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路边野草上,一颗露珠顺着叶茎滑落下去。
一驾不起眼的马车在几十个家丁模样的人护着疾驰而过,扬起一路的风沙。
荆棘深处,有一处葱绿的范围动了动,在叶与叶的间隙中露出如鹰隼般锋利的双眼紧紧盯住马车的动向,忽然他双眼一眯,手中亮出了明晃晃的大刀,提身而起,借踩树木之力,在空中翻了个跟头落在地面上,拦住了马车前行的道路。
马车中扎着总角的少年穿着普通,周身的气质清贵,旅途疲惫他正在闭目休息,外头的动静使他忍不住掀了掀轿帘,透过小小的缝隙中,他看到一个黑衣人举着大刀不由分说的在空中一扫,这一扫似带了力量的风,袭在家丁身上,家丁瞬间被震飞在一丈之远,他自小养在封地,即使有习武师父每日教导他,也不曾见过这种杀人不用刀剑穿肉身,只须灌上内力即夺人命的情况。
一时间,他失了方寸,捂着胸口嘴角淌血的家丁掀开轿帘禀告道:"王爷,这人来势…汹涌,小人带您逃命吧。"
少年眼中现出了慌乱,此次赴京他带的家丁全是高手级别的,而且他们真的足够低调了为何行踪还会被人发现。
家丁驾马快速的逃离危险地带,往翠郁的山林驶去,此时太阳透过薄薄的云翳撒向大地,山林浮翠间的薄雾逐渐被稀释,少年的胸中因慌乱而七上八下,额头上滑落几滴汗水。
突然马儿嘶鸣一声,马车开始剧烈晃动,外头出现了刀剑的铿锵之声,不过这突如其来的打斗很快地结束了,巨大的恐惧感袭上了少年的心头,他大着胆子探出了头。
正对上黑衣人锋利的眼睛,一阵风吹过,少年不寒而栗,清澈的瞳眸里倒映出黑衣人的毫无温度的笑,这笑意里弥漫着杀意,少年开口问:"你是何人为何要杀我"
"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冰凉的不带一丝温度的话语传来,少年知道此日此命休矣,他的性命被玩弄在这素昧平生的黑衣人手中,毫无还手逃脱的能力。
但是,他还想挣扎挣扎。
他使出师父教的招式,企图劝诱这黑衣人:"你若不杀我,等我回家给你钱财,比你的金主给的还要多。"
黑衣人见他不自量力,不由得嗤笑道:"我们宇瀚阁的规矩,接一单便忠于一单,岂能半路反悔,背叛金主的"。
说罢,他不再给少年机会,扬起大刀就要劈来,少年使出功夫意欲避开,黑衣人眼疾手快岂能给他机会逃开,刀身自空中旋了个转,以极快的速度穿了过去,千钧一发间,少年感受到大刀穿过来的时候,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了,令他呼吸不畅。
大刀带着冷寒的光直直的朝他额头砸来,少年的眼眸中有了丝绝望的光。
可是他等的死亡却迟迟没有到来,耳畔只听一声极细的金属响声和一阵疾风穿过脑门,额头上感知到的属于大刀的冷寒和压力却突然消失了,他好奇的睁开了眼睛,只见那柄厚重的大刀此刻竟插在一棵树上。
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他锐利的双眼方才已经看清那只是一枚金针穿来,却抵挡住了他的大刀,可想而知,那该是多么雄厚的内力!
"在这里!"黑衣人突听一声年轻的嗓音传来,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黑披风,戴半个铁面具,身子纤瘦高挑的男子正立在树上看着他们。
他……他是何时来的黑衣人心内疑惑道,他自幼便入宇瀚阁成了一名学徒,经历了非人严苛的训练而被选成了正式学员,又那般寒冬酷夏经历魔鬼训练一步一步才成了见习杀手,到如今他年过不惑已成了宇瀚阁的三级杀手,要知阁中的三级杀手也不过才五位。
而这树上的年轻人,如此年轻,内力至少有四十年的了!
莫非……黑衣人低头沉吟瞬时,复抬起头,眼中带着警惕的问:"莫非阁下…阁下是大冶朝的不平氏国师"
"没错,那我便让你死个明白吧!"树上的年轻人双臂一伸,披风在后飞扬,如天神降临般的落下地来,在黑衣人反应不及的间隙中已是拔剑杀来,少年愣怔的看着眼前这一幕打斗的场景,惊的说不出话来,他清澈的眼里映照出面具男子手中的剑宛若蛟龙,劈挡之间飞出细碎的星点,面具男子的速度极快,晃得人眼花缭乱,逐渐占据了上风。
接着,令少年终身难忘的一幕发生了,面具男子一跃而起,细长的双腿在空中一张,带着千斤顶的重量切向了黑衣人,少年的耳边只听得一声爆破,处于弱势的黑衣人竟凭空消失了,随后而落下的是稀烂的黑布和稀碎的血肉。
黑衣人竟死的如此稀碎!
少年只愣了一秒,立马跪下喊:"多谢英雄救命!"他一边磕着头一边说:"多谢英雄,不知英雄可愿跟我一起回中原,我一定向皇……黄大人为您讨个功名。"
柳夕宁看了他一眼,被面具遮掩下的神色不甚清晰,在看到树林那端隐约有两三个家丁往这边来的时候,他纵身踩了一下树身,飞向了一棵树干上,继而凌空踏步飞往了其他树上,这一下来得猝不及防,等少年回过神来,眼前只见葱郁的树叶仍在微微摇晃,而那个面具男子已不知所踪。
"不必了,我也不过是受人之拖罢了"柳夕宁留下这么一句话在树林里回荡。
少年跪在原地久久不肯站起来,今日发生的事情,当真是提心吊胆又柳暗花明,最后是惊鸿一瞥!
柳夕宁立在葱郁的树间,将怀里的书信撕碎,被撕碎的纸屑洒落下来,有一瓣纸屑上写着落款言冀拜上,言冀,乃中原皇帝的小字。
撕罢他便运起内力,一日千里的速度朝北国踏去,明日是耶律综召开的皇家宴会,作为被邀请的一方,柳夕宁自不想怠慢了。
在踏入北国疆土之后,映入眼帘的先是一座泛着莹白的巨山,这是北国的标志和象征,只要提起这座巨山,人们的脑海里便浮现出北国这两个字眼。
这巨山便是冰凌山,他第一次听到这座山的名字时,还是从元羽锦的口中知道的,那时……思及当年往事,本来轻快的双眸里染上了一层挥不去的伤感。
他驻足遥望那座山,那座山巍峨不动,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他眼眸里的情绪转变成了一种单纯的好奇,只见三辆马车逐渐的出现在他的视野之内,那三辆马车是来冰凌山做生意吗?他心中暗想。
到底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他眼角余光瞥到了别处有小动作,面具裸露下的唇角不自觉的一勾,这一勾,带着一种了然于掌的自信在。
三辆马车尚未抵达到他面前,距他还有一段距离时,他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处置那些躲在暗处伺机行动的贼人,只是他不曾拔剑出鞘,只左脚在沙土里微微一转,右手握成拳,接着四指松开,四根泛着星光的金针便从骨节分明的手指缝里蹿出。
继而荆棘处那里发出了几道拼命隐忍却忍不住的呻·吟。
这几个山贼忍住汹涌而至的痛意,一把揪掉了脸上的金针,不顾一脸血道的抄起手中刀剑想要解决掉这个袭击他们的黑衣面具人,他们在这里蹲守已久,自从北国开放了雅儿塔城与中原商人做生意,他们就在此地蹲守了数月,有不少商人被他们劫持,尽管北国官兵发通报通缉他们,他们依旧胆大包天的想要发一笔横财!
今日要劫的这个,听手下人说是个富户,而且还是个女流之辈,若是长得好,便掳了去当压寨夫人。
可是这一切的如意算盘竟被一个来历不明的黑衣面具人打乱,他们岂能善罢甘休!
说时迟那时快,这群要钱不要命的山贼已经冲到了柳夕宁的面前,于是那三辆慢慢靠近的马车也"有幸"见证了这一幕骇人的杀人现场。
只见那黑衣面具人一拔铁剑扇去,几棵头颅像几棵球一般飞落在远处,那举着刀剑还未近身的山贼蓦然一停,立时就直直的砸倒在地,仔细一看,个个已是人头分离的状态。
这利落不带一丝情面的杀法令马车里的众人不由得浑身一冷,马车内的小娃娃睁着好奇的眼从窗户处探出了头,崔温苹立马将她攥了回来:"念昔,回来。"
柳念昔蹬了蹬小腿挣脱了崔温苹的怀抱,三岁多的娃娃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一撒腿的就跑了出去,崔温苹根本没有拦住她。
柳夕宁收剑入鞘,剑锋上滴血未沾,他不带一丝流连战场的情绪转身就走,在走了几步路之后,似感应到了什么回头一瞧,正斜斜对上一双亮晶晶宛如黑曜石般的瞳眸,这瞳眸是属于一个人类幼崽的,幼崽伸出小指头抵在唇上,胖乎乎的小手掌上有四个小涡,此刻这幼童正带着一种崇拜的眼神歪着头看柳夕宁,看着这样可爱的幼童,柳夕宁不自觉的收敛了几年下来积聚的杀气和冷淡,难得的微笑了一下。
他拍了拍手掌,小童的眼中立马闪闪发光,伸出小手臂被柳夕宁抱在了怀里,小童心想有面具有披风,一定是穆真干娘经常提的大英雄不平氏。
想到这里,她微微动了动小屁股,感受到抱住自己的手臂是多么的有力,内心深处就开始蔓延出一种对英雄的崇拜,看着半块面具下的唇角在微笑着,小童便放开了胆子去扯柳夕宁的面具,柳夕宁微微一笑,也不知为何,竟天生对这幼童毫无抵抗力,他这两年来一直在杀人救人之间徘徊,杀人时毫不留情,救人时也无温情,他尘封了自己的心,不出去也不接纳别人进来,所以这两年来他只是躯体性的存活着,机械性的过每一天,不打算开心也没有悲伤。
而今天和这女童的相见,竟让他第一次笑了起来,微笑直达眼底。
耳际一动,听得有脚步声传来,他微微皱眉,轻轻的放下了小童,竖指在唇边,笑了一下,纵身一跃,已是不见人影。
当真是萍踪影流,倏忽不见。
"念昔,你跑到哪里去了"崔温苹和翠湖以及柳林他们飞奔了过来,崔温苹蹲了下去,左右察看了遍念昔,还好没事,要不然……天知道她担心成了什么样子!
崔温苹犹有余悸的抱起了念昔,小心的护在了怀里,念昔的双手挂在崔温苹的脖颈处,眼睛却一直盯着不平氏消失的地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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