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五郎开口,孟氏心下大喜,果然青姑没说错,五郎待这崔九是有几分特别。
“喔?五郎这是舍不得盈表妹了?”
穆五郎道一声不行后,又故态复萌,摆出刚才那死样,他心里正惦记崔盈给她弄得吃食,正打算拿她当个厨娘使,自然舍不得她嫁出去。
见状,孟氏只以为是相中了崔九了,侃笑道,“五郎?五郎,娘同你说话,好端端又不吭声了,你面前那道鱼脍,娘瞧着不错,让你盈表妹也尝尝。”
崔盈恍然大悟,孟氏这模样怕是要撮合自己和穆五,男女七岁不同席,孟氏却将这午宴摆在四面环水,意境幽远的香积亭,还叫穆五给自己夹菜。
只是不知这穆五郎对自己是个什么心思了,想起前些日子的牵扯,一时脑子里也是乱得很。
穆五郎显然也是个有脾气的,但见他餐仪讲究地将面前那鱼脍一扫而空,放下象牙箸,神情不耐,一撂袍子抬脚,“娘,走了。”
小儿子这么不留情面,孟氏面上一哂,儿女都是上辈子欠下债,她莫不是上辈作孽多了,欠下这么个孽债,她这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这臭小子。
若是放到旁的小娘子受到这般冷落羞辱,怕是早就噙着眼泪跑开了,崔盈啥难堪场面没见过,这傻子只是不搭理她罢了,连奚落都没有,她有什么可气。
只这光景单让她想到各类狗血小说里,男主老娘试图塞自己娘家内侄女,和各色炮灰表妹到男主屋里的戏码,崔(炮)盈(灰)这时候还有心情苦中作乐般自我打趣。
“罢了罢了,这浑人,我是管不住他,随他去,咱俩接着吃。”
儿子这么不给面子,孟氏顶多是担心儿子相不中崔盈,至于崔盈心里有个啥想法,那就不在她考虑范围内了。
这顿午饭下来,崔盈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一知道自个得了孟氏青眼,要撮合自己跟穆五郎,虽不知她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扒拉出自己来,不过是件好事;二是近距离端详了穆五一番,书中描述穆五,口疾致寡言,言行无端,似小儿,恣睢孟浪,不通三纲五常,准又不准。
她先前以为穆五郎是后世的脑瘫,或者唐氏综合症之流,从今日这番相处来看,再结合当年孟氏跟穆五遇匪那件事,她猜测这家伙多半是创伤性应激精神障碍,直接给他干自闭了。
唏嘘过后,崔盈有些佩服孟氏,在医学未达到繁荣的封建时期,这种不会说话,反应慢呆呆傻傻的小孩儿一般会被直接淘汰,穷苦人家会直接扔了,富贵人家可能也就是像养猫狗似的,好吃好喝养着,这种养出来,到最后只能说是个人形的活物儿,说不上是个人。
穆五郎有垂钓的爱好,还坚持练武,孟氏养娃手段了得啊!
不过穆五郎对她貌似不咋感兴趣,不对,他对自己做的美食还是有一两分兴趣,至于魔术嘛,也许上次那个魔术他不喜欢?没关系,她还准备了别的。
孟氏有心将崔盈往小儿子身边塞,也就不拘着她往锦绣堂和穆五住得沧浪阁跑。
短短数日,崔盈总结出了穆五作息时间表,好家伙,孟氏是个会养孩子的,难怪自闭症创伤儿童养成这牛逼哄哄的模样。
卯时鸡鸣时分起,习武一个时辰,朝食,族学受训,隅中午食,小憩两刻钟,校场勤练射御,日入夕食过后,垂钓,练大字。
崔盈想了想昨夜里点着烛,看话本到子时过两刻中的自己:……
孟氏是怎么做到的?关键她是怎么让这么个有心理疾病的儿子静下心来,听话去做这些,只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了,难怪府里中馈之权还有一半在她嫡亲弟妹四夫人手里。
崔盈摇摇头,陷入苦思,记得这厮瞧着对她兴趣不大,只跟她说过两个字:骗子。
“娘子,你真的瞧好了?要选五郎君吗?他不是个……不是……”傻子吗……
芙蕖看着每日里斗志昂扬的崔盈,极其不理解,府上郎君那样多,怎么就瞧准了五郎君,虽说五郎君也是长房嫡出,可是他显有不足,四房也是嫡出,也有几位适龄的小郎君。
“这话你在我跟前提提就是了,在外面可千万别碎嘴子了,不然我还是早点随便拉个小子将你配了去,免得招祸。”
瞅着芙蕖要将傻子两个字儿嚷嚷出来,崔盈立马训斥,止了这话头。
不论穆五是那流着鼻涕眼泪的真傻子,还是单纯有点心理疾病,他都是国公府的金尊玉贵的长房公子,未来国公的胞弟,反正不是她这种寄人篱下的表姑娘可以置喙的。
今日她做了蒜香小龙虾,和红糖糍粑冰粉,拎着装饭菜的提匣,往沧浪阁走着,一路弥漫久久不散的香味。
她这边训完丫头,殊不知族学堂那厢倒是因着她起了一桩官司。
梁先生布置完课业,就让下面的学生们都散了,一个身着天青长袍的长脸青年嬉皮笑脸过来,勾住穆元承肩膀,挤眉弄眼道:
“穆五,听说你小子最近开窍了。”
“怎么样,那小娘子身子软不软,身上香不香,听说她天天_朝你院里钻,你们俩成事儿……”
穆元骁反应是较常人慢了些,他来族学也听不懂那些之乎者也,只不过是听孟氏的话而已。
不过这人说得实在孟浪,饶是再不开窍,他也下意识觉得不好,两道长眉拧成麻花,只是还不待他有所反应,耳边便传来一声暴呵。
“陈时!”
“锦兄,怎么你也要跟我们一起说说那小娘子?听说那小娘子生得甚是俏丽,前些日子,我去找穆五可瞧见了,那身段,嘿嘿……”
污言秽语,穆元锦平时也是个不着四六,可崔盈是他血脉相连的亲表妹,人又乖巧,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娘子,自然受不住这厮嘴上如此狎亵,当即一石徽砚冲他后脑扬手一挥。
“那是小爷的亲表妹!陈时你这崽种!”
陈时能来族学,自然跟宁国公府是沾亲带故,他便正是四房的姻亲,颍川陈氏之名,在鼎盛时期能让皇族也退一射之地,可惜,现下落寞了。
陈时还没反应过来,只觉脑后一热,好似有滑腻之物流淌着,探手去摸,摸了一手血,当即怒火上头。
“穆元锦,你个文不成武不就溜鸡走狗的废物,敢跟老子动手。”
陈时语气森寒,如果是穆五跟他动手,他还怕他三分,穆七郎这个庶房出的纨绔也敢跟他动手。
“穆七你什么意思!”
“你把阿时打成这样!”
几个跟陈时玩得好,以及四房的人掀了桌子,阒静的室内一时点燃了火星子。
陈时大步折回来给穆元锦一脚,穆七也不是傻的,当然要躲,哪知身后又是一记锁喉,双拳难敌四手,穆七平时交好的纨绔们可不是府上这些,一时被逼到角落,自是不愿,大喝一声,“五哥,你倒是帮我啊,我九表妹对你这么好。”
于是被点名的穆五也加入了这场战斗,他读书不行,练武可是经年累月练着,一拳砸到人身上,能要人半条命,场面乱哄哄得,穆十一年纪小,溜出去给孟氏报信了。
这时点,府上几位主事儿的爷还在上值,府里也就孟氏这个当家主母能震慑住这群半大小子。
“都给我住手!”
——
崔盈中午在沧浪阁眼巴巴等了一个半个时辰,都没等来穆元骁,只得回去。
到了傍晚时分,终于知道了信儿,老国公下朝就知道这件事了,他也是个刚正不阿的,听到是陈家那小子先在族学口出孟浪之言,当即修书一封送去陈家说了这事,信上只道,陈家这小子在宁国公府不好好读书,偏生言语调戏起府上小娘子,拿他宁国公府当青楼妓馆,他管不了,让陈家好好管管。
外姓小儿他不方便管,穆家的子孙,老国公就下手狠了,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穆家儿孙处处都该谨言慎行,想不到几句口角就在族学大打出手,还是因为个女人,实在太叫他失望了。
特别是他嫡亲的穆五,和挑事儿打人的穆七,在祠堂每人二十棍,用一丈长,一尺宽的白蜡木做得军棍,老国公亲自动手,打在臀上,一杖下去皮开肉绽,又不伤到要害。
据说孟氏看到老国公施刑的时候,将门虎女手都在抖,眼里含着泪。
至于崔盈那姑母崔氏,更是当场就晕了过去,穆七更是个混不吝的,挨了十多杖,还不服嚷嚷,“我没错,是陈家那小子先出口不逊。”
气得老国公又给了他几棍,打完后,崔氏扑在儿子身上大呼,“我的儿!你快同你祖父认个错!日后切切莫犯了!”
虽然两个小子闹事,老国公罚他们,不过受罚时,两个崽子,一个一声不吭,一个还浑身犟骨,都还算是有血性,他还是满意的,武将世家,可不喜欢软骨头,要是这两个崽子挨了几下就嚎着求饶,老国公怕是打更狠。
崔盈听了这件事儿,眼见一黑,差点没瘫软下去,完了,一口气得罪府上所有适婚的表哥表弟,无妄之灾,飞来横祸。
虽然她是无辜的,可是这事儿,的的确确因她而起,老国公怎么看她?孟氏怎么看她?她姑母不会干脆把她送回东宁府吧?
当天夜里,崔盈整宿都没睡着,翌日,先是去见她姑母三夫人崔氏,果不其然吃了闭门羹,说是在照顾她七表哥。
崔盈手脚冰凉,端着自己亲手做得补汤去了锦绣堂。
孟氏见她时,脸色也有些阴,不过还是客客气气的。
孟氏原是有些迁怒崔盈,怨她害得小儿子挨了打,可是想起昨夜青姑劝她说:夫人先别气,小五爷可是头一次为了个姑娘同其他人动起手来,证明他将这崔九娘子看进眼里了,你想想之前,小五爷是怎么对您安排去得那些通房丫头,要是小五爷能赶紧开窍,收了这小娘子,说不定明年沧浪阁能多个小主子。
想到这儿,孟氏摁了摁眉心,“五郎挨了他祖父打,你来得巧,替我去瞧瞧他罢。”
崔盈自然无不从,她也郁闷,她还是受害者呢,就算追溯起因,她往一个男人院里跑,那也是得了孟氏的暗示,反正到了最后所有锅都得她背上,谁让只是个她无权无势的商户女。
等她到了穆五郎的沧浪阁,顿时明白自己闭门羹和冷脸没白吃。
穆五那贴身随从侍剑,正抱着被血染红的被褥和里裤走出来,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神色嫌恶,道都是这小娘子才惹出这祸事,他家五爷之前哪里受过这罪。
“侍剑大哥,我,我来瞧瞧五表哥。”
崔盈攥着手帕,是少有的局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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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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