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冬刚至,一场冷雨便倏然而落。
淅淅沥沥的雨水穿过昏黄的路灯,在落日余晖里牵扯出无数金丝银缕。
天气转寒,路上行人三两,行色匆匆,冷雨寂寥。
只有远处,才万家灯火。
啪嗒一声,雨水飞溅,沾湿了陆书屿褐色的西装裤腿。
她脚步微顿,低头看了一眼有些不太合脚的高跟鞋,头顶的雨幕倾斜而下,瞬间打湿了她的长发。
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只能把帆布包顶在头上,快步往地铁站奔跑。
最后一秒,她幸运地赶上了末班车。
末班车人不算多,她孤零零坐在四人座椅上,冷气一吹,浑身都觉得冷。
她下意识取出手机,想要看一眼瑶章的信息。
然而打开微信,打开对话框,满屏都是她一个人的询问。
[瑶章老师,你今天身体如何?]
[瑶章老师,两日未曾联系上,不知你是否安好。]
最后是陆书屿冲动的问话:[瑶章老师,你有困难就告诉我,我能帮的一定帮。]
杳无音信。
整整三日,她都没有收到老朋友的回信。
鉴于瑶章的年龄,这几天陆书屿的心一直悬着,生怕这位相交两年的忘年交出意外。
然而鞭长莫及,陆书屿不知瑶章的真实姓名和地址,两人也不过只是萍水相逢的网友,她哪怕真心想要帮助,也努力无门,只能自己干着急。
本来就因为加班而疲惫的精神,越发落入谷底,已经看不见光明了。
要不是瑶章,她也撑不了这两年。
叮咚,兰亭巷到站。
陆书屿恍惚回神,她机械地站起身,随着两三个行人一起出了地铁站。
雨势渐消,不再摧残宁夜。
兰亭巷在老城区,因为搬迁和改革的缘故,这边居住的年轻人已经不多。
陆书屿穿过干净的窄巷,路过亮着一盏暖黄吊灯小卖部。
小卖部还开着,头发花白的张大爷戴着老花镜,正在聚精会神看比赛,见她路过,便问:“小陆又加班?”
陆书屿回以笑容,没多言语,直接回了家。
她家在128号楼二楼,是奶奶临终前指名留给她,奶奶过世之后,她独自一人住在这里。
兰亭巷名字雅致,屋所虽然老旧,却古朴优雅,有历经岁月的沉稳和豁达。
犹如白发苍苍的百岁老者,平静看着崭新的摩登世界。
陆书屿喜欢这里,但母亲魏明欣却不喜,一早搬去了郊区的大平层里。
回到家,打开灯。
陆书屿在碎花单人沙发上坐下,才发现自己浑身都疼,连续加班数日的疲惫尽数涌上心头,让她感官都变得麻木。
她木然地坐着,似乎都忘记要去沐浴,洗去一身水汽。
温柔的女声响起,唱起熟悉的歌谣。
陆书屿倏然攥紧拳头,直到手心传来刺痛,她才深吸口气,接通了视频通话。
屏幕亮起,那边是宽敞明亮的大平层。
面容精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妇人正看向屏幕,原脸上还带着笑容,忽见她这一身狼狈,便忍不住皱眉头。
劈头盖脸就是训斥。
“我早就跟你说过,最近是落雨季,让你带伞出门,你就是不听我的话。”
女人语速极快,声音有些尖刻,摩擦着陆书屿麻木的耳道,一字一句刺入她心里。
“你都工作了,还事事都要我操心,我也这么大岁数,你怎么不替我考虑?”
她说着,不知道又看到什么,皱着眉道:“我跟你说过,这件灰色的衬衫要搭配那件白色西装外套才好看,前几天刚给你搭配好,你就乱穿……”
若是以往,陆书屿可能会任由她这样训斥过瘾才结束,但她今日心情实在糟糕,没有多余精力听她说着重复的话语。
“妈。”
她轻轻开口,声音犹如一缕烟,对面的人都没能听清。
刺耳的声音依旧在耳边回响:“让你在家住,爸妈还能照顾你,你非要搬去兰亭巷,现在可好,加班还要加路程回家。”
陆书屿从小到大都很听话,魏明欣让她往东,她就不往西,业余爱好、专业选择乃至工作公司,都是魏明欣一手操办。
她就是魏明欣手里最精致的洋娃娃,按照她的愿望活着。
她唯一一次反抗魏明欣,就是毕业后要住在兰亭巷。
当时家里发生了激烈的争吵,魏明欣咬死不同意,父亲陆礼谦只会和稀泥,在她面前说会劝劝妈妈,在魏明欣面前又说孩子过几天就想通了。
最后还是奶奶做主,要求陆书屿照顾她的衣食起居,也承诺要把这套房子将来留给陆书屿,魏明欣才不甘不愿同意了。
一晃神,奶奶过世也已经三年了。
无数情绪一瞬涌上心头,陆书屿忽然克制不住情绪,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妈!”
视频那头的喋喋不休的话语忽然停住。
陆书屿抬起眼眸,她有千言万语要说,可当她对上母亲那双固执的狭长眸子时,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有什么用呢?
“妈,我累了,你有事吗?”
陆书屿最后低低说了一句。
她已经没有心气抗争魏明欣了,这二十九年来,她早就认清了一个道理。
她改变不了魏明欣。
她要么就这样腐烂地活着,要么就痛快地死去。
想到这里,陆书屿竟然笑了一下。
她早就病了,可是全家上下,只有不懂什么叫心理疾病的奶奶会问她是不是不高兴。
瑶章失去联系,工作厌恶麻木,母亲的强势和父亲的软弱让她窒息。
魏明欣完全没看出视频对面的女儿有什么不对,她深吸口气,虽因被打断说话而不快,却还是努力压了下去。
“小屿,你刘阿姨给你介绍了个男孩子,一米八的公务员,年轻又帅气,你要不要见一见?”
陆书屿有点想吐。
她麻木地看向屏幕,终于还是说:“我不想见。”
她不想连往后余生都被魏明欣操控。
但她的拒绝却让魏明欣皱起眉头:“小屿,你越大越不懂事了,这样条件好的男孩子哪里找?你也老大不小了,难道要做老姑婆?”
若是以往,陆书屿还会生气,怒气无处发泄,只能自己跟自己较劲。
但是后来,她甚至都没有什么太极端的情绪了。
那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病了。
可那又如何?如果跟魏明欣说,她会说自己矫情,变本加厉控制她,让她回归征途。
跟陆礼谦说,他只会说没什么过不去的坎,睡一觉就好了,听你妈的话就万事大吉。
她就连医院都没去过,因为觉得没有必要。
医生是治不好她的。
她木然地看着视频里张牙舞爪的母亲,觉得自己这一生都很可笑。
“妈,我很冷,很累,我要洗澡了。”
陆书屿任由对面母亲喋喋不休,也跟着自顾自说话:“如果没有事,我就挂了,明天还要开招投会。”
一说起工作的事情,魏明欣明显听进心里去,她顿了顿,才说:“那明天再说。”
陆书屿不等她念叨要如何洗澡,如何把头发吹干,她干脆利落挂断了通话。
她头上身上依旧湿漉漉的,阳台的窗户半开着,冷风吹入,冷得她一阵哆嗦。
屋里的灯光橘红,温暖明媚,明明应该能温暖人心。
但陆书屿此刻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洞开的窗户仿佛有看不见的魔力,让她不由自主往前走去。
似乎只要从那窗户飞出去,她就自由了。
一步,两步。
脚下忽然绊了一下,陆书屿没有在意,继续往前走。
三步,四步。
她很快就要抵达光明的彼岸。
陆书屿苍白的脸上忽然扬起一抹笑容。
这一刻,她一点都不觉得害怕,反而是前所未有的放松。
从记事开始,这是她第一次觉得轻松。
陆书屿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不过转瞬,她就踏出了阳台的推拉门。
奶奶还在时,这个宽敞明亮的大阳台种满了花草,三年过去,阳台只剩下干涸的花盆。
只剩下一盆沙漠海棠,带着刺挣扎向上,顽强活着。
陆书屿被海棠上的刺刮了一下衣服,她也浑不在意,继续往前走。
幸福近在咫尺。
只要飞起来,就能一跃而上,直达万米高空。
叮咚。
一道门铃声,打断了陆书屿的幸福路。
她脚下微顿,有些迟缓地回过头来。
门铃再度响起。
叮咚。
陆书屿终于回过神来。
此刻她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在了阳台窗户前,一只脚已经踩上了花架。
她愣了一下,随即一阵后怕,忙慌乱地退后三步。
她做了什么?她又想要做什么?
陆书屿面色苍白如纸,她猛地关上阳台推拉门,转身就往大门跑去。
不管是谁,只要能带她离开这一潭死水,她就安全了。
她没有询问来者是谁,直接扭动把手,一把拉开了大门。
天光乍泄。
楼道里电力不足的白炽灯跳动着,在那人身后闪烁。
那是个很漂亮的男人。
他身着合体的铁灰西装,衬衫扣子一直系到最上一颗,高挺的鼻梁上戴着一副金丝框眼镜,一头短发梳得一丝不苟。
清冷光影之下,衬得他矜贵清俊,与这老旧的兰亭巷格格不入。
陆书屿稍微恢复了理智。
她正想问对方是谁,就听到男人清冷的嗓音响起:“你是陆书屿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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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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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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