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刑攸绷直后背下楼，稍微弯腰都有将饭食吐出的可能，李知勉送她出家门，盯着她青白交加的面庞，讪讪的，“刑攸，你还好吧？”

刑攸说得断断续续，“还好，阿姨真的挺热情的，我有点接不住。”

李知勉盯着她看了会儿，扑哧笑出声，笑弯了双眼，“刑攸，原来你不会拒绝人啊。”

他心想，真的很可爱。

刑攸看着李知勉无所谓地接着说下去，“明天要去补课了，早上一起吗？”

李知勉笑笑，“我的后座只有你坐过，明天吃完早饭一起去啊。”

刑攸平静地看着他，语气淡淡的，“我爸让的，他没时间接送我，但是也不放心我。”

李知勉说：“我知道，你要是不愿意的话，我也可以陪你一起走。”

刑攸看着他挑眉，“如果你不嫌累的话，我都可以。”

李知勉叹了一口气，“得，我就知道。我知道了，不过第一天复工，我觉得我可能会睡误，麻烦刑大小姐上楼叫我一下，可以吗？”

“哦。”刑攸点头说，“可以，会叫你起床的。”

刑攸转身下楼，走到中间平台上，李知勉忽然打开门，咧开嘴唇笑着说，“刑攸，今晚下去散步消食怎么样？我和你，在路边。”

刑攸一愣，“你约我？”

“嗯，我去敲你家门，记得出来。”

“好。”

刑攸到家，刑岩正坐在沙发上看新闻，王玲在给刑无妄洗澡，小孩子对水都莫名恐惧，小丫头实则不然，对水充满了陌生的新奇，双手扑腾着拍出水花，王玲笑着哄她安生一点。

刑攸一声不吭往房间走，奶奶抬头往门外瞧，“你手里拿着什么？”

“周阿姨送的裙子，她买的。”

刑岩的冷脸始终没有放晴，厉声说：“阿姨送你裙子，说谢谢了么？”

刑攸：“说了。”

刑岩的表情缓和了一些，盯着她打量了片刻，“在人家家里吃饱了？”

奶奶跛脚从房间出来，坐在门前的沙发上，从刑攸手中拿过纸袋，展开对着灯光看了两三遍，嘴里念叨着：“还行，这料子不赖。”

刑岩又摆正脸，盯着电视机蓝绿的屏幕，上面是中俄贸易的场景，女主持人身着正装在做报道，刑攸看了眼电视机，说，“我一会儿下去散步，消食。”

奶奶拉着她的手，“那回来记得洗澡。”

刑攸点头：“我记得洗澡的事，正好散步上来，去洗个澡就睡觉。”

刑岩关掉电视机，“我和你一起。”

刑攸：“我和李知勉约好了，我和他一起。”

刑岩的眉向上拧了一下，他用余光觑了眼刑攸，冷声说，“离男生远一点，你们马上就是成年人了。”

“不到，还有三年。”刑攸沉着目光回答，“我和他去就行，不走远。他不是周阿姨的儿子吗？”

刑攸最后一句话的目的性很强，刑岩面无表情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你离开了这个家，就要以最大的恶意去猜测别人，不要觉得不好意思，你不是陪别人过家家的，知道吗？”

刑攸说：“我知道。但是你跟周阿姨是同事，李知勉你是看着他长大的吧？你连她们一家人都信不过吗？”

刑岩沉默了，两人之间僵了一分钟，他开口说：“你们去哪里散步？”

“应该是在广场，你散步经常去的那个广场。”

刑岩了然，看了眼钟表，“晚上九点之前回来。”

刑攸：“知道了。”

刑岩有散步的习惯，这个习惯是从刑攸五年级的时候开始培养的，那时候还是学校里初三部一个女主任开的头，女主任姓梅，梅主任是初三所有学生的噩梦，早操要早到半个小时，晚自习要晚下课半个小时，总之就有很多理由去拖时间。

为了亲自给学生做示范，梅主任每日必定会在操场上散步，如此说是散步，不如说是竞走，步速飞快，那一届的初三生传言她要去参加奥运会的竞走项目。

跟着她崛起的老师不在少数，刑岩又恰好和她管着同一个班，所以算是“竞走”项目的第二人，长此以往，只有刑岩、梅主任以及个别老师留下了这个习惯，其余人都半档子酿醋，没酸先臭了。

刑岩在有这个习惯的第三年，时常觉得胸闷，王玲和奶奶都劝他去医院检查，刑岩也没有放在心上，学校每年都会为教师免费提供体检，刑岩的体检报告在老师中是少数几个合格的，他不酗酒不吸烟，不吃辣不吃油腻，还有这样的好习惯，身体健康是必定的事。

之所以觉得胸闷，诊所的医生给他拿了药，依旧是酸枣仁。刑岩睡不好就是这样，头晕、心悸、气短这些都是并发症，在经常遭受失眠的人身上是常有的事，刑岩跟奶奶解释过，之后，一家人又都放心了。

日后的假期，带上刑攸一起去散步是不可避免的，他要刑攸多下去走一走，散步的同时散散心，尤其是初三中考前的一段时间，纵使刑攸有时候觉得很累，但依旧会跟着刑岩下去溜达一个小时，回家洗澡就一沾枕头倒头就睡。

刑攸家的防盗门并不好用，每次都要用极大的力拽上门，开门也会发出一种特立独行的刺耳响声，晚上整个楼道的声控灯都会被“吵”亮，李知勉慢慢就知晓了这件事，悄悄跟在两人身后，刑攸很敏锐，余光往身后斜觑一下，停下脚步，转头说，“你不跟上来吗？”

被发现的李知勉如遭雷劈，呆愣在原地，“我以为你没发现我呢。”

刑攸不咸不淡地说：“你下楼的时候我就发现你了，你很高，存在感也很强。”

而她的存在感就很弱。

李知勉大概反应过来，憨笑道：“不不不，这还是因为你眼神尖。”

刑攸和他并排走在小径上，经过一家美容会所，一阵噼里啪啦的高跟鞋踩地板的声音，刑攸不由得皱眉，很熟悉的声音，似乎在哪里也听到过。

李知勉深吸一口气，刑攸觉得他一惊一乍的很莫名其妙，正扬头瞥他，余光中窜进来一道影子，刑攸下意识屏住呼吸，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转头就要离开。

“刑攸，你去哪里？”

刑攸更是倒吸一口气，咬紧牙抿唇，李知勉笑着打招呼，“周烨南，都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家啊？”

周烨南一身休闲穿搭，带着黑色的鸭舌帽，双手懒懒散散地插着口袋，露出的手臂线条流畅，他扬起唇角盯着两人看，“你们大半夜不睡觉，出来干什么？”

李知勉有理在先，“我们下来散步啊，又不干别的。”

刑攸一脸冷漠，“散步。”

周烨南的目光向刑攸那边偏过去，似是漫不经心地问，“刑攸，我听说你明天要去补课？”

刑攸“嗯”了一声，没多说话，转身就要走，李知勉也跟着转身。

美容院里踩着八厘米高跟鞋的女人走出来，温温柔柔地说，“烨南，怎么不跟着妈妈进去？”

周烨南：“这是我班里的同学，那个是刑攸，另一个是李知勉。”

女人温吞地扬起唇尾，“原来是同学啊，你们要一起进来在休闲区坐着聊天吗？今天晚上天有些凉，进来吧？”

刑攸垂眼想了会儿，“谢谢阿姨，我们就不进去了，今天晚上是出来散步的，一会儿就该回去了。我和知勉就先走了，再见。”

女人略微愣了下，手指轻轻拭了下下颌，“好吧，烨南替妈妈送送你这两位同学吧。我先上楼了。”

周烨南冲她点头，李知勉不欲多留，伸手拉起刑攸的手，“我和刑同学就先走了，你慢慢等。”

周烨南不着边际地扫视两人牵在一起的手，直到刑攸甩开他的手，周烨南才偏移目光，说，“刑攸，你把我拉黑了？”

刑攸沉默了。

周烨南继续说：“原因呢？你们两个人在谈恋爱吧，不会耽误学习吗？你初中的时候不是挺上进的吗？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李知勉：“跟你有关？”

刑攸：“与你无关。”

两人话音同起同落，话音刚落，两人都愣了下，相互看了彼此一眼，李知勉玩笑似的冲刑攸挤挤眼睛，“我们还挺有默契？”

刑攸解释说：“昨晚是不小心手滑了，我已经把你从黑名单里拉回来了，另外，我和李知勉没有谈恋爱，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家人之间牵手有什么不可以的？”

李知勉和周烨南都脸色一变，刑攸不为所动地说：“麻烦你以后也不要再说些误导别人想法的话了。”

刑攸转身往马路牙子另一头走，周烨南听她说完，反应了半分钟，在两人走出这段路的时候追了上去，“不是散步吗？我们一起，啊——我知道，你们是家人，但是我们是朋友啊。”

李知勉简直要被周烨南的厚脸皮气笑了，搭上刑攸的肩膀，向周烨南微微扬起下巴，从齿缝中吐出一句话，“哈哈哈，你这人真有意思，还真喜欢咬文嚼字，那就跟我一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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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补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