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怎么弄的?”花与虹侧头疑问地看他。
忽略掉心头的若有所失,虢秀老实道:“小时候割猪草时不小心割到的。”
“割猪草?”
花与虹在城市出生长大,自然不知道农村孩子的童年是怎样的,他记忆中也见过这样的手,似乎对虢秀的童年很有兴趣,连续问了不少问题,虢秀都耐心地一一回答。
听虢秀说起小时候下河摸鱼、爬树摸鸟蛋的经历时,花与虹眼里明显有几分羡慕,嘴上却说:“还好我是城里长大的,我不敢下河,也不会爬树。”
“没关系。”虢秀几乎是下意识道,“我可以抓鱼摸鸟蛋送你。”
说完,发现花与虹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他。
他正想开口询问,花与虹忽然脸上泛起薄红,转过身嗔道:“我才不要。下河很危险的,而且鸟类大多都是保护动物……你个笨蛋。”
看着花与虹明显加快了步伐的背影,回想着他方才的神情,虢秀不知怎么心跳加快了些。
他忍不住扬起嘴角,大步追上去。
花与虹平日运动量无限接近于零,不过走了这么几步,便微微喘起来了,面上的红晕一时难以消散。
虢秀忍不住道:“少爷,还是我背你吧。”
“不用。”花与虹放缓了脚步,扶着他胳膊喘气,“我再自己走几步,过了那个红绿灯你再背我。”
虢秀朝前方的红绿灯望去,过了几秒,忽然福至心灵,明白了。
花花是觉得距离太远,他背着他会太累,所以决定自己多走一段。
虢秀心头软得一塌糊涂……
他的小少爷啊。
其实他体力很好,背着花与虹跑上几公里也完全不是问题,但看着花与虹粉扑扑的脸蛋,虢秀忍住了。
花花的身体素质在普通人里也很差了,为了健康着想,应该锻炼起来才行。
但他不敢直接这么说,花与虹外表看着娇软可欺,骨子里却很强势,是受不了被别人指手画脚的。
虢秀委婉道:“少爷,以后我们每天多出来走走吧,顺便锻炼下身体。”
“不要,好累。”
不出所料,花与虹直接拒绝。
虢秀绞尽脑汁,试图再劝:“可是……”
“你是不是觉得我身体很差?”花与虹看出了他的用意,直接道,“我没病,只是天生体质弱而已,从小就这样。”
“通过锻炼,体质可以增强的。”
“我知道,可是我不想。”花与虹一脸无所谓,“懒着很舒服,动起来很累,我没有动力去做那么辛苦的事。”
虢秀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这时候的花花神色里透着几分厌烦,似乎对世上所有事都没有兴致。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之前说的路口,此时正是红灯。
他们站在斑马线一侧,花与虹没有再说要他背,虢秀也不主动提。
绿灯亮起,两人朝那头走去。
对面的行人也朝这边走来,走到一半,花与虹忽地停下,怔怔地望着朝这边走过来的那名妇人。
然而妇人正低头整理手提袋,没有看见他,擦肩而过。
花与虹整个人僵在原地。
“少爷?”
虢秀叫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眼看绿灯还有几秒就要变红,只得拉着他迅速穿过斑马线。
到了路边,花与虹猛地甩开他的手,急切转头望去。
视线捕捉到斑马线那头逐渐走远的妇人,胸腔里蓦地升腾起难以抑制的冲动,他张了张嘴,某个暌违已久的称呼即将脱口而出——
“妈妈!”
一个小女孩不知从哪儿冲出来,扑进妇人的怀里。
她把手里的书包递给母亲,笑颜纯真无邪,用甜脆的童声叽叽喳喳讲着什么,恍若时光倒流的幻听。
妇人刮了刮她的鼻子,神情慈爱。
车流如织,将马路两侧分割为彼此可望不可即的世界。
母女俩逐渐走远,汽车喇叭声、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还有超市促销的声音,将小女孩的欢笑声淹没。
天色渐暗,远远近近的灯光,在眼底的水泊中折射成斑斓的梦境。
花与虹猛地转过身,深吸了口气。
一片树叶打着旋儿落到脚边,他盯着那片枯黄,抬手搓了搓手臂,心想:这该死的秋天。
倏然间,有什么东西罩在身上隔绝了凉意。
侧头看去,虢秀脱下外套披在他身上,宽阔粗糙的大手在他肩头轻轻拍了拍,像是在固定外套的位置,又像是无言的安慰。
花与虹垂着眼,抚上肩头那只手,闷声道:“大虎,我有点累了。”
“我背你。”
虢秀自然地蹲到他身前,两只手微微向后。花与虹俯下身,轻轻趴到虢秀身上,被他背起来。
傍晚的风宛如无形的浪潮,卷起行人的心绪,不知拍向何方。
可身下的肩背如此宽阔,托着他的臂膀臂膀如此有力,身上的外套上还有残余的体温,两人身体相贴的部分也是暖的。
花与虹闭着眼,搂紧了虢秀的脖子,轻轻说了声:“谢谢你。”
这天晚上,毫不意外地,花与虹又失眠了。
从初中起,他就开始莫名其妙地睡眠失调,有时几天几夜地睡不着,有时又一觉能睡上近二十个小时。
他入睡困难,睡眠又浅,别人刻意放轻的声音在他耳朵里也难以忍受,以前住宿舍时,没少跟舍友发生龃龉。
当时穆可跟他还不是朋友,吵架时直接让他神经衰弱就去治。
可他身体没有任何毛病,睡不好这件事似乎和体质弱一样,是他这具身体的基础设定似的。
吃过安眠药,也就开始有点用。
后来哪怕服用好几颗也收效甚微,勉强睡着却跟鬼压床似的,醒来后头痛欲裂,他索性便不吃了。
吵闹的环境不行,可死一般的安静更叫他无法忍受。
所以,有时候,花与虹会让司机开着车漫无目的地行驶,在车上酝酿出睡意。
有时候会刻意叫来一帮人吵吵闹闹,然后回到房间,听着经过隔音后恰到好处的喧闹声睡去。
一个二十三的年轻人,失眠了近十年。
太匪夷所思了。
穆可委婉建议过,他这是心理问题,应该去看心理医生。
花与虹没去,想也知道心理医生会说什么,无非是什么童年阴影啦心理创伤那一套。
孙志彬虽对他没几分真感情,可也尽到了基本义务,何冬云跟他互不对付,却也不敢明目张胆苛待他。
他一个锦衣玉食的富二代,有个屁的创伤和阴影。
辗转反侧好几回,花与虹顶着一头乱毛从床上坐起来,打开电脑查看了下投资情况,顺手处理了几笔交易。
思考了会儿,用手机分别给几个人发了短信。
待所有能做的事都做完了,身体已经感到疲惫,可大脑里没有丝毫睡意。
花与虹朝窗外黑洞洞的深夜看了会儿,猛地合上窗帘。
太安静了,静得叫他心里发慌。
想到这栋房子里不止住着自己一个人,花与虹鬼使神差地出了门,来到虢秀房间门口。
犹豫了下,他转动门把手,走了进去,借着走廊上的淡光,一步步走到床边。
刚摸索着坐到床边,一股巨力将他猛然拽到床上,床上的身影如警觉的野兽,翻身将他制住。
“痛!”花与虹忍不住喊道。
房间里安静了一瞬,虢秀的声音尚有几分迷糊地响起:“少爷?”
“是我。”花与虹被他压得快喘不过气来,挣扎了下,“还不快放开!”
身上的人影退开,下一秒,床头灯亮起。
看着一身凌乱躺在床上的人,虢秀彻底醒了。他吓了一跳,连忙缩回被子里,颤着声音问:“少爷,你怎么在这儿?”
不会是他梦游把人强掳过来吧?
若花与虹知道他此时在胡思乱想什么,一定不介意顺着他的猜想捉弄他一番。
可惜花与虹不知道,所以他只是淡定地从床上坐起,慢条斯理整理着睡衣,道:“我来巡视一下。”
“这样啊。”虢秀没有质疑他大半夜不睡觉巡视什么,自然地接受了这个说法。
“少爷,你饿了吗?”虢秀问。
花与虹愣了下,本想说没有,但不知怎么,他感觉自己的胃竟随着这个问题蠕动了下。
“……有点。”
虢秀立马翻身下床,给自己套了条裤子,拿着衣服走到门口,又回头问:“面条可以吗?”
“可以。”
虢秀对他露出个温和的笑:“等我,很快。”
“……”
花与虹在床上坐了会儿,也起身跟着下了楼。
客厅和厨房都亮着,虢秀的身影在厨房晃动,有什么香味传来,勾得人饥肠辘辘。
明明发生在眼前,却虚假得如同一场幻梦。
花与虹扶着楼梯扶手,一步步缓慢地往下走,停在最后一级楼梯上。
生怕自己的踏足会使眼前的一切消散,恢复冷清漆黑。
很快,一碗热腾腾的番茄鸡蛋面被端上桌。虢秀转头见了他,笑着招呼道:“面好了,快来吃。”
花与虹心尖微微一麻,某种久远而怀念的感觉漫上来。
“好。”
他踏下最后一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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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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