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神也判官

“怎么还不醒?不是你到底行不行啊!”

“头回来水土不服而已,正常正常,稍安勿躁……”

耳边传来嗡嗡的人声,徐图下意识皱了皱眉,怎么有个声音还怪耳熟……他们不是埋罗酆山底下了么,哪来的人?周知礼呢!

念及此,他猛地一激灵睁开了眼,恰好和同样刚醒的周知礼打了个对面,这才放下了一半的心。

“哥,徐哥!”面前忽然扑来一张放大的脸。

“周祈?你你你不是……”徐图像是突脸意识到了什么,嘴上紧急刹车,差点飚出一句脏话,脸色微妙起来,好家伙,这是都死了的意思?不过有一说一,这小子脚程还挺快。

周知礼单手撑着站起身,拉了一把徐图,这才叹了一口气:“怎么来得这样早?”

周祈眼眶霎时红了起来:“兄长,将近三千年了……”

徐图感觉到牵着自己的那只手明显一僵,安抚似的拍拍那人的手背:“我说在医院那会儿就感觉小祈魂魄里有一丝和我同源的气息,感情全在你这儿呢,怎么样,现在看着我俩一个赛一个帅气,骄傲不?”

周知礼无奈地笑了笑,转而对着一旁默不作声的第四个人行了个古礼:“多谢判君。”

不管是对周祈,亦或是周木的照顾,还是方才对他和徐图的搭救,方如锦都当得起这一谢。

对方笑眯眯回了个礼:“府君大义,轮回之道才能长盛不衰,延续至今,这点小事何足挂齿,小神不敢受。”

徐图摸了摸下巴,热情十足地伸手,强行跟这位握了个手:“您就是那写信的老判官呐,啧,我看您可真面善,跟我之前那领导特像。”

这话说得有些想挑事的味道,在场几人都能听出来,毕竟一封莫名其妙的信把他们俩喂到了老妖怪嘴里,要不是阴差阳错弄塌了本就不稳当的罗酆山,说不定早被抓去一锅焖了,现在倒像是早有准备地来救人,还承他的情,承个狗屁!

方如锦连连苦笑:“确实是小神思虑不周,直到罗酆山根开始鸣雷,这才想明白个大概,连忙叫小刘小马去送信,结果你二人已经寻不到踪迹了,倒是顺手带回来个小债主。”

小债主本人周祈似乎也不承这位的情,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此处不是叙话之地,还请几位移步判官殿,小神自当奉茶赔罪。”

徐图这才顾得上环看四周,这里像是短暂被隔出来的一块空间,几十步开外一片漆黑,头顶处隐隐可见一个深不可测的巨大漩涡,细碎的雷霆明灭不休,那些石雕飞檐,黑砖瓦片连同形状大小不一的碎石在漩涡中如同失重一样上下浮沉。

至此,罗酆府彻底湮灭。

徐图难以形容心底的感觉,在那画卷之中见过那只存在于神话中时期的兴盛辉煌与落幕,可那早已经过去,如今亲身经历,不免有些兔死狐悲。

一只手轻拍着他的肩膀,周知礼不疾不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都过去了,罗酆山无主已有万年之久,与你我不同。”

徐图反手抓住他的手腕,细细摩挲了一会儿,那只手骨节匀称,蜿蜒的血迹已经干涸,一丝伤口也没有:“你手怎么回事?”

面前的人刚因为害羞还是怎么耳尖染上一点红,闻听这话突然又褪得干干净净,只不以为然笑道:“我伤好得快嘛,之前你不也见过么?好了,我们还是先去交换一下信息,商讨个章程出来。”

方如锦含笑称是,一手淡定地扶着目瞪狗呆的周祈。

判官殿跟影视剧里差别有些大,赏善、罚恶、察查、阴律四部门井井有条,每个部门大大小小的判官竟有上百个,办公模式颇为现代化。

对比下来,方如锦本人就显得格外闲了,坐在办公室喝喝茶养养花。

徐图这才仔细观摩起这位刀山火海中孕育出的幽冥神明。

他不像周知礼那样把慈悲写在脸上,眉峰锐利,眼睛却是一双含情眼,整体来看几乎有些少年的意气风发,行事做派却像是和惯了稀泥,平和圆滑。

“小神和府君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府君新生,我们一个在门里,一个在门外,度朔山鬼门下轮回建成,小神本以为就此可以高枕无忧,然而到底是狭隘了,若非幽冥道打通沧海这条天堑,只怕兜转至今,女娲大神留下的这些人魂早已磋磨殆尽了,哪还有今日的繁华。”

周知礼淡淡一笑:“判君何须妄自菲薄,我于门外略观生死簿,就看出您的志向有多大,说起来我也有私心作祟,实在算不得以身殉道,但看幽冥如今井井有条,人间之乱还是我能力不足所致。”

“哎哎,咱先别你来我往商业互吹了,外头可还有个极端危险分子呢,”徐图捏起小茶杯一饮而尽,“话说生死簿上有没有这老货?”

方如锦摇头:“没有,根据你们的描述,那人应该生于补天之前,生死簿成于鬼门落下之后,判官笔的权限也是在我出世之后算起。”

徐图不以为然:“那找找补天之前的活爹呀!十殿阎君呢?”

那低头饮茶的人坐得四平八稳:“十殿确实是有,阎君什么的倒是不曾见过。”

周知礼面色微妙,不由了然地点了点头,给卡壳的徐图续上茶:“十殿带着六狱沉入幽冥,本就是倒反天罡之事,业火燃尽,天道秩序新生,就不能容他们存在了。”

“是这个道理,现如今的十殿都由后来的带有功德的人魂掌管,就像判官殿四司的四大判官一样。”

徐图对他竖起大拇指:“厉害,我也是昏了头了,早该开个培训班,也弄个像模像样的企业出来。”

方如锦摊了摊手:“我也是没办法,实在想偷懒才一点点琢磨出来的,幸好有这么一群可爱的员工替我负重前行。”

资深社畜徐图很难与这些剥削阶级共情,只好报以冷笑了事。

“咱们说回莫惊春,那老小子浑身本事,但有些地方又过于谨慎,我捋捋你们参谋参谋哈,”徐图随便从桌上摸了支不知什么材质的笔,“已知他碾死我们跟碾死蚂蚁一样简单,却还是堪堪保持一个刚好能压制我的程度动手,甚至在你拿出那什么玉圭开始加入战局之后急匆匆收手,直到那古建筑承受不了开始塌陷之后才彻底发狂,问:他和罗酆山有什么关系?为什么那么怕山府被损坏?包括那个处处奇怪的迷林。”

“已知赵秋来他们被抓上雪山,其实被吸气运倒是其次,更多是为了吸引我们前去,问:他为什么要把战局弄在他不敢损坏一点的地方?以及这两个问题是否相互矛盾?”

“报告!”

“讲!”徐老师两眼发光地看着举手的周祈,就喜欢这种思维活跃的学生。

“鉴于我生前是个理科生,以及我对这些东西听都没听过,特申请回避!”

“不批准!不会更要虚心学习。”

周祈惭愧地低下了头。

周知礼坦荡诚实:“不会解,但我要纠正老师一下,那个‘迷林’是罗酆山自带的法阵,从从前奉行铁律的那位府君在时就有了,他不是怕什么东西损坏,倒像是小心翼翼呵护着什么古董一样。”

“有理,下一个。”

方如锦似乎有些迟疑:“在易碎的古董边打架,有没有可能他离不了那个地方,或者在其他地方他根本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地缚灵?”

徐图咬着笔杆:“对味了,不过那小子之前还坑蒙拐骗到处瞎溜达来着,那我再猜,是山河社稷图挪不了地方,他把罗酆山的什么对他很珍贵的东西甚至是罗酆山本身和山河图绑在一起了。”

周知礼看着身边人思考的模样,眼神总被他咬着的笔杆吸引过去,他忽然有些烦躁,颇为不善地瞥了方如锦一眼。

饶是方判官再八面玲珑见微知著,也对这天降白眼摸不着头脑,他不由沉思:难道是嫉妒我的智商?

一片沉默中,周祈突然默默出了声:“罗酆山不是都塌完了么?那什么图和绑着的什么玩意,会不会掉哪了呀?”

周知礼:“?”

方如锦:“?”

徐图:“!”

“小周同学八分,你俩各两分,”徐图写了一个大大的解字圈起来,“趁他病要他命,现在人间和幽冥之间至少有两条通道,要么我们迂回一下,从度朔山杀过去,要么原路返回。”

“徐哥,我觉得还得冷静,杀过去干嘛,给他送菜吗?打不过,根本打不过。”

徐图扫了一圈,一个凡人,不,凡鬼,一块木头,自己是一张画,剩下这位……

方如锦:“……”

“不行的,我是个舞文弄墨的文人,哪干得了打架的事,何况我又不能离开幽冥。”

“吁,没让您去干仗,你帮我想一下,有没有办法让周知礼重新变回神,或者让我暂时借用一下幽冥道。”

周知礼手里的茶杯应声落地。

徐图扔下笔,凑过去翻来覆去查看,发现没烫着才松了口气,对上周知礼复杂的眼神,他才轻轻笑了起来:“别多想宝贝儿,我比你想象的要更珍惜你给我的这一切,无论是由你去还是由我去,我总要试着争取一下山河社稷图的权柄,否则我们毫无胜算。”

周知礼脸上肉眼可见地上了色,除了那句“宝贝儿”之外没听进去一个字。

啧,徐图不由感叹,生死边缘那么疯一个人,好好坐着的时候又纯情起来了。

“咳……那什么,暂时先这么着吧,我俩先去逛逛这幽冥,踩个点什么的。”

不一会儿,已经离开的周知礼去而复返,温和有礼不失礼貌地请求方判官把一支笔送给他,拿到手后还郑重道了谢才离开。

方如锦有些莫名其妙,思忖片刻后猛地站了起来,瞬间醍醐灌顶,这就是谈恋爱吗?他是什么很贱的人吗要作为他们play中的一环!

“卧槽!”周祈忽然仰天一声长啸,“我想起来了,他说他要去见故人啊,卧槽他俩什么时候好上的!”

得,这还有个被play更久的,方如锦有些怜悯地看了小傻子一眼,不动声色假装高深,幽幽道:“得有两千多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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