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镶红没有说话,她只是收回了自己的手,她的脸上慢慢浮现笑意,“好啊!那我们去散步啊!”她站了起来,笑意盈盈。她其实不能理解岩正山在想什么,他怎么可以在她明确说出她杀死他的未来后,还只是心疼她,他不应该害怕、生气又或者责怪她吗?
人的情感真的可以无私到为别人付出自己的生命吗?边镶红一时之间理不清楚思绪,所以她愿意听从岩正山的提议,她会尽量满足岩正山的一切要求的。
岩正山看着她没有笑意的双眼,握紧了双手,又放掉,他站了起来,“今晚的月色一定会很好的!”
边镶红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街道两旁的商贩很多,卖吃食和首饰的居多,岩正山在她后面,沉默安静。她走走停停,确定了黑水镇是真的很祥和,没有怪异的力量波动,这里没有冤魂厉鬼,边镶红抬头看了一眼夜空,这海鬼难不成真的成神了?
“岩正山,你看天上有什么?”边镶红忽然说话,岩正山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跟着抬头看了一眼夜空,只有几颗星星,这个方位看不到月亮,他迟疑地回答:“有星星,以及没有怨气。”
边镶红转过身来,岩正山的世界里开始有鬼的存在了,他不断地在向她的人生靠拢。她在看他,不知为何像看到了龙景,龙景一定知道岩正山的存在,他与他与她大概是真的不会善终。“是,这里没有怨气,这里难不成真的是人间乐园,人人都安居乐业、幸福快乐,所以死后无怨无悔,立即往幽冥奔赴下一个人生?”
岩正山迟疑地问道:“你是说这里的怨气都被海鬼吸收掉了?”
边镶红点了点头,“是,一个靠吸食怨气的恶鬼,怎么可能真的会大公无私地保佑一方风调雨顺呢?所以我们明天更加要出海会一会那位‘海神’了。好了,步也散了,该回去休息了。”她看着来时路,还是很热闹,太热闹了,她不是很喜欢,她径直从岩正山身边走了过去。
岩正山看着边镶红的背影,能感受到边镶红有太多欲言又止,她无法直白坦荡地表达出自我,她望着夜空的时刻,还看到了什么呢?他想不出答案,只能继续跟在她的身后。
第二天天一亮,店小二信守诺言带着他们到了顺风船厂,船厂老板是位五十岁左右的男子,头发半百,体格还算健硕,他听闻边镶红的来意后,沉默了很久,时不时盯着岩正山和边镶红,难以决断。
边镶红知道他们的顾虑,便承诺道:“郑老板,不用担心,你只管卖船给我们,我们出海生死自负,也一定会跟‘海神’说清楚是我们强迫你卖船给我们。其次,万一‘海神’知我远道而来,有非常之事需及时渡海,谅解我们也很有可能。再者,我是女人,海神怎么会为难女人呢!”
郑老板还是没有立马应下,岩正山本想再加高价格,但边镶红再次发言,“如果你不卖的话,我就会把你船厂里所有的船只都烧掉!”她伸出右手,掌心哗啦一声有一团火焰在燃烧跳跃,她将手凑到郑老板面前,火焰的热气很快灼烧到了他脸上的皮肤。他终于点头应下,“但是,现在厂里只有一艘四帆的木帆船,最后一遍油漆还没刷完,不是成品,如果直接下海,估计还没到西云郡就会报废掉。价格算你们一百两就好,你们买得起吗?”
边镶红立即掏出她的三个钱袋子,将里面的银子全部倒出来,这才发现有一个袋子装的都是金子,她有点疑惑毛峰哪里找的金子,这么多,看成色是纯金。她看着整张桌子都是金子和银子,不确定这些够不够一百两,她看向岩正山,问道:“这些够吗?”
不说郑老板和店小二震惊,岩正山还是有点惊讶,边镶红对财不外露也没有概念,“不用这么多!”他大致估算了一下,将整桌的银子金子分为两份,“你把这些收起来,这些远远超过一百两了。”
边镶红从善如流,她讲金子递给郑老板,“船呢?”
郑老板眼巴巴地望着那堆银子,眼神复杂,但立即带路走到后面的工场,他指着船说道:“这艘船至少可以容纳二十余人,木材、绳索、帆布等都是一等一的好货。”
边镶红看了一眼帆船,立马吩咐道:“好,那现在就把它弄到海里,我们马上就要出海。”
郑老板看边镶红神色坚定,双手合十,拜向海边,“海神保佑,此二人生死自负,与我顺风船厂无责。”
边镶红看向岩正山问道:“你的马要跟着一起出海吗?”
岩正山想了一下,此去凶多吉少,他摇了摇头,“追风就不去了,你的小灰要跟着吗?出海会很难受,我也不懂你的小灰驴能不能忍受住风浪摇晃。”
“那就让它自由吧!”边镶红没有犹豫,“或许让它跟着你的马也不错。”她说完快步走出船厂,她要和小灰道别,拿上她的包袱。
小灰和追风还是在同一个马棚里,它们并排而站,安静乖巧,似乎已经猜到边镶红的来意。边镶红伸手摸了摸小灰的头,它的毛发不想刚下山那会那样光滑水亮了,“小灰,你可以选择回三步山上去,又或者跟着追风,去岩家也好,去外面游荡也好,总之你自由了。”
小灰“嘤嘤嘤”叫了几声,边镶红没有听懂,大概是不舍吧,情意这种东西,相处久了就很容易产生出来。她解开了缰绳,“再见,小灰。”
岩正山也解开了追风的的缰绳,“追风,你也自由了!”追风还是亲昵地侧着头求抚摸了,岩正山拍拍它的头,和边镶红一起转身走了。
一驴一马同时啼叫,看着两人走远,消失不见。
波光粼粼,反射的阳光还是有点刺眼,边镶红收回了眼神,但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船帆下面,岩正山从她身后走来,“难受就坐下来,闭上眼睛休息一下,我看得懂罗盘,也可以感受风的方向,我不会迷失方向,南辕北辙的。”
“我不难受,只是觉得新奇。坐船出海原来是这个感觉,摇摇晃晃,脚下像踩着棉花一样。”边镶红还是目视前方,“岩正山,你说船会翻吗?船会在下一刻肢解掉,变成一块块木板吗?”她侧过头看着岩正山,“还有,你会游泳吗?”
“船不会翻,我也不会游泳,但我们会顺利到达西云郡,我保证!”岩正山信誓旦旦,边镶红转过头来,继续看向前方,“那里有一座小岛。”
岩正山聚精会神地看向前方,但看不到任何一丁点黑色的岛屿,“我看不到,目之所及皆是海天一片。”
边镶红忽然伸手抓住岩正山的手腕,随即一阵大风吹袭而来,船帆“啪啦啪啦”不断震动飞扬,船只左右摇晃,两人跟着左右摇摆,好几次险些掉进海里。而海面上的雾气不断翻涌,而帆船似乎受到了巨大的推力,快速前进。
是海鬼在搞乱,边镶红不意外,岩正山也看到了边镶红所说的小岛,海岸边没有码头,没有岩石,是绵密洁白的海沙,而岛上郁郁葱葱都是高大的乔木,岛中央看起来有一座山丘,绿意盎然。他还没来及思考船该怎么靠岸时,边镶红拉着他一跃而起,踩着船头的龙头,飞身到了沙滩上。
但他们双脚一落地就陷了进去,很快消失在沙滩上。他们回到了刚才登船的黑水镇码头,他们还是站在沙滩上,看到了一个背影,瘦弱佝偻的妇女正推着一艘小船下海,岸上有人在喊,“嫂子,嫂子,你真的要把自己命也赔进去吗?我大哥死了,他不会回来的,你找不到的!”那人很快奔跑过来,拉住了小船的船尾,“嫂子,活下去,不要给海生哥殉葬!”
郑林摇了摇头,掰开了张山的手,“张山,我真的很感谢这一年你对我的帮助,但是我一定要出海。相信我,你海生哥真的没死,他真的就在海里的小岛上等我去接他回家,真的!”
张山的手再次紧紧抓住船尾,“嫂子,我知道你们夫妻感情好,所以你不顾一切嫁给了海生哥,但是,海边人就是这样子,出海了没有回来就是死了,他已经死了!”
郑林再次掰开了他的手,她的神情变得很平静,“张山,你该回家了!”她不欲再解释一遍她的直觉,她知道她的丈夫张海生没死,他真的再等她去接他回家。她继续推着小船下了海,傍晚时分的风从陆地上吹过来,可以省下很多力气。
张山就那样看着郑林的小船慢慢驶远了,风吹着帆,她还在奋力滑动着船桨。
边镶红和岩正山跟在郑林后面,她在海上漂泊了一天一夜后,终于到了这个小岛,她欣喜若狂上了岸,又花了一天的时间逛遍了整个小岛,活人没有遇到,尸骨也没有看到。她开始崩溃了,她重新上了小船,她要去下一个小岛找他的丈夫。她像个不会累的木偶,不断重复划船,但是一阵大风轻易吹翻了她的小船,她掉进海里,不断挣扎,快沉底时才冷静下来慢慢浮出了海面,她开始学会小心翼翼呼吸保持身体平衡,后面抓住小船的木板又漂荡了一夜。
天亮的时候,她又看到了一个小岛,远远就看得清楚那里有人居住,有房子、有炊烟,她知道张海生一定在那里,她终于找到了他。可是她奋力游向小岛,可是太远了,又一个风浪奔涌过来,她筋疲力尽,沉入了海底。
郑林死了,她的灵魂从海里出来,上了岛,果真看到她的丈夫张海生,他抱着一个婴儿,像是刚出生不久,他笑得很开心。他把孩子递给一位妇女,拿起一大捆渔网,往码头上走过去,他要出海捕鱼,他有一艘船,他看到了一些木板被海浪推着撞击他的渔船,他连忙拿木浆拨开。他不知道那些木板是郑林的小船,他不知道郑林看到了这一切。当他收回船锚启航之后,他也不知道是郑林掀翻了他的船,让他真的葬身海底。
海风吹到了边镶红和岩正山的脸上,他们从幻境里抽离出来。耳边传来一阵大笑,“看看,这就是爱情!舍生忘死,然后被辜负的爱情。而你们也会变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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