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夕宁背了一晚上的书,正做好梦。
梦里她到了烟雨蒙蒙的江南,撑着一把油纸伞缓步在黛瓦青砖路上,那桥边有一书生,执扇皎皎如月光,梦里的时光似乎都流的缓慢了,不用为生存忧心,更没有父母逼婚,也没有那些公务员考试题库,一切都使人感到美好。
突然,屁股上被什么棍似的东西打了一下,令她皱了皱眉,心生不满,能在大早上的扰她清梦的,也只有母上大人了。
"哎哟啊!正做好梦呢!"她嘟嘟囔囔的。
"还睡!你这孽障!你赌了一晚上,都醉倒在街上了!"
老妈也太烦了!让人睡到自然醒不行嘛!
柳夕宁猛然坐起,正想开口撒娇,让她睡个懒觉。
还没说话,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她此刻正坐在一个雕花木漆,古香古色的大床上,床边小岸上陈列青花瓷的茶具,墙壁上挂了几副山水画,一看就价格不菲,挨着墙的一个红长桌上放了一把瑶琴。
这是怎么回事!她将目光收回,望向了床边的几人身上。
站在正前头,是一个雍容华贵的老太太,满头银丝,拄一支黑拐,面色铁青的看着自己。
在老太太右边站立着的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少妇。
少妇气质冷淡,上身穿白色交领,下着一身淡绿裙子,漆黑如墨的长发由一支玉钗挽着,淡施妆容,雅致温婉,却冷冽的望着自己。
后面就是一堆五颜六色的丫鬟。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还在梦中!柳夕宁茫然的摇了摇头,闭上了眼,再睁,再闭!
哎呀妈呀!难道这是穿越了!
"老祖宗,少爷这是怎么了?"一个黄衫丫鬟用看智障一般的眼神看着柳夕宁。
那老太太闻言,眼中的担忧愈盛,那少妇却只淡淡的瞥了一眼,不为所动。
少爷!柳夕宁心里咯噔了一下,忽然似感知到什么,身体好像不一样了!似乎多了个什么。
这才往下一看,发现手掌变大了!身上套着的白色中衣松松垮垮,一马平川。
成了男人!
柳夕宁忽然眼前一黑,晕了。
这昏迷的过程中,关于原主的信息也一股脑的灌入了她的脑中。
原主与她同名同姓,现年十六岁,是江南乐州柳记布庄的少爷,自幼父母双亡,由奶奶抚养他长大,因此也被娇纵的无法无天。
妻子是乐州城知府的女儿,也便是站在老太太右边的那个少妇,叫崔温苹。他们的结合,姑且算自幼定下的亲,当年崔温苹的父亲崔笺进京赶考,妻子杨氏已经身怀有孕,家中清贫,原主父亲见同出一乡,愿出资相助。崔笺怀恩在心,中了进士后,两家结下了秦晋之好,不过结的是崔笺新娶的齐氏腹中的孩子。
两人成亲以后,原主前期爱慕崔温苹美貌,便小小的收敛了性子。后来,觉得这崔温苹太过冷淡,不苟言笑,毫无乐趣,便逐渐显出风流本性,夜不归宿,在青楼红馆里眠花宿柳,与狐朋狗友赌博斗鸡。
这一次,便是与几位好友赌博,一时兴起,喝的烂醉如泥,醉生梦死,直接喝死过去了。
渣男!柳夕宁在脑中都浮现出了这俩字,这原主就是西门庆本尊了!
待再次苏醒,睁眼便对上一双老态龙钟的双目,那双目中有疼惜,有气恼,还有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宁儿,可别再胡闹了!奶奶还能活几年啊!你这般挥霍家财,游手好闲,可如何是好啊!我对不起你那父母啊!"老太太抹了一把眼泪,看起来令人心疼。
柳夕宁在现代也有个奶奶,很疼她的,她也受不了这么白发老人哽咽的恳求自己。
"奶奶,你别哭!我以后都改正了!坚决不赌了!"
温柔的安抚了老奶奶后,柳夕宁就被老太太按在床上,勒令他好生休息。
等到房中就剩下自己的时候,柳夕宁轻轻的下床,捧起了铜镜,观察自己。
只见那镜中少年,额头束一红色摸额,剑眉有神,双目澄澈,简直是一张倾国倾城的脸。
这下,柳夕宁的心情说不出的复杂。该如何是好?成了男人,还是这么个美貌渣男,关键还有个妻子,回忆了一下那少妇崔温苹的表现,觉得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夫妻感情可言。
这该如何是好?总不能躲着吧。根据原主的记忆,这个朝代是允许和离的,只要双方商议好,去衙门里登记一下便好了。自此二人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但是总不行的,柳夕宁还是觉得有些不安心,因为两人确实洞过房,有了夫妻之实,总觉得应该负责到底。
可是原主是渣男啊!那崔温苹看起来对原主也没有那种感情。和离了,岂不是更合她心意。
正胡思乱想时,忽然察觉到一道目光在自己身上。
转头一看,正好迎上了那道复杂的眼光。
不知崔温苹何时进的房间?
崔温苹想起自己的手帕遗留在柳夕宁的房间,便进来取,敲了好几声门都不见人回应,便轻轻推开了门,就看见柳夕宁捧着镜子,在唉声叹气,似有纠结。
"你什么时候来的"柳夕宁一出声,那种沙哑的少年音,使自己都不太适应。
崔温苹以为这是在呵斥她,因为她曾有一次进房间,看见柳夕宁在自嗨,便被柳夕宁斥责了一顿,要她以后进门之前要敲门。
再后来,柳夕宁不愿意与她同床共枕了,便一人搬进了这个房间。
"我之前敲了门,只是你久不开,我只好进来取。"崔温苹的声音轻声细语,与她本人冷清气质不符的是,音色却意外的甜。
柳夕宁着实惊艳了一把。
她是个十足的声控。崔温苹没有把目光多投注在柳夕宁身上,取了手帕便离去了。
看着崔温苹那如烟雨江南里走出来的女子,身袅娜,走姿优雅的气态,作为女人心的柳夕宁,可真目瞪口呆。
这原主,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这么个含蓄内敛的妻子不珍惜,偏去爱那青楼里卖笑的庸脂俗粉。
原主家大业大,又当甩手掌柜,祖母年迈,那么整个柳府,整个柳记布庄的经营都由崔温苹负责,想到此,柳夕宁决定等自己身子好了就去柳记布庄一趟。
柳记布庄。
王掌柜拿着账本,正在向崔温苹交代一月的入账出账。
"少爷从我这里拉了一车的货,说是去扩销,到如今货不见,钱也没有。"关于账对不上号,王掌柜苦着脸道出根由,自从少爷在家中拿不到钱,便把小算盘打到他这里来了。
崔温苹微蹙着眉,用朱笔圈了几处漏洞,这批货卖掉的钱,作何使用,她再清楚不过。
"我知道了,你去吃饭吧。"崔温苹见日头不小了,该对的账也都清了,轻启红唇,说道。
"是,少夫人。"比起煞神柳少爷每次的咄咄逼人,不给货不给钱便对自己又骂又凶的,而少夫人,无论多么繁琐的账,库,她永远都是条理清晰,轻言细语,仿若她一直是优雅的,那些怒火,不耐烦,永远不会在她身上呈现。
唉!一张床睡觉的夫妻,怎么差距那么大!王掌柜连连嗟叹的出去吃饭了。
柳夕宁在柳府丫鬟下人的震惊中做了个玉米排骨汤,放进了食盒中,打算给崔温苹送去,算是感谢她为柳府尽心尽力的一份心。
书童柳林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柳夕宁。少爷居然还会下厨做饭,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少爷,你这是给谁的?"柳林问道。
柳夕宁边走边扇着扇子,这天气太热了吧!应该再准备些冰镇梨汤。说干就干,在柳林的大眼睛注视下,手法娴熟的做了一碗梨汤。
"给崔……少夫人啊!"柳夕宁道。
柳夕宁撑了一把伞,坐上了去柳记布庄的马车。
为了防晒,他也是全副武装,在柳记布庄伙计的震惊中拎了个木食盒进了崔温苹所待的账房。
轻扣房门,里面传来一声:进来。
柳夕宁才推门而入,崔温苹闻声抬头,见是柳夕宁,先是秀眉一蹙,接着视线移到了他手中的食盒上,眸中的疑惑一闪而过。
"我给你送饭来了"柳夕宁扯着笑,说实话是真的不自然啊!因为对方的气场,太冷淡了,导致自己都快冻住了。
崔温苹带着探究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微微低了眼睑,有些欲言又止。
柳夕宁眨眨眼,自来熟的走到她面前,不是说天然克傲娇嘛!自己傻白甜一点,主动一点,不至于双方这么尬。
"在算账吗?"柳夕宁说出来的时候,都想扇自己一巴掌,这踏马不是明知故问。
"嗯"崔温苹轻轻嗯了一声,再无下文。
有的人天生性格沉静,不爱说话,再加上自己身子又是渣男,柳夕宁如此安慰自己。
"可以吃饭了"柳夕宁一边说一边打开了饭盒,并且坐近了崔温苹。
崔温苹唇角抿着,看着柳夕宁摆弄饭盒,其实她平常都是去酒楼随意对付一下,或者丫鬟翠湖做好了送过来。
可是,柳夕宁为何如此殷勤?他已不喜自己,按理说醒来该是找那些狐朋狗友,何以在家中安静的呆了几天,不作妖。如今又给自己送饭,莫非改了策略,想从自己这里拿到钱简直不择手段。
见到崔温苹防备的神色,柳夕宁怎会不明白,渣男做久了,偶尔对人家好一回,都被怀疑是别有用心。。。。。。
"你放心,我就是单纯的为你做个饭,觉得你也挺不容易的"柳夕宁尽量让自己诚恳一些。
至于人家信不信,那就没办法了。
崔温苹看了他一会儿,决定静观其变,看看柳夕宁究竟做何妖。才接过柳夕宁递来的筷子,说:"我可没钱",万一吃之后,柳夕宁突然拿这饭大做文章,问自己要千金万两的,岂不是中了他的计,以柳夕宁的无耻,她相信他干得出来。
柳夕宁:……
"你可是我夫人,吃个饭我怎会问你要钱?"
听到夫人二字,崔温苹心里划过一丝不自然,倒也没说什么。
柳夕宁坐在她旁边,看着她细嚼慢咽,吃相极其斯文,好看的嘴唇轻轻合合,连咀嚼的声音都微乎其微。
靠近了崔温苹一些,都能闻到丝丝缕缕的清香。
这便是古代闺秀的餐桌修养么?柳夕宁想着,感觉自己已经犯花痴了,若每天看着这么貌美如花的女人,养养眼,也是一件快乐的事啊。
先前的靠近,崔温苹只是蹙了蹙眉,没说什么。感知到那柳夕宁越发的近了,她便转头一瞪,柳夕宁猛然醒神,脸也通红。
等到崔温苹吃完了饭,柳夕宁收拾饭盒说道:"好吃么?这可是我做的?"
正在拭嘴的崔温苹闻声,手指一滞,没想到柳夕宁居然会做饭,倒令她意外。
"好吃么?"柳夕宁追问。
看着柳夕宁一脸讨赏的表情,崔温苹压下心头的违和和疑惑,点点头:"还行"。
柳夕宁撇撇嘴,还行,是几个意思?
不过他也没待多久就打道回府,遇见那盘货的王掌柜,还打了一声招呼,吓得王掌柜一抖,还正好遇见为小姐送饭的翠湖,那翠湖一脸遇见了鬼的表情,等到柳夕宁不见了身影,噔噔噔的跑到账房,见崔温苹坐在书案边若有所思。
"小姐!他来干嘛!要钱吗?"
崔温苹恍然回神,摇了摇头,走到窗边站立,不知这柳夕宁无事献殷勤,意欲何为?打什么算盘。莫非他良心发现,浪子回头,不可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崔温苹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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