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从表面上看,这尊神像以木头为材质,大约20厘米高,雕刻的是个全身像,且雕工相当出众。

可就是因为太精湛了,才更显得这个神像好似活过来了一般。

神像身穿羽衣,双腿呈跪坐之姿,腰系如大肠小肠般弯曲扭结的装饰,但仔细一看,竟是从肚脐里延伸出来,盘缠腰上。赤着的胸膛,两个瘢痕一样的勾子组成了一个眼睛的图案。再看头,根根发丝向上飘飞,每缕发尾,也都有一个眼睛图案向上看着。

脸上,细长的眉毛下,是一双似闭非闭的眼睛,鼻若悬胆,一张嘴带着一个小小的唇珠,嘴角勾着一抹弧度。

这样的五官,本该显得圣洁悲悯,但组合在这神像的脸上,却只透着满满的邪气,尤其是那笑意,细看给人非常恶毒的感觉。

神像的背后还刻着一圈身光,只是这身光也与众不同,上面排布着天干地支。神像一手呈鹿角式指向地支中的亥时,一手呈反向献花式收于腹下,看方向应该指向巳时。

更诡异的是,即使在泥土里埋了这么久,神像的身上依然纤尘不染,连衣褶的缝隙里都没有沾上一丝灰尘。

*

姜瑶看着这个神像,虽然觉得这东西处处透露出“别碰我,碰我很危险”的样子,但她还是决定把它从土里拿出来。

她有种感觉,这个神像就是造成时间循环的罪魁祸首。无论是神像腰上的“大肠包小肠”还是背后的天干地支,都充满着时间和轮回的元素。

还有那些眼睛,也可以理解成注视世界的意思。

不过以防万一,姜瑶还是从建筑垃圾里拿了块破布,隔着这块布,小心翼翼地将它捧在手里。

近看之后,神像的雕工更加令人惊叹,似乎还有一种温润而又细腻的触感,隔着一层遮挡传递到手上。

……就像是人类的皮肤一般。

这时,神像的两只手臂突然一动,一只指向了子时,一只指向了午时。胸口和发尾的眼睛也统统多出了红色的瞳孔。

姜瑶一惊,意识到不对,立刻想把它扔出去,然而已经晚了。

一股信息涌入脑海,紧接着就是阵阵细微的呢喃声。她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

姜瑶感到自己在下坠。她想挣脱,但就像有一双双手将她死死抱住,甚至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拥抱着她的头,将她紧紧裹缠。

呢喃的窃窃私语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交织成层层叠叠的声浪,顿时令她的大脑越发昏沉。朦胧间,她好似处在一个无穷无尽的黑暗里,不知天高,不知地广,没有方向。

那些莹白的手肤如凝脂,指如葱根,一抹蔻丹格外夺目,却透着沉沉的死气,托举着姜瑶,就像托举着漆黑沉寂水面上的一叶孤舟。

不知多遥远的远处,多黑暗的深处,缓慢浮现出一个如山岳般浩瀚的五官来,姜瑶在此对比之下,竟如蚍蜉般渺小。

细长弯眉下,一双眼睛似闭非闭,此刻却缓缓睁开了。诡谲地看着她,嘴角勾起,似笑非笑。

那些手仿佛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倏忽一下全都缩回了姜瑶的身后。

这时,那双巨大的眉眼后,又渐渐浮现出刻着天干地支的身光,开始缓慢转动。周围,大大小小形如弯钩的眼睛眨了眨,红色的瞳孔越发明亮,将这无边的漆黑都照成了粘稠的血红色。

姜瑶眉头皱起,她感到头痛欲裂。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一下子大了起来,简直震耳欲聋。天干地支的转动也变得越发快速,轰鸣声混杂着私语声,让人更听不清说了些什么。

只让人转瞬间回到了母胎里,被温暖的羊水包裹着……“孕妇家属在吗,是个女孩”, “怎么是个女孩,这怎么给老姜家传宗接代啊”;转瞬间又坐在了课堂上,室内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窗外雷声阵阵雨水倾盆,可一直无人前来送伞;转瞬间,高中毕业,录取通知书被摔在了地上,又被一只手捡了起来……

转瞬间,明亮的办公室繁忙而杂乱,一通私人电话被接了起来,电话里传来要钱给弟弟买房的哭诉声;转瞬间,新娘和新郎步入了婚姻的殿堂,怀孕,生子,产房外却空无一人;再一个转瞬间,炎炎夏日,背着装满塑料瓶的麻袋的白发人影,佝偻着走进巷子里的阴影,却一个踉跄再也没有爬起来……

短短的几个呼吸间,各种似真似幻的生活场景如穿花蝴蝶般掠过。

每一次呼吸,姜瑶的头发就白上一分,脸上的皱纹就多上一分,直至最后,在这越发浓郁的血色空间里,竟已没有25岁姜瑶的身影,赫然只剩一个白发苍苍,面如树皮,身形佝偻的老媪。

姜瑶感觉自己更加浑浑噩噩,不光思维像生锈了一样无法转动,听觉嗅觉等感官也都已消失,只剩下似有若无的呼吸。

就在这时,一丝细细的暖流从左手手腕处,顺着胳膊从身体里传了上来。以相当迅疾的速度流经四肢百骸,最后再统一汇聚到大脑。

“轰”地一声,顿时,姜瑶清醒了过来,之前所有的症状一扫而空。她能感受到自己身体此刻充满了力量,头脑也前所未有得清明起来。

如山岳般的可怖景象似乎感受到了威胁,密密麻麻的眼睛不再眨动,齐齐朝着老媪状的姜瑶看去,而中间细长眉毛下的双眼已经开合到最大,甚至从眼底也开始泛起了几丝红光。

福至心灵一般,姜瑶左手紧紧握着右手手腕,顿时,那股暖流变得灼热起来,道道金光透出左手缝隙。

原本血色的空间直接被侵染成了金红色,围绕在那巨大眼睛和身光周围的勾眼就像天黑遇到了强光,瞬间闭了起来。

而那双诡谲的巨眼,似乎也被一股力量强行闭合,眼皮缓缓向下,最终又恢复成似闭非闭的模样。

就连身后的身光,也在这一连串的变故中不知何时停止了运转。

金色的光芒瞬间大盛起来,就连姜瑶也感到目不能视,紧紧闭着眼,最终被光芒所吞噬。

*

月色如水,浮云遮面。

御庭花苑东北角,小花园。

柔和的微风轻拂草地,发出沙沙的声音,也吹动着地上姜瑶的发丝摇晃。

突然,姜瑶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接着重重喘息了一声,睁眼醒了过来。

她缓缓坐起身,紧紧抓着胸口的衣服,试图慢慢平复自己的呼吸。

脑海里,那恐怖而又诡异的场景还历历在目,特别是变成一个老媪濒临死亡的无力感,更是让人感到窒息。

但最后的耀眼金光,又将这种感觉冲淡了不少,就像隔了一层毛玻璃,让姜瑶不至于精神崩溃,只在身体里残留了些许虚弱。

姜瑶看了看天色,发现还是深沉的夜晚,周围万籁俱寂,又拿起地上的手机看了看时间,与她中招倒地前相比,竟然只过了短短3分钟。

可是那黑暗中的一切,更别提那似真似假的生活,就像过完了一生一样漫长。

再看那神像,正倒在她的手边,却像被雷劈了一样,从眉心到底座,直接裂开了一个大大的口子。

此前感受到的诡异恶毒已不复存在,就是一个造型奇特的普通木雕工艺品。姜瑶用手碰了碰,也没有了那种触手温润如皮肤的质感,顶多算得上表面光滑。

这时,她想起自己中招时,似乎还附赠了一段信息?

就在这个心思刚起,这段信息就自动从她的脑海里浮现。她神情动了动,似乎……不是一段,而是两段信息啊:

引劫蚍蜉神像(31/50)(已损毁):在时间的长河面前,时间万物都犹如蚍蜉,随之而起,随之而灭。唯有神音指引,引劫渡河,方能更长生替。而这些劫难,却又隐藏在时间里,形成一个完美的轮回交替。因此,渡或者不渡,是一个问题。你渡吗?

无漏更时(35/50)(未激活):这是一个充满牵绊的手表,也是一个回忆的收集器。自它8年前诞生,被一个老人买下以来,直至今日依然被浓重的爱意所包裹。时间虽然无限延长,无可挽回,但在某些情感面前却显得如此渺小,甚至能够打破光阴的流逝,赋予更多的幸运和幸福。

……无漏更时?这是在指她手腕上的手表!?姜瑶的神色中带着点震惊和疑惑。她直觉答案就是她猜测的那样。

从第一段信息的内容上看,这是一个叫做引劫蚍蜉神的神像,能够利用时间,引起万物的不断交替循环。也就是说,这7天所发生的种种,确实就是刚才这个神像所引起的,不同的是循环是有范围的。

神像名字后面标注的已损毁也很好理解,毕竟现在都快裂成两半了。但还有一个“(35/50)”是什么意思?

而且,在第二段描述“无漏更时”的信息里,也同样出现了这样的数字,不同的是里面的“31”变成了“35”,还显示了未激活。

不仅如此,这里面的种种信息,包括老人,8年前等等,都和她左手腕上的手表来历相符合。

这块手表是外公在姜瑶18岁生日时送给她的成年礼物,虽然不是什么奢侈品牌,但姜瑶依然很是珍惜,即使8年后的今天显得有些过时和陈旧,也依然舍不得换一个新的。

联想到在濒临死亡时身体里的那些暖流,还有最后的金光,以及寻找时间循环的线索时有如神助般的表现,姜瑶不免眼睛一热。

没想到即使外公已经去世了,却依然念着她,冥冥中用另一种方式在帮助着她。

将地上的神像捡起来,和此前找到的几个蓝色碎片放在一起,姜瑶浑身轻松地向家里走去。

循环已经解除了,尽管是谁雕刻了这个佛像,又是谁把它放在了这里,这些神奇的力量是怎么来的,蓝色的碎片又是什么……种种疑问都还没有答案,但那是以后的事情了。

现在,她要好好洗个澡睡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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