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正山陷入了沉默,边镶红的师傅不是垂垂老矣的老者,而是和他拥有相似容貌的青年男子,他可以为了边镶红牺牲自己的生命。他忍不住联想,他和龙景有什么关系呢?为何他们容貌会相似?他和边镶红的命格为何如此截然不同,好像是把边镶红所有的好运都加注在了他的身上,他是不是偷走了她所有的好运。岩正山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他起身,想转身离开,却被边镶红拉住了手。
“师傅,你不要走!我不乱说话了,我一定会找到三步山神改变命运,我一定会活过十八岁的。”边镶红被岩正山的力度带的差点摔倒,她慢慢站起身来,周围的锣鼓声又响起,“我不想又被留下!”她的眼神是哀伤的,岩正山没有听到她的话,可是在火光中看了她的双眼。边镶红的手逐渐放开,再次倒了下去。
岩正山双手抱着往下滑到的边镶红,她是真的醉了,醉的看不清楚面前人究竟是谁,醉了也没有埋怨命运不公,她为什么不怨天尤人呢!因为知道埋怨、愤怒于事无补,还是逆来顺受惯了,无动于衷?他将边镶红慢慢背起来,她的头在他的肩膀上挪来挪去,找到了合适的位置就安静趴着。岩正山在想可惜了,她还没有看到傩舞,但她更需要睡觉,从前那些噩梦从今天开始就都会消失的。
“咕咕咕!”胡金珠家里的公鸡每天总是很准时又嘹亮地打鸣,边镶红一把坐了起来,睁开眼睛,确认了是胡金珠家里的房间,躺了回去,刚闭上双眼又立马坐了起来,她不是要看傩舞吗,不是在土地庙前吗?她想起来自己喝了三口酒,然后呢?龙景,他来找她了!边镶红立马下床,但没走一步就被堵住了去路,她低头一看,是岩正山,他昨夜睡在了地板上。
岩正山醒了过来,边镶红正低头呆呆地看着他,他起身,“你醒了,你马上把铺盖收好。”说完俯身收拾被窝。
边镶红侧着头看着他,龙景没有苏醒,是她将岩正山认成了龙景,“你特地睡在地上,是为了确保我不会被梦灵打扰睡眠是吗?”
岩正山没有停下动作,也没有抬头,只是平静回答:“是的。”
“那你也知道我在利用你!”边镶红坐回了床上,“你生气了,为什么还要对我好?”
岩正山叠好了被子,抱着放回了床上,这会他们又离得这样近,在同一张床上总感觉怪怪的,边镶红往床头挪了挪。她忽然觉得有点愧疚,他们萍水相逢,但岩正山任劳任怨,他对她好像真的挺好的。可是她立马想到他的表白,本想道谢的话,到了嘴边变成了质问:“你说话啊!”
边镶红说完就后悔了,她站了起来,走开几步背对着岩正山。
“我没有生气。”岩正山转过身来,看着边镶红的背影,她的情绪不太会隐藏,她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我只是想对你好!”
“为什么?”边镶红转过身来,她看着岩正山的双眼,试图看出什么情绪,“不要因为说你喜欢我,所以想对我好,我们才认识几天,喜不喜欢的太勉强了。”
“你觉得喜欢一个人一定要经过长年累月的相处,才能确定心意吗?”岩正山平静而坚定,“你觉得我们不过萍水相逢,泛泛之交,但边镶红,我们难道不是一直在生死与共,如我们之间的情分真的浅薄纸吗?”他靠近一点,看着边镶红的双眼,“你质疑的不是我的情感,而是你自己,是你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被喜欢的地方。”
边镶红不自觉后退一步,他在说她不自信,她有值得被喜欢被欣赏的地方,可那是什么呢?岩正山又上前一步,“边镶红,我喜欢你,与我们相识时间长不长没有关系。我的喜欢发自内心,真心实意,我也不奢求你一样喜欢我。但是不要怀疑我的情意,也不要拒绝我的好意。”
岩正山说完王门口走去,手腕却被边镶红抓住,她侧头抬眸看他,“岩正山,你如此言之凿凿,难道不是因为可怜我吗?你的喜欢,是出于同情还是真的处于真心,你区分清楚了吗?”
“同情?”岩正山转过头去看着边镶红,她倔强又聪慧,知道他们两人命运如此泾渭分明后,认定他作为被眷顾的一方,对她怀有愧疚、同情,认定那是人之常情。所以她认定了他是出于同情的心态而对她好,而她无法接受被同情、被可怜。
“‘同情’这个词里有‘情’,情爱一体,它难道就不是是爱情里的一部分吗?如果对你的命运无半分同情与心疼,那是铁石心肠、毫无人性。没错,我在拼凑出你的命运后,我的确同情你的遭遇,我惋惜、愧疚、心疼,甚至觉得是我偷走了你人生中所有的好运气,我像是个小偷,我想把我身上的把好运还给你。”
边镶红摇了摇头,他们两人这样的命运,岩正山何错之有。她对于情爱知之甚少,一窍不通,她很想反驳岩正山,可是又找不到突破点。
“你害怕我的情意是出于怜悯,你害怕你在我心里是弱者的形象,是需要被保护的对象。所以你认为是我的愧疚不断加深我的情意,我混淆了我的情意,可是边镶红,我不是傻子,我可以明确辨认我的心意。是我的情意加重了我对你的愧疚感,我越喜欢你,就越觉得对不起你,我怎么能独自拥有这样的人生呢?”
边镶红看到了岩正山眼里的痛苦,他在为她的生命而悲痛,为她而悲痛,她放开了手,还是止不住摇头,他的情意是真,他看到了她的内心。可是他还是怜悯她,他的同情像是一把钝刀笨拙地砍在她的心尖上,还是会让她觉得痛苦。
“你没有对不起我!我相信如果我们能自己选择命运的话,一定不是像今天这样的局面,可是我们没有选择的机会。至于你的情意,我不要!我不要夹带着厚重愧疚感的情意,那样的情意你给了我,也会给其他人。我不要你出于道德良心的情意,我不要你对我好,你对我的包容是出于你内心的怜悯,我不要任何人的怜悯。”
岩正山不敢置信地望着边镶红,“尤其是不需要长得跟你师傅那样相似的人怜悯你对吧?边镶红,你为什么能那样清楚地替我分辨我的情意呢?你分辨的是我的情意,还是你师傅的情意,又或者是你的情意?”
“你什么意思?”边镶红上前一步想要问清楚,岩正山却收回了眼神,“我一定是疯了,才会把我的心这样挖出来扔在地上。”说完他往外走去。
很快边镶红听见了马蹄敲地的声音,岩正山骑马走了。她看到了他眼里的泪水,边镶红的身体慢慢滑落跌坐在地板上。她的情意,龙景的情意,岩正山什么意思?她昨晚认错人抱着岩正山时候在想什么,被抱住的岩正山又在想什么?她想不出答案,她的头好痛,宿醉果真会头痛。
“小边,小边,你醒了吧?”胡金珠推开了虚掩的房门,看到了坐在地板上的边镶红,她连忙走过去伸手扶她,“小边,你没事吧?是不是头痛,你坐好,我去给你泡杯蜂蜜水,多喝点甜水解一下酒。”
边镶红拉住了胡金珠的手,摇摇头,“大娘,我没事,真的,不用麻烦的。”
胡金珠看着边镶红,猜到了一点,“和小岩吵架啦,该吵架的时候就要吵架,不能冷着晾着不处理,但不能打架!好孩子才不会打架!他如果敢动手,你就打死他!”
边镶红本来还有点伤感,但听到胡金珠说“不能打架”的时候忍不住笑了出来,她又摇了摇头,她打不过岩正山。
“小岩说他还有事要处理,非常感谢我们的招待,给了我这块银子,然后就就骑马走了。”胡金珠掏出了一块银子,“这估计都有五两了,我们招待你们不是贪图你们的钱财。小边,你能帮我把这块银子还给小岩吗?”
“对不起,大娘,我没有办法做到。岩正山他走了,我不知道他会去哪里。而且岩正山给您钱也不是看轻您招待我们的热情,只是用银子是他最能表达谢意的方式了。所以请您一定要收下,因为我也会这样做。”边镶红从荷包里掏出一块差不多大小的银子,交给胡金珠。
“小边,你也要走了啊,我还以为你们还会再住一晚,毕竟你昨夜都没来得及好好看傩舞。”胡金珠将岩正山给的那块银子和边镶红给她的银子都放在了桌子上,“你们既然能体会到我们的真心,就不应该给我们银子,我们不想要你们的施舍。”
边镶红站了起来,连忙解释,“这不是施舍!而这是感恩,大娘,我们是因为感谢你们的招待,才想用银子回报你们的好意。”说完忽然觉得矛盾,她好像又回到和岩正山辩论的时候。
“这就是施舍,因为你们拥有了很多银子,认识不到银子的重要性,所以可以用银子来解决掉情意。我们虽然是小门小户,但有手有脚的,能靠自己的汗水挣钱,不需要你们的施舍。”
“不是的,大娘,我们真的没有那个意思。”边镶红摇头再次否认,“我们只是知道语言无法传达出我们的谢意,我们又是偶然投宿,所以用银子这个分量比较深重的载体来表达我们的心意而已。”
“那就是怜悯,是施舍,因为我们家家底不厚,房屋没有雕梁画栋,不够金碧辉煌,所以你们认为银钱是我们最需要的东西!”
边镶红再次抓住胡金珠的手,“大娘,我们真的是只是想要表达出我们的谢意而已。”在这一刻她变成了不被她理解的岩正山,或许真的是她太快否定了岩正山。
“那你把你们的银子都收回去,我们不需要。你们的心意,我们看到的,感受得到。”胡金珠拍了拍边镶红的手,“记得帮我们帮小岩的银子还给他。现在,我们去吃早饭吧!”
边镶红望了一眼门外,“大娘,你们先吃,我一定要先将银子还给岩正山。”她拿上银子抬腿就走,她要去追上岩正山,至少要跟他说清楚,她不该这样武断判断一个人的心意,也要让岩正山重新审视他自身的情感,她还要问清楚他倒数第二句话是什么意思。
当边镶红走出房门,闻声抬头,就看到骑着高头大马的岩正山,他折返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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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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