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说起瑶章的时候,陆书屿才有喜悦的情绪。
这个愿意陪着她聊天到深夜,安慰她,鼓励她,支持她兴趣的长辈,让陆书屿全心依赖。
“我二年级的时候,得过一次全市作文比赛特等奖,”陆书屿很得意,“你知道吗?那一次的比赛奖金是一辆山地车。”
那个年代,一辆山地车可是很珍贵的。
顾昔闻眼眸中流淌出笑意,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此刻的语气多么温柔,仿佛在哄孩子似得,就连声线都故意压低了几分。
“真的啊?好厉害啊。”
陆书屿笑出声来:“我还记得当时有位赵老师,是个戴眼镜的女老师,她说话声音特别好听,人也温温柔柔的,她跟我母亲说,我于写作很有天分,以后说不定可以当作家。”
说到这里,陆书屿的笑容慢慢收了起来。
“很可惜,我母亲对我的职业规划一早就定下了,那个年代,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我只能学理科,写作对于我,只不过是能得奖状的额外勋章,不能作为终身职业。”
她顿了顿,所:“我甚至都不能当成是业余爱好,因为课业太繁重,我必须要考上国内顶尖大学,就连爱好都不可以拥有。”
可是一个人的喜欢,是不能被强硬扭曲的。
“我从来不能反抗她,但也不喜欢放弃人生,就像我现在做着自己不喜欢的工作,却也一样能爬到公司高层,成为行业的佼佼者一样。”
“可是太累了。”
这五个字,她说的很轻,很淡,若非因为两个人距离很近,顾昔闻都不可能听清。
怎么会不累呢?
不喜欢的工作,任何人做起来都很痛苦,尤其是陆书屿这样强逼着选择的职业,她必定痛苦万分。
顾昔闻忽然说:“我小时候,想当个画家。”
陆书屿愣了:“你吗?”
顾昔闻点头,他说:“可能是四岁,或者三岁,家里长辈没有时间照顾我,就请了几名家教,其中有一个专门启蒙的老师教我画画,我当时就可以完整画出家里的庭院,老师一直夸奖我。”
“那时候我挺高兴的,跟长辈说想要当画家。”
霸总也有年少天真的时候。
顾昔闻说:“我跟你略微有些不同,当时爷爷夸奖了我,不过还是带我去了一趟家里的工厂。”
“他告诉我,如果我不能好好打理工厂,这里的叔叔伯伯阿姨婶婶就要失业,他们的孩子也会无家可归。”
“后来绘画就只是我的兴趣爱好。”
顾昔闻神情很平静,这似乎也是他跟陆书屿最大的不同。
选择回到家族企业,选择在爷爷过世之后支撑起耀世,没有任何人逼迫他。
责任使然,他自己选择了这条路。
十年来他兢兢业业,点灯熬油,看着耀世蒸蒸日上,他其实是很有成就感的。
付出得到了回报。
被动和主动,结果天差地别。
陆书屿等他说完了,才摇了一下手里的酒杯:“顾总,敬你。”
“敬我什么?”
陆书屿想了想,说:“敬你让耀世蒸蒸日上,让我能跟辉恒铝业合作,拿下大笔订单,从此迅速晋升。”
顾昔闻心中一轻,他笑了一下,端起酒杯,同她的轻轻碰了一下。
叮。
清脆的声音响起,两个人不约而同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陆书屿转头看向窗外,她忽然说:“我来过青城很多次,除了第一次为了柳絮而来,后面的每一次都是为了投标。”
“我还没有走过青城夜晚的街道。”
顾昔闻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在巨大的摩天轮上停驻视线。
心跳骤然加速。
“要不要去坐摩天轮?”
顾昔闻忽然问。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眼神难得闪躲,若非陆书屿有些醉酒,大概已经看出他的窘迫。
平生第一次,顾昔闻有些心虚。
刚发现自己的心情,他不知道要如何选择,也不知道未来会如何前行,但此刻,他想留下独属于两个人的回忆。
陆书屿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
十一点二十。
已经是子夜了。
她看着窗外依旧旋转不停的摩天轮,心里有个声音不停叫嚣。
“去吧,去吧。”
陆书屿蓦然站起身:“走!”
她语气坚定:“我们去坐摩天轮。”
摩天轮距离悦木只有十分钟路程。
两个人裹着厚厚的外套,一路逆风前行。
冬日的冷风呼啸而过,吹动了陆书屿鬓边的长发。
顾昔闻问她:“冷吗?”
“要是冷,明早还是买一件羽绒服,这边的悦木也有商铺。”
陆书屿穿了两件外套,倒是不觉得冷,她脸蛋红彤彤的,甚至有些兴奋。
这种兴奋和向往没有来头,她却也不想去探寻了。
“不冷不冷,”她说,“快一些,我怕摩天轮关门。”
顾昔闻哭笑不得,却又觉得此刻的她分外可爱。
原来一个成年人,也是可以可爱的。
顾昔闻快走了两步,在她前面挡住了寒风。
“陆小姐,你坐过摩天轮吗?”
“没有,”陆书屿说,“没坐过。”
顾昔闻点点头,声音很平稳:“我也没坐过,正好。”
说着话,似乎就不觉得冷了。
等来到摩天轮下面,工作人员见这个时间还有人过来,就笑着说:“最后一圈了,你们运气真好。”
顾昔闻抢着买了票,两个人很快上了摩天轮。
远处看摩天轮不算大,可近处仰头,却一眼看不到尽头。
轿厢门合上,两个人面对而坐,随着轮轴缓缓移动。
“哇。”
陆书屿有点好奇,她坐在窗边,往外面看去。
满城落拓,霓虹闪烁。
如梦如幻。
“这就是摩天轮啊。”
她感叹了一句。
顾昔闻也认真看车窗外。
“这就是摩天轮。”他重复了一句。
两个人都安静下来,静静感受这难得的游玩时光。
年少时的缺憾,似乎在这一刻被补足。
虽然错过二十几年光阴,可是他们长大了,能看到更远的地方,能选择自己想要的未来。
也挺好。
一时间,他们甚至感受不到寒冷。
轿厢缓缓上升,青城慢慢体现出全貌,远处的海岸线露出一角,灯光栈道绵延出大海的轮廓。
“好漂亮。”
陆书屿看得很认真,她要把这一刻的悸动,完完全全印刻进心里。
就在这时,陆书屿的手机忽然响了。
刹那间,所有的温馨快乐尽数消散,陆书屿脸上的笑容被窗外的黑暗吞没,再无踪影。
顾昔闻心中一颤,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冲动地伸出手,握住了陆书屿的手腕。
“不要接。”
他知道,这个电话是陆书屿母亲打来的。
接下这个电话,不知道陆书屿会怎样。
哪怕她只是有一丁点不愉快,顾昔闻都不想看到。
他的手心很热,牢牢握着陆书屿纤细的手腕,给了她勇气和力量。
陆书屿缓缓回过头来,叹了口气:“我得接。”
如果不接,魏明欣会每隔十分钟打过来一个电话,不接就继续打,如果她关机,她就会去兰亭巷的老宅,霸道地占领她唯一的净土。
每一天,都是无尽的折磨。
直到她重新变回懂事的模样,才会满意离开。
这种事情已经发生过一次了,陆书屿不想再发生一次。
顾昔闻眸色沉沉,他缓缓松开了手。
陆书屿深吸口气,接起电话。
即便没有开免提,在安静的轿厢里,顾昔闻也听到了那刺耳的高亢嗓音。
“陆书屿,居然敢撒谎!”
陆书屿使劲咬了一下下唇,在嘴唇上烙印出一圈血痕。
“陆书屿,我今天给你下属打电话,她说你不是出差,你是请假!”
“你爸脑子蠢,被你轻易糊弄了,你说,你去了哪里?”
“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撒谎?为什么要在这么重要的工作前请假?”
对面高亢的女声持续不停,陆书屿忽然颤抖起来。
她低着头,手里紧紧捏着手机,纤细的肩膀抖动不停,显然已经趋于崩溃。
从方才的快乐,到现在的痛苦,原来只要三句话。
顾昔闻紧紧攥着手心,用手心的刺痛压制自己的愤怒。
对面的魏明欣还在咆哮:“陆书屿,说话啊!”
陆书屿的眼泪奔涌而出,此刻她身于高空之中,以为自己已经获得了自由,但实际上她依旧是母亲手里的风筝。
飞得再高,也会被她直接拉回原地。
陆书屿忽然低低喊了一声:“妈!”
她的声音带着泪意,染着几十年来的怨恨和血迹。
“妈,你放过我吧。”
一阵剧烈的风呼啸而来,吹动了高悬于天际的摩天轮轿厢,此时此刻,他们正处于摩天轮顶点。
却无人欣赏美丽风景。
“你在说什么?你怎么能哭?陆书屿我告诉你,哭没有任何用处,你犯了错,就要受到惩罚!”
“我是你妈,我给了你这条命,你这辈子都得听我的话。”
魏明欣的情绪也瞬间失控了。
陆书屿声音在风中颤抖:“那我死了呢?”
下一刻,顾昔闻再也压制不住理智,他伸出手,紧紧把陆书屿拥入怀中。
他的胸膛宽厚,带着热意的体温给了陆书屿无边温暖。
“不怕,有我在,”顾昔闻轻轻拍了拍陆书屿的后背,在她手中挖出几乎要被捏碎的手机,“我不会让你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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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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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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