

袁潇倏然笑了一下，“谢谢。”

马车正要出发，袁潇又道：“等等。”

而后他探出头朝着还扒拉在地痞身上的小乞丐喊：“走不走？”

狗蛋发了疯一般，他听不到声音，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对方偿命！

他一口咬下去。

“啊——”李大惨叫一声，下意识将咬住他脸的小畜生挥出去。

狗蛋跌倒在地，又不知疲倦地爬起来。

“喂，你喵喵弟弟还活着！”

喵喵……

喵喵还活着！！

狗蛋一口咬住李大的胳膊，整个人僵住，又听到那道声音继续催促道，“再不走，他就……”

活着！

狗蛋松了口，口腔内还残留着些许血腥味，他朝着袁潇跑过来。

“我弟弟真的还活着？”他眼泪再度流下来。

袁潇看着那双泪眼朦胧又绝望的双眼，点点头：“活着，你上来，我们现在立马去医馆。”

狗蛋一抹眼泪，连滚带爬地翻上马车，“多谢……公子……”他低头，小声啜泣着，喵喵还活着……

袁潇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压得有些喘不上气来，他催促道：“去杏林医馆。”

“少爷……”车夫迟疑，不知道到底听谁的。

“出发！”烦死了烦死了，方岚摆摆手，眼一闭，眼不见心不烦。

近来关于袁潇的诸多流言在坊间流传，方岚一直想亲口朝袁潇确认，到底为什么会瞧上一个打手当未婚夫。

只不过自从上回金玉阁外一别，俩人再也没碰过面，倒是听说陆行川已经带媒人去国公府提亲了。

今日碰上了，方岚没找到机会开口人便走了，他一直跟在身后，就想亲眼看看袁潇的未婚夫，顺便奚落对方。

只不过这会儿有了机会，方岚却憋屈得不想提起这事。

马车辘辘前行，因着马车上没有位置，金柳俩小厮马车后缓缓跟着。

不到一刻钟，马车就来到了杏林医馆前，袁潇双手抱着小孩冲了进去，“大夫，救救他，方才被摔墙上了。”

大夫一听说小孩被摔得动弹不得，立马眉头紧蹙，“哪个混球干的，小孩哪能这么摔！”他骂完，才看清楚床上小孩的样子，黑黢黢，头发乱得跟鸡窝一样，面容凹陷，手臂瘦得只有骨头。

一看便知是个小乞丐……

大夫收敛心思，伸手翻了一下小孩的眼皮。

在大夫仔细检查的时候，袁潇他们大气都不敢喘，唯有方岚还有些心思打量着这杏林医馆。

待大夫放下手，长叹了一口气，狗蛋惶惶然，滚落了眼泪，他跪在地上磕头：“老爷，您救救他吧！我可以做牛做马报答您！”

袁潇一把将小孩薅起来，“大夫，那他没事吧？”

“那小哥儿没什么大碍。”

“没什么大碍就好，”袁潇松了一口气，竟然还是个小哥儿，他闪过一个念头，又问道，“既然如此，那为何他为何躺着不动啊？”

“脑气震动，容易头晕眼花，先喝药静养半个月，待这眩晕之症好了后……”大夫缓缓道，“先除了一下风寒病灶，便可以用些调理气虚体寒的药。”

“小孩身子骨娇贵，虽这次摔了没摔出什么病来，但平日里还是需要……”

大夫忽地一顿，这才想起看诊的只是一个小乞丐。

乞丐要如何静养调理。

狗蛋从未如此绝望，两年前他捡到了喵喵，他以为自己有了家人，他以为自己能养活他，可是……

他没有银子，没有药，他什么都没有，他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弟弟好起来。

“那便开药，什么好药都给用上。”这小孩才几岁啊，袁潇当即决定让金柳回府驾一辆马车过来，而后接人回府上休养。

大夫见这哥儿是真心的，便立马开了药房，趁热打铁让人交药钱。

“多谢公子……”狗蛋跪在地上用力嗑头，喜悦不断涌上心头，却在下一刻为自己感到羞愧。

若是他再厉害点，喵喵就不会出事，若是他再厉害点，喵喵就不需要跟着他受苦……

“起来，”袁潇拽起这小孩，拍板道：“到时你也跟上。”

“我……”狗蛋回过神来，半晌后他回过神来，拒绝道，“公子，我我还是不去您家了，我去老大家，喵喵就……”

狗蛋忽地面红耳赤，但为了喵喵能好，他还是厚着脸皮说下去，“拜托公子。”

他这么脏，还是不要去打搅对方了，免得惹人生厌。

“你还有老大？”

丐帮班主吗？

袁潇非常惊讶。

方岚也好奇地转过头来，终于来了点兴致。

“我老大他……”狗蛋用力点头，“也和公子一样厉害。”

袁潇看着他倔强的神情和他嘴角边的红血丝，到底点了头，“那你去唤一下你老大过来。”

既然都遇上了，那他就不能撒开手。

而且袁潇也想知道小乞丐的老大到底是何人物，这两兄弟今后的去处，都得与对方商议一下才行。

狗蛋浑身一僵：“哦哦。”其实他压根没想去找老大帮忙，只想着到时候喵喵去了公子家里，他悄悄跟上，就在附近蹲着，直到喵喵好了为止。

袁潇忽地迟疑，对方口中的老大，该不会只是另一个稍大一点的小乞丐吧？

这样子他就更加没办法坐视不顾，“快去。”

“哦。”狗蛋往外跑，一步三回头。

半晌后，狗蛋带着他老大回到杏林医馆，“我老大来了。”

高大的身影出现的门口，那人逆着光，一下子将光线挡去了一半。

袁潇抬头一看，四目相对。

袁潇：“……老大？”

我的未婚夫，你到底还有几个身份是我不知道的？

陆行川倏地停住脚步，之前不还是未婚夫吗？

怎么今日轮到扮演老大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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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