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意心大如斗，上车就开始刷手机，文件袋随意扔在座位上。

司机通过车内镜，有意无意地观察他。

刚到方坤大厦，明意接了个电话，这么一打岔忘记拿文件，就这么推开车门走掉了。

他挂断电话，就站在电梯口，并没有上电梯，而是掐表看着时间。

电梯显示屏上，银亮数字跳动，好像帮他做着倒计时……

方坤大厦停车场，司机穿上羽绒外套，从奔驰车里出来，认真看表，好像在核对时间。

这番古怪行动过后，他放松下来，活动手脚，又擦了擦倒车镜，最后单手按摩起脖子。

百无聊赖，他刚掏出打火机，准备点烟，看见明意突然走出大楼，冲着停车场而来。

他似乎早有准备，收起烟迎上去，“明意少爷，这么快啊？”

“不是，我忘拿东西了。”明意没看他，径直去开车门。

司机赶紧钻进车内，“您可以给我打电话，我帮您送上去。”

“不用。”明意见文件袋好好躺在座位上，长舒一口气，还好没丢。

他检查封口，又打开来核对内容、签名。

司机佯装擦拭仪表盘，通过车内镜，不着痕迹地观察着。

直到明意确认无误，再次离去，他才在驾驶位上深深闭上眼。

……

“蓬莱资本？这、这不是霍家的公司吗？怎么可能出现在竞标里？”

文件照片被砸在茶几上，明文海气势汹汹发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哥你凶我干嘛啊？”明文秋放下茶杯，“要不是我你们还蒙在鼓里呢！”

明文海一脸痛心疾首，“我不信明意能干出这种事，一定是哪里有误会。”

“都是自己人，差不多得了。”明文秋翻个巴洛克白眼。

“哦！”明文川反射弧出走半年，终于回家，“我说你怎么让我给明意安排车……”

“啧，你闭嘴吧！”明文秋呵住他。

明文川打小就怕她，缩了缩肩膀，不吭声了。

明文海稍微一想，就知道照片哪里来的，心下有了底，目光变得狡猾起来，“消息保真？”

“大哥，这么大的事儿，胡编乱造我不要命了啊？！”明文秋无语。

她越过沙发扶手，眼睛绷得老大，“大哥，你可不能袖手旁观。你带我们一起去找爸爸，这回明意死定了！方坤大厦没准还能落我们手里。”

明文海、明文川一起看向她，都知道她想吃独食。

“看我干嘛？你们就没去问明意买楼？”明文秋心虚抠指甲，“大不了各让一步，一起持有呗。”

明文海若有所思，“想得美。照片递上去，事儿搅合黄了，人家明意就是不卖你呢？你还能强买强卖啊？”

“大哥！二哥家本来就拿了大头，我、我就要个小写字楼，有什么了不起的？”明文秋理直气壮，“况且我又不是伸手白要，我给钱的！”

“哼，你给钱。”明文川搓着手插嘴，“四个亿，你家钱可真值钱。”

明文秋指着他开骂，“你有钱，加价五千万，我以为你加了五个亿呢！”

“好了好了，吵什么吵！”明文海瞪着两个不争气的玩意。

他吸溜吸溜喝着茶，缓缓说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大哥你说怎么办吧，我们都听你的。”明文秋倒坏水可以，做事没章法，还是唯大哥马首是瞻。

手指碾过茶盘边缘，明文海嘴角抽笑，“装作不知道，让明意就这么干。”

“啊？！大哥，你也疯了？”明文秋尖声叫嚷，“爸要知道了不得气死？！”

明文海捂耳朵，“叫叫叫，你成天就会叫。”

他手指敲击桌面，“捉贼捉赃，捉奸捉双，懂不懂？”

“你、你什么意思啊？”明文秋看一眼，和自己一样茫然的三哥。

明文海喝着茶胸有成竹道：“咱们每人准备三个亿，找个壳公司参与竞标，务必把方坤大厦摁在手里。”

“大哥，你是来骗我们钱的吧？”明文秋直摇头，“一人三个亿，九个亿欸？送给明意啦？”

明文海指着她，恨铁不成钢，“放长线钓大鱼懂吗？！”

“哦，我现在带你俩，去找老头说，你孙子解了你的黑名单，让霍家来参加竞拍。有什么意思吗？”

明文秋还没反应过来，“当然有意思啦，明意他、他不听话呀！”

“你个当姑姑的，派人跟踪、偷拍侄子公司机要文件，然后去告状？脸呢？！”明文海嫌弃之极，“然后有什么损失吗？老头骂明意一顿，那楼人家不卖了，你能怎么样？你就等着明文山、明彻把你捞出来放血吧！”

明文秋一脸懵逼，光滑的大脑皮层消化不良，缩着脖子委屈道：“我、我这不是为我们兄妹着想吗。”

“听我的，让明意把错坐实了！”茶盏重敲桌面，明文海凶神恶煞，“我们拿住他的把柄，再救下老头的面子，里外里都是赢，就是明文山、明彻，也挑不出理来！”

明文秋撇嘴，“赢个屁啊！九个亿都没了！”

“是啊，这这这价格也太高了。”明文川肉疼。

明文海气得闭眼，“非得我把大白话说出来吗？你们就不能领会一下？啊？”

“不能！”明文秋揪他胳膊，“你得给我们交个底。”

明文海叹气，“好、好。每人三个亿，超出部分由我来补。”

“你们想想，咱救得是谁的面子啊？老头儿的！到时候这钱老头儿能不补吗？”

“哦~”明文秋拍手，“把明意的错摁实了，再让爸买单，一石二鸟！咱们白捞一栋写字楼！”

她把茶倒好，亲自捧到明文海手边，“大哥你真厉害，没有你，我和三哥都不知道要怎么活。”

“是、是，大哥才应该是明家当家的。”明文川紧跟着拍马屁。

明文海喝着茶，不急不躁，“我老了，当不得什么家，就看……下一代的了。”

明文秋知道，老大对方坤大厦不在意，能掺和其中，为得是在老头儿那里搞掉明意！

“大哥说的是。”她投其所好，“三哥和我们家孩子都太小了，以后还要指望明茂照顾呢。”

明文海笑着暗示，“那他也得有这个本事啊。”

“大哥见外了不是。”明文秋转头喊道，“三哥！咱俩享通电子的那点股份，也没啥大用吧。”

明文川心不在焉，只管点头，“啊？是是是。”

“明家还是得咱们兄妹合力支撑啊。”明文海终于露出笑脸，亲昵地拍着小妹的手。

明文海神清气爽地走了，明文川还磨蹭着喝茶。

“你咋还不走？”明文秋脱了鞋，窝在沙发上做面膜。

明文川小心翼翼蹭过去，“小秋，那三个亿，啧，三哥可能有点困难。”

“三个亿你都掏不出来？”明文秋手举面膜跳起来，“明文川，你不会要破产了吧？”

“嘘嘘，小声点。”明文川把她揪坐下，掰着手指头数，“我有四个前妻，四份抚养费，我压力大啊！”

明文秋望天叹气，“三哥，实不相瞒，我也没钱。酒店、商场、珠宝品牌都是无底洞啊。”

“总之你比三哥有钱，你老公还是银行的呢。”明文川凑近了央求。

明文秋跪在沙发上，“我老公是银行的，但银行不是我老公的啊。要不、要不你先把值钱的东西质押了，以后再赎回来呗，现在不都这样吗？”

“我手里能压的都压了。”明文川绞尽脑汁，“就、就剩享通电子，但它股价太低了，还要打五折，这谁受得了？”

明文秋舔舔嘴，开始出馊主意，“要不……你找找场外质押？”

“真不能给哥哥借点？”明文川眉毛皱成一团，“三哥把利息给你，也好过给外人吧？”

明文秋思来想去，“我、我就只能借给你五千万，多一分我家锅就揭不开了！”

“行，有点是点吧，我再想想办法去。”他急得挠头，垂头丧气走出小妹家。

……

方坤大厦竞标事宜，由两家专业公司承办，最终名单将在近期敲定。

明意看着各家资料，突然发现一家新增公司“池燕置业”。

大股东是……张宴池。

眼神描摹着那个名字，明意心里蹦出来三个字：故意的！

大张旗鼓、招摇过市，尾巴都不带收的。

明意落笔，在公司名字上画了个圈。

“明总，这个公司需要我们重点关注吗？”负责人说得很隐晦，哪个竞价没猫腻。

明意笑着说：“不用，我只是觉得这个公司名字很好听。”

“是、是挺别致的。”周围人都跟着附和。

似乎是受明彻影响，明意做事从不拖泥带水，用人不疑，很快敲定重要事项，其他细节不做太多过问。

工作一上午，明意请所有工作人员去隔壁酒店吃中饭，自己不参加。

毕竟跟老板吃饭，约等于加班。

他们边走边说话，正好碰见同层其他公司也在送客。

方坤大厦受“金融城”南扩辐射，大楼里有不少投资公司。

一行人好像是刚做过路演，在电梯间商业互吹，聊得热火朝天。

其中有个人，明意瞧着有点眼熟，就问身旁人，“那个人……”

“哦，我知道。”负责人眼力超群，“就是上次走错门，把我们当风投的那个、那个什么公司的CTO？”

明意终于想起来了，“鹿特金融。”

“对、对就是他。”负责人小声说着。

两帮人离得很近，对话内容清晰入耳。

“哟，这就换了个公司啊？”负责人也是脑子快的，听半截儿就反应过来，“这是把老板甩了，跟别人来的，这种事儿啊太多了。”

电梯来了，那群人还在说话，明意他们先行下楼。

刚走进大厅，就有个戴眼镜，打电话的人撞上明意。

他嘴里还在讲话，只能不停欠身道歉。

明意看着他，突然开口道：“不要再打了，你的CTO刚在楼上，和其他公司路演。”

举着手机的手，凝固在空中，男人脸上是夸张的吃惊。

片刻后，他对着手机问：“不用躲我了，你是加入别人公司了吧。”

答案是挂断的忙音，男人茫然无措看着明意，说了声“谢谢。”

“不客气。”明意的回复在此刻有点残忍。

身后电梯门再次打开。

CTO气势汹汹闯出来，边走边翻包，终于掏出一摞名片，与好友错身而过时，塞回去便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男人来不及握紧，蓝白相间的名片洒了一地，logo是一只小鹿。

明意叫大家先去吃饭，他看着男人捡完名片，“你叫什么名字？”

“高道。”男人难掩尴尬，“上次找错地方，打扰你了。”

他打量明意，对方非常年轻，穿着休闲没有商务气息，但刚刚被一群西装精英拥簇而来，绝不是等闲之辈。

“喝杯咖啡吗？”明意对他有点好奇。

高道马上点头，“是，应该我请你喝。”

两人走向大楼西边开放式咖啡厅。

明意大致了解他的窘状。

高道“鹿特金融”创始人，有一款专门服务一级半市场的app，提供定增信息，搭建移动路演平台。

他也曾风光过，拿到多个天使投资，也顺利过了A轮，不过越来越不被看好，如今乏人问津。

明意放下咖啡杯，“这样说也许不太礼貌。”

“没关系你说吧，我都已经这样了，还能受什么伤害。”高道倒也坦然。

“那就好。”明意笑了，“如果你愿意放弃你的公司，我可以向你投资。”

高道彻底傻了，脑子转了很久很久，一直在拆解这句话，放弃公司才能获得投资？

“你的想法太天真了，不如换个事做。”明意直截了当。

高道终于明白了，“明先生，这是我的事业和自尊。”

“你现在要考虑的，难道不是卖个好价钱吗？”明意靠近沙发里，看上去没什么攻击性，说的话全是攻击力。

高道反复搓手，低头又抬起来，“明先生我想你误会了，我是在找志同道合的投资人，不是要卖公司。”

“你还有选择的余地吗？”明意歪头看他。

高道哑口无言，心想：他长得那么好看，怎么能如此恶毒？

对，恶毒，这是高道对明意的第一次评价。

“如果想通了，就来找我吧。”明意没有名片，用支旧钢笔在餐巾纸上，写下丛舟的电话号码。

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高道，券商出身，熟悉机构业务，人脉、人品都没有大问题，除了有点轴。

在明意不方便出面的一些领域里，这个人是很好的棋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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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衣锦还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