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攸站在原地,目光冷锐不减,“我说过没必要。”
周烨南正被推出房间,姜且从外面冒头进来,满眼愧疚,“攸攸,我想跟你聊聊天,可以吗?”
李知勉也为难起来,推也不是留也不是,他转头向刑攸求救,刑攸松了一口气,看着李知勉,叮嘱,“饭熟了你们先吃,看好小妄,八点之前不要让她睡着了。”
刑攸跟着姜且到六楼去,周烨南还没有将房间彻底填满,总觉得空荡荡得不像是住人的房子,姜且和周烨南在前面低声交谈,姜且的情绪起伏很大,时而怒目圆睁,时而抬手作势揍人。
刑攸抬起手臂环着自己的腰,手指时不时在侧腰处扫荡,心理上的难耐总要通过肢体上的骚动去解决,刑攸当下打破一贯的冷静,内心竟对事实真相有些着急。
她头微微偏向另一边,轻巧地点了一下,状似打瞌睡,姜且拉开座椅让她坐下,客厅内还没有开灯,夕照倾斜,唯独刑攸那张冷清的面孔被掩盖在阴影中,余晖像是在肩上撒了一层金粉,孕育着苍白寂静的光影。
周烨南站在她面前,姜且伸出手指碰了下他的手背,周烨南机械地开口,“污蔑你作弊的事是我妈,我没想到她会偷看我的手机,我最近学习状态不太好,让她误以为是你的原因。”
刑攸环着腰肢的双手逐渐攥紧,她问道:“你确定是因为你学习状态不好?”
姜且又撞了一下他的手背,周烨南再次被动地解释,“我实话实说,不是因为学习状态不好,真正的原因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刑攸当然知道,真正让女人发狂、失去理智的只有收集证据这一件事,刑攸揉按两下眉骨,她的确觉得自己被拿来当做出气筒很不值得,但介于周烨南前期有些愚钝蠢笨的行为,她只能做到心疼自己被拿来人肉,计较的事情倒显得心胸狭隘。
毕竟,人和猴子的区别就在于,人会让步和理解。
过度的剖析对谁都没有好处,刑攸只会觉得据理力争到最后还失败的自己会像条丧家犬,难看又恶心。
从小被教育要端庄得体的刑攸是没有脾气的,她可以咬牙忍受一切冷言冷语,刑岩给她的教育就是——狗咬你一口,你总不能还反咬回去,多可悲又好笑啊?
刑攸气定神闲地长舒一口气,“那,我觉得我们也没什么可多说的了,麻烦你这次长个教训,把我的联系方式删除,另外让你妈妈给你一点私人空间。”
周烨南眨眨眼,“我知道了……还是跟你说一句对不起,本来不在一个班就该保持距离的。”
刑攸挺直后背,双手向上抬了抬,神情不屑一顾,“我觉得你的思维方式还是有点神奇,谁跟谁相处都不需要按你那种偏激执着的想法去刻意保持距离,说不到一起的人慢慢就走散了,用得着刻意吗?”
周烨南“嗯”了一声,刑攸觉得没什么好谈的了,起身告别:“姜且,谢谢你。我下楼了。”
姜且拉住刑攸的手腕,“攸攸,你再多待一会儿嘛,我已经联系阿姨了,她说她会准时到这里的,马上就七点半了,我们一起吃一顿饭也好。”
刑攸摇头:“没有必要,姜且。解决问题的方式是保持沉默直到所有人都对这件事情模糊不清,你这种处理问题的方法只会让争吵双方都想要变本加厉地为自己讨公道。”
姜且愣在原地,手上抓着她的腕骨,“沉,沉默?攸攸,你是被通报到全年级了,所有人甚至是高二高三的学长学姐都知道你作弊。年级主任会把你的事打印出来贴在教学楼前放一周的!”
刑攸脱离夕照,走近黑暗,和周烨南面对面站里,目光从姜且焦急的面庞滑至周烨南脸上,“对啊,所以这又怪谁呢?”
话音将周烨南的眼神拂乱了,他几乎没办法平稳呼吸,“对不起,你......考虑一下,要不要留下来吃顿饭。我会告诉她好好道歉的。”
刑攸盯着他看了会儿,说道:“周烨南,她是你妈妈。虽然有些事情做的不对,至少你该在我们这些小辈面前给她留些脸面。”
周烨南努嘴道:“你千方百计体贴别人,委屈自己!你高尚,你知道我劝了多久吗?”
姜且连忙拉他:“你说什么呢?”
刑攸笑着说:“奥,所以你就为这事惶恐不安,不过才半天不到,那是多久?十二个小时还是六个小时?我说了不需要道歉,不需要吃饭消气,单纯保持沉默就可以,哪一点做不到?”
姜且看走势不佳连忙惊起恐慌,忧虑两人关系继续恶化,姜且拦着刑攸,“那我们只吃一顿饭,就这样,好不好?”
刑攸头疼:“姜且,你是想看我们翻桌子吗?我真的走了,以后没什么事就不要打扰。”
姜且只好松手,刑攸的言动怎么看都是不想妥协的样子,但又害怕自己是错怪了刑攸,毕竟在半年的相处中,刑攸留给她的印象始终是——文静、亲和、聪颖。
周烨南最后站在门口目送刑攸离开,楼道里嘎达嘎达的声音——高跟鞋踩踏楼梯的声响,刑攸很轻的脚步在自家门前停下,她目光所及是红白交叠的天鹅。
女人身上的深红丝绒吊带裙以及白色的披肩,珍珠项链圈住的脖颈修长白皙,刑攸为她定义“天鹅”,其次便皱起眉头,这是一只毒舌、虚荣、莫名其妙的天鹅。
看到她,刑攸立刻点点头,“阿姨好。”
女人似乎不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懵懂的目光微微眯起,笑道:“你好呀。”
刑攸了然,长叹一声进屋,她背靠着防盗门,心中已经清晰了然,自己是这只白天鹅的出气筒,且天鹅还不知道名字所对的人是谁。
她心中更加堵塞,怎么会有这么无理取闹的成年人?
李知勉抱着昏昏欲睡的刑无妄,满脸忧愁,“刑攸,你被他们赶出来了?”
“没有,我只是......待不下去了。”刑攸哽着咽喉,心中的烦躁郁闷在目光与李知勉相撞的时候化作委屈,她甚至还不清楚自己委屈什么,是被无辜卷进这些是非的无言以对吗?还是被全年级知晓作弊的难堪?
十六岁,刑攸自尊心最鼎盛的时期。
就这样在心中轰然崩塌,刑攸觉得脚下的钢筋水泥不足以支撑此时此刻的难过,后知后觉的悲伤将她从内到外包裹。
始作俑者没有满心愧疚,也没有在她面前赎罪,刑攸可笑地认为对方会因为这件事生气,猜测对方至少在她身上发生了情绪波折,可惜,那人依旧活得快乐,甚至为那顿聚餐盛装。
刑攸有些后悔,这顿饭该留下来的,至少在周烨南和姜且告知女人自己就是刑攸之后再离开,她可以关上门偷听屋内女人的怒吼、情绪不稳掀翻桌子的叮当声,用女人爆发脾气在自家小辈面前丢脸换刑攸内心舒服一些。
刑攸连站都站不稳,倒在李知勉怀抱中,她发现自己原来性情如此卑劣,竟妄想别人出丑让自己心理平衡,她摇头告诉自己,这是不对的。
于是,又被强大的自责感侵占内心。
肮脏、龌龊、不堪......原来我只是这样的人吗?
“刑攸,先睡觉吧。”李知勉说。
他没有给刑攸反应的时间,依旧弯腰抱起刑攸,另一手上的刑无妄被晃醒之后就钻到刑攸怀里,李知勉抱着两人在余辉斜映的客厅缓慢走动。
李知勉捧报老似地轻晃两人,睡得都如此安稳。
大概十分钟过后就将两人都哄睡过去,半夜,刑攸是被刑无妄吵醒的,昏暗的光线中晃到刑无妄懵懂的目光,嘴里似乎还含着东西。
床边坐着端碗喂食的李知勉,正比着手势,“不要吵姐姐睡觉哦。”
刑攸缓慢坐起身,李知勉放下碗扶她起来,“还是把你吵醒了。”
刑攸揉了揉头,忍不住道,“你怎么在这儿喂她吃饭?”
李知勉撇撇嘴,指着刑无妄的手耸肩,“你看看小孩多粘你?非要待在你身边,还要拽着你的袖子,我说拿一件外套给她玩,她偏不。”
刑攸看向刑无妄,两只大眼睛委屈地望着她,刑攸抱起她放在自己腿上,“把碗给我吧。”
李知勉说:“你还没吃晚饭呢,先去吃饭。”
刑攸想起这茬,“现在几点?”
李知勉看了眼手机,“嗯,九点。你也才睡了一个小时多点,还没洗漱呢。”
刑攸下床,抱起刑无妄,“你吃了吗?”
“我就比较聪明了,当然是吃了。”李知勉嬉笑着说。
刑攸走到餐桌旁的窗边,往楼下看去,黯淡的路灯正打着晃,小飞虫无声无息地聚龙在灯罩下,另一旁的槐树发了新芽,像是形容清瘦的女孩,羞于见人披下长发遮蔽脸颊,路灯不得已缩短光影,令“面庞”昏暗、轮廓模糊,只剩下从飞虫铺散成的网纱。
多么忧郁的一位女子啊,眼看着就心紧得欲要落泪,刑攸长吸一口气,心想,天鹅只会乐于表现自我,将身形体格都一一展示,让外人拜倒在她的美貌下,却惯性忽略她恶劣的品性。
李知勉不好意思打断她的思绪,“刑攸,还是吃饭要紧,其他的什么都可以放放。”
刑攸说好,放下刑无妄,李知勉绕着她身边慢慢走了一圈,忽然说:“我怎么感觉刑老师,你好像在生气?因为我催你吃饭,还是因为我们吵醒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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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白天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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