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攸不解：“为什么吼我？”
“啊？”李知勉才反应过来，他微微扬头，对她笑了笑，“那天下午困得我东倒西歪，肯定是因为下午上课没精神才会训你的啊！但是……你好像根本就没受影响，下午的课照常很精神。”
刑攸应了一声，“哦”。
李知勉玩笑似地凑过去，说话的气息喷洒在她耳边，“刑攸，你是神吗？竟然都不会困。”
刑攸没有接话茬，她看着前方，很平静地询问：“今天中午吃什么？我爸应该不回来，我们可以看着做一些。顺便让小妄吃一点。”
李知勉盯着刑无妄的眼睛，想了想，“啊，那不如喝米粥？再炒一盘土豆？”
刑攸点头：“我都可以。”
窗边有风卷着热气呼进来，刑无妄仰头望着窗子，黑豆似的圆眼睛茫然地盯着刑攸，双腿不安地踢蹬她的手臂，刑攸轻轻拍打着刑无妄的肉手臂，对身后的李知勉说，“去把你屋里的立扇搬过来，小妄有点热。”
李知勉走下沙发，凑近刑无妄的脸，额头贴着她摇了摇，抬头和刑攸对视上，“刑攸，小妄她会喊你姐姐吗？”
刑攸平缓地点头，“偶尔会。”
李知勉伸出手指，刑无妄松开刑攸的手指抓上他的食指，嘴里咿咿呀呀片刻，盯着刑攸眨了眨眼睛，笑着露出洁白的乳牙，“姐，姐姐。”
李知勉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刑攸，她叫你姐姐！”
刑攸觉得耳朵要穿孔了，往远处躲了躲身子，李知勉注意到她紧绷的下颌，他倏地往后退出空地，“啊，抱歉啊。我没想到我嗓门那么大。”
刑攸没看他：“没事。”
李知勉去房间搬出立扇，插在客厅的插销上，刑攸平静地补充：“最低档，小妄吹大风容易受凉。”
李知勉立刻“哦哦”两声，风扇嗡嗡吹着，刑无妄盯着两人看，刑攸将她放在床上，三面挡着高枕头，刑攸拿着磨牙的玩具给刑无妄玩，小丫头一头绒毛黑发，咬着硅胶玩具磨自己的小牙。
刑无妄平时很乖，不哭不闹，和刑攸小时候一样，刑攸正放空大脑想着，房门咔哒开了，传进一阵塑料的沙沙声，李知勉从厨房出来喊了声“奶奶”，刑攸才想到奶奶十五上完明就会回来。
奶奶手里提着大包小包，大腹便便的腰上挎着做生意常见的腰包，她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换鞋，趿拉着拖鞋到房间里看刑无妄，而后又瞥了眼刑攸，抓着她的手腕说：“我给你拿了肉，你跟勉勉分着吃点垫肚子，早上是不是还没吃饭？”
刑攸点头，“直接吃中午饭算了。”
奶奶又笨拙地拉开腰包拉链，从里面掏出一张一百元的纸币递给刑攸，刑攸紧紧攥着拳头不收，“奶奶，那是我爸妈给你买菜的钱，剩下的留给你了，我不要。”
奶奶态度很强硬，又往刑攸口袋里塞，嘴里一直不停地念叨，“没事，奶奶给你的。拿着吧，我花不着！”
刑攸坚决不收，钱被她放在口袋里，刑攸皱了下眉，二话没说，把钱放在她房间的柜子里，转头对她说：“奶奶，钱放回你柜子里了，记得收。”
奶奶试图说些什么，嘴唇一张一合没有出声，刑攸见怪不怪了，坐在餐桌前，阳光悄然离开眼瞳，奶奶咬牙在房间内嘟囔，“我宁愿你生我的气。”
刑攸没说话，也没回头，李知勉关着门在厨房，奶奶那句话在心头的回声淡了，她才有些反应，很轻地说：“我们是家人啊。”
刑攸对他们又爱又恨，恨得不过只是他们不理解自己，刑攸咽了咽眼泪，李知勉开门端着菜出来，奶奶抱着刑无妄到餐桌旁吸了一鼻子香气，“勉勉的手艺越来越不错了！我给你们热点排骨吃。”
刑攸看着奶奶跛脚走进厨房的样子，心里很不舒服，那口气梗在咽喉里，上不来也下不去，她真的很爱这一家人，有时候也是真的无奈才去恨。
李知勉垂下眼，客客气气地说，“不用了，奶奶。本来就是一家人嘛，简单吃点好了。”
奶奶说他太客气了，本来就是因为一家人才凑到一起高高兴兴吃饭，奶奶睁开半眯着的眼，看了看那盆菜，微微一笑，“勉勉啊，你这手艺活跟你爸学的吧？”
李知勉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局促地盯着菜，他原本以为奶奶不会回来，也没太留意摆盘之类的问题，印象很清晰，他第一次跟着网络上的教程学做饭，味道还不错，卖相也很不错。
他和刑攸坐在老家的院子里，秋天渐凉，地桌上放着热气腾腾的饭菜，李知勉递上筷子，他期待地看着刑攸，对方却迟迟不动筷，他问，怎么了，为什么不动筷。
刑攸很认真地回答他，“我们像坐在猪圈吃高档饭菜的小鸡。”
李知勉不知道那天怎么笑着睡着了，刑攸却是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不知道他究竟在笑什么，不过从此以后，李知勉一直都很随意地摆盘子，刑攸也跟着他学了两手。
奶奶笑着眯起眼睛，凑到李知勉脑袋旁边，她挪着凳子坐到他身边，“哎呀，勉勉这点好，会做饭，以后老婆跑不了。”
李知勉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时不时偷偷瞥一眼刑攸，但对方依旧很无趣地盯着菜看，倏然对视一眼，李知勉垂下头，轻轻地“哦”了一声。
“欸，你俩在这看着小妄，我去给你们热上几块排骨。”奶奶说。
李知勉点点头，看着刑攸愣了愣，他说，“奶奶，多加点水，吃咸了喉咙痛。”
奶奶笑着应道，“好嘞！”
刑攸抱着刑无妄悄声看了他一眼，她扯扯嘴角，对奶奶说，“奶奶，我就不吃了，你给他热上就行，这几天天热我吃不下肉。”
奶奶拿锅盖的手一顿，僵了一下朝门口说，“没事，多了我吃。”
刑攸知道，多了也还是她自己吃。多说无用，她的确做不到一口不尝，看着满是填满阳光亮色的褶皱，还是一双糙到割肉皮的手，她做不到拒绝。
奶奶在厨房捣鼓排骨，李知勉盯着她那双往外翻的腿问，“奶奶这腿好久了吧？怎么回事啊，看过医生没？人家也没说什么？”
刑攸点点头，又摇摇头，“看过医生，就是年轻时候落下的病根，治不好。但是腿可以做矫正，有掰直的希望。”
“那，有没有打算带着奶奶去大医院里做手术？”李知勉哼了一声清嗓子，“太弯的话，以后肯定影响走路，现在不也是吗？一到阴天、下雨天就腿疼。”
刑攸没有搭腔，垂头伸出手指逗刑无妄开心，神色清淡，想了想，又道，“做手术是早晚的事，具体什么时候安排，我就不知道了。”
李知勉扭头：“对了，你不是有个比你小一岁的弟弟吗？他最近在干什么？”
刑攸木着脸，“他啊，不上学了。跟着一个烧烤师傅学做烧烤，现在一个月给他两千块钱，以后做的久的话就有四千块钱。”
李知勉看了她一眼，神色复杂地扯了扯嘴角，反问，“才六年级吧？顶多算他初一，就不上学了？”
“你不会懂的。”刑攸只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实则，张丽云想让刑东玄上到初中毕业的，好歹能混一个初中毕业证下来，刑岩也找人托关系帮着侄子谋后路，但是刑东玄骨子里就是犟，和家里撕烂脸皮闹，在学校骂老师逃课样样在行，最后学校劝退，刑东玄跑出去混了两天，给自己找了个活干。
李知勉愣在座椅上，用一种震惊的眼神看着刑攸，嘴唇张了张，叹完气也没有说出口，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也就拗气似的靠在椅背上。
奶奶热完排骨，端着一锅米汤出来，“夏天了，吃什么都没胃口，多喝点米汤吧。晚上给你们煮绿豆汤喝。”
李知勉说，“好。”
刑攸也点点头，她没什么意见，午饭吃的不声不响，三个人围着孩子坐在一起，气氛比夏季的空气还闷，刑攸习惯了这种氛围，初中时候就是这样，食不语，这是学校的规定。
李知勉显然不怎么适应，双眉几不可察地蹙起，拿着碗的手悬在半空中，“奶奶。”
他单纯想打断这次沉默，真当奶奶抬头看他，他却没话说了，哼哼唧唧半天都没有下半句，刑攸夹了菜补充：“他想知道你的腿怎么样了。”
李知勉立刻跟着：“对！”语气稍微平和了一些，“因为奶奶你之前不是总说腿疼膝盖疼吗？现在呢，吃了药之后呢？”
奶奶吸溜一口米汤，“噢，这腿啊，老毛病了呗。还是老样子，最近也总是抽筋。”
李知勉叹气着垂眼，“我给看看，网上应该有卖那种关节贴的，雨天啊，阴天啊，贴上应该好受一点。”
刑攸帮奶奶说：“我妈帮她买了几大盒，正用着呢。”
说罢，她朝奶奶那边扬了扬下巴。
“啊。”李知勉拉长声音，目光开始不声不响地打量祖孙俩，就算是迟钝的人也能发现里面的不对劲，更别说是李知勉这种情商更高的人了。
他凑近刑攸，话到口边，忽然沉默了，刑攸的目光谈不上友好和善。
刑攸斜睨他一眼，像是重复说：“食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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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原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